86. 麟迹(四) 我们有四人一妖,和一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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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妖盛典?”

    “是是!听闻,是银鱼大王先提出要操办的,人族道修为一点事,天天办这个会那个会的,凭什么妖族不能?木犀大王跟着首肯,雪鹰大王和灰蛇大王便也同意了。”

    “四大妖王开展宴席,无论大妖妖都可去得,实乃荒原盛事,听闻宴席上还会当场宰杀分食道修,里面甚至有筑基期的厉害角色,更深处一点的地方都有妖想来看看呢!”

    妖哆哆嗦嗦地完,哭丧着辩解道:“这些天大家都在备礼,难免躁动,不是故意要打扰您的!还请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兔子肉一点都不好吃!”

    “行了。”提拉着它后脖颈的妖修一扬,“问几个问题而已,没打算吃你。去。”

    兔子精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地跳进草丛里,转瞬间无影无踪。

    妖修回过头,端一张飞扬俊美的脸,不是蔚凤又是谁?

    他已将从未离身过的火红灵衣脱下,束缚已久的妖气张牙舞爪,将眉眼都染上些许妖异,任谁来看,都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蔚凤看向身后,傅偏楼左肩立着蚌壳,右肩站着没嘴黄鸡,三双眼睛齐齐探向他,不由按了按额角,深吸口气:“你怎么想?”

    傅偏楼沉默了下,点点头:“多半是了。”

    自谢征和宣明聆被那只妖绑走后,两人堪称不眠不休地在荒原上打探着踪迹。

    为了避免大多数不必要的麻烦,蔚凤脱掉了那件涅尾鼠筋织就的灵衣,以妖修的身份,带着傅偏楼四处游走,一路摸索到这边。

    好在类似的情况并非首次发生,近来常有,线索颇多。不仅仅是道修,很多妖也陆续没了影子,弄得妖妖自危,都不敢随意离开巢穴。

    故而当这两天荒原上频繁出现妖兽,傅偏楼和蔚凤便迅速意识到不对,怕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这才捉来一只路过的妖盘问消息。

    “和我们猜得一样,那只妖果然和所谓的四大妖王脱不开干系。”蔚凤喃喃自语,“大办宴席?宰杀分食道修?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他抚着腰间天焰,热意从心一路烧进眼底,化作熊熊怒焰,恨不得此刻就冲进四大妖王的地盘杀个痛快。

    与蔚凤一眼可见的暴躁截然相反,傅偏楼冷静得宛如一块玄冰,闻言只道:“里面的筑基修士,应当便是宣师叔他们了。看来,在宴席开办之前,应当性命无忧。”

    他垂下眼睫,展开中写写画画标记许多道的地图,略一沉吟:“那只兔子,宴席的位置就在先前我们所处的树林尽头,四大妖王的地盘中央,它们正巧各占东南西北有些古怪。”

    “哪儿古怪?”蔚凤不懂,“既然乃四只妖共同操办,选正中间不是很理所应当?”

    傅偏楼摇了摇头:“别忘记木犀兽的异状。与其是为了兼顾四方选择那里不如,从选择居所开始,四大妖王就是刻意围绕那里占领的地盘。”

    “你的意思是,树林的尽头有什么?”

    “嗯。恐怕还不是简单的‘什么’。”傅偏楼朝树林的方向放眼望去,“是能令四只结丹妖兽,放弃荒原深处的浓郁灵气,跑来外围搅动风雨的东西。”

    “这场‘宴席’大抵,有去无回吧。”

    “你又知道了。”蔚凤不禁疑惑,“从何而来的结论?”

    “猜的。”

    傅偏楼细细卷上地图,借这样简单微末的动作来消磨不安,头也不抬,“我若有什么宝贝,肯定要藏起来,不会让任何人有会发觉,可它们却公然设宴、广邀宾客?”

    “有话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又有话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更何况之前还失踪了那么多妖,看来是人妖不忌的。如今或许懒得偷偷挨个搜罗,打算直接一锅炖了。”

    蔚凤想了两秒,颔首认同:“真是场鸿门宴。”

    “虽不清楚它们想做什么,可必定没安好心。宴席上,四个妖修定全都在,能避免那种情况最好”

    傅偏楼咬住嘴唇,用疼痛保证清醒,思索着办法。

    回问剑谷找人是来不及了,荒原外围再外也距离道门有御剑十天半个月的遥远距离,还没等到救兵搬来,被抓走的已经没命了。

    尽管知晓谢征他们目前还安然无恙,可这并不能让他有半刻松懈,反而愈加焦急。

    “袭击树林,调虎离山?”才提出口,又立即被他否决,“不成。那地方若当真很重要,肯定一早被精心护住了,再者,不知道人被关在哪里,调走也无用。”

    得快点

    好好想,还有什么遗漏?有哪里可以利用?

    费这个神做什么?魔在耳边低笑,借我的力量,你现在就能杀上门去,把人救出来。为何犹豫?再慢吞吞地找下去,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啊

    傅偏楼不理会它,心中却依然因这句话泛起涟漪。

    到底,还是他太弱。

    倘若能有结丹不,哪怕只是像蔚凤那样,有筑基巅峰的修为。

    道修素来不惧妖兽,越阶相战,或可一试。这么一来,再加上蔚凤,哪怕鸿门宴都能闯上一闯。

    可他没有。

    堪堪筑基不过几月,还不会多少法诀,剑术也是半吊子

    蔚凤不知他心思,兀自郁闷道:“平时没看出来,傅仪景你还挺聪明,回归妖族身份方便寻人,也是你想的点子。怎么感觉我一个当师兄的,倒不如你有用。”

    这句话宛如导火索一般,将傅偏楼心中积攒的压力尽数引燃。他深深低下头,道:“不是这样。”

    “蔚明光,不是我聪明,是我必须去想,不能不想。除此以外,我再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了。”

    他握紧指,咬着牙,双肩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抖:“我们要对付的,乃四只结丹期妖兽。别四只,就算是一只,我也只能退后看你浴血奋战,连插的余地都没有真正无用的是我啊!”

    0和老贝壳担忧地望着他,傅偏楼意识到失态,深吸口气,重又冷静下来,摇了摇头:“抱歉,这些也是徒劳”

    “怎么徒劳?”蔚凤打断他,目光灼灼,“傅仪景,何必为难自己?我知你挂念你师兄,就如同我挂念师叔,心中忧虑,不必多言。”

    “但,你又不是一个人。”

    他指指自己,眉目傲然:“我虽未结丹,可已在筑基巅峰呆了三年有余,只等厚积薄发。不是大话,区区结丹妖兽,我有信心抗衡。”

    又指指老贝壳:“你也莫要忘记,老贝壳也乃结丹妖兽,甚至曾有过更高的修为。它虽无战力,可幻术之威,同样不可觑。”

    “是啊主人,”老贝壳张合着蚌壳,“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动的。”

    蔚凤笑了笑:“师叔他也是筑基巅峰多年的修士,我的剑道乃他所授,比起我,他只会更厉害。故而,我虽担心,却也并不那么急迫。傅仪景,你师兄也一样吧?”

    谢征吗?

    傅偏楼愣愣地,下意识点头。

    比起自己,谢征自然更厉害,也更聪明,无论遭遇什么,他总有办法。

    0蹭了蹭他的脖颈,附和道:“对呀,偏楼,宿主是什么人。而且,这不还有我嘛!”

    “你看,”蔚凤数道,“我们有四人,一妖,呃”

    他看着0,纳闷道:“话回来,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像是妖,又并无妖气。你还有你,能做什么?”

    0气鼓鼓道:“出来吓死你!”

    开玩笑,它可是不系之舟的影子!

    实在不行,像之前一样申请本体权限,还是能护好宿主他们的!

    “好吧。”蔚凤接着数,“还有一个出来吓死人的毛球,还怕四只不知道关系和不和睦的妖怪吗?”

    他得轻巧,好似这一群最高修为是只只会逃命的蚌妖的队伍,真的能剑指四大妖王一样。

    傅偏楼沉默半晌,忽而嗤笑:“我居然被你安慰了。”

    “谁都有钻牛角尖的时候,”蔚凤见他露出寻常神态,松了口气,“不用多谢,师兄照顾师弟,应该的。”

    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傅偏楼道:“不,这还真得谢谢你。我想到主意了。”

    蔚凤疑惑:“什么主意,为何谢我?”

    “你得对,那四只妖王,可未必齐心。”

    傅偏楼眯起眼,“半年前,它们前后来到荒原外围,在此地称王,不是一伙人。会关系如此紧密,多半是有什么共同的利益。”

    “树林深处的东西,好到令它们心甘情愿共享,达成一致。可利益带来的一致脆弱之至。只需轻轻一推,转眼就会土崩瓦解。”

    蔚凤的眼神微妙起来:“你是想,让它们自相残杀?”

    “我们修为不及,能避开正面对上就尽量避开。”

    傅偏楼道,“无论是谁,只要不是一条心,总会有独占宝贝的想法。在这方面,妖与人也没有多少区别。”

    这是前十辈子教会他的道理。

    人的劣根性,令他在弱时有了转圜的余地。怎么忘了?祸水东引,挑拨离间,分明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不过想引妖王鹬蚌相争,连争的是什么都不知晓,实在太过被动。

    傅偏楼思索片刻,决定冒一次险,“蔚明光,老贝壳,0,我们去树林深处一探。”

    “要是真如我所料,许会碰上哪个妖王,还需当心。”他设想道,“若是被发现,我们就装成别处来参加宴会的妖,不心误入。有筑基巅峰的妖修,和结丹期的老贝壳能唬唬人,应该不会直接动。”

    老贝壳忽然开口:“可主人,你要怎么办?”

    傅偏楼虽是白龙后裔,但身上并无妖气,因此在荒原探听消息时,一直对外宣称是老贝壳捉来的道修坐骑。

    闻言,他略微不解:“怎么?还按之前一般来便是。”

    “不,不是这方面。”老贝壳犹疑道,“主人,你不要忘记,你的脸,实在和白老大长得过于相似了。”

    “妖族长寿,荒原外围的妖还好,深处来的妖怪我担心它们中有谁见过白老大。这样一来,主人你就危险了。”

    这的确是个忧患。

    傅偏楼刚蹙起眉,蔚凤便摆摆,道:“这个好办。”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扔了过来:“易容丹,一枚管半个月。会对五官略做改动,变得和之前大相径庭,包清规师弟来了都认不出。”

    “缺点是,”神情忽然微妙起来,蔚凤盯着傅偏楼那张色若晓春的脸,不怀好意地弯了弯眼睛,“变美亦或变丑,不好。用多了,还会致使面部僵硬,动不了表情。”

    0吐槽:“那不就是面瘫嘛”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

    傅偏楼唇角抽了抽,给了他俩一人一记白眼,倒出丹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不多时,脸庞发热,眼角下垂,鼻梁塌陷,中庭拉长,好端端一方美人,摇身一变,成了个满脸苦相的穷酸书生。

    尽管知晓不合时宜,看到傅偏楼化身成这副中年人的别扭模样,蔚凤依旧忍俊不禁:“傅仪景,你好似凭空长了二十岁。”

    书生瞪人都像在诉苦,含幽带怨的,偏偏声线还是属于少年人的明亮清澈:“笑什么笑,走了。”

    罢也不管这可恶的同门,捏法诀,御剑径直朝树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