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闲情 你的命比我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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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当然是我啊!”

    话音刚落,傅偏楼前额就被敲了一下。

    “别胡闹。”谢征淡淡完,看向一旁摆弄着长笛的无律,“炼器大会分三场,宣师叔所参加的,是年轻一辈的比试,要求炼器师和奉器人骨龄都在五十以下。”

    问剑谷中,年纪不足五十却剑道有成者寥寥,也就内门长老亲传的那几个能看。

    其中最佳人选,是走意长老座下的师寅。

    宣明聆欲拜帖去请,但谢征清楚,八成是请不来的。

    因在原著中,他被禁足谷中没能去成炼器大会的那条线里,师寅和蔚凤一并受邀,成为了另一个修士的奉器人。

    应常六,无门无派,一介散修,喜游历四方,广结天下英才。

    虽是散修,却毫不逊色于大仙门的弟子,惊才绝艳,不仅于炼器之道别有心得,修为也极其出色。

    问道中,他是后来的仙境七杰之一,在这场炼器大会上,凭一柄剑摘得桂冠,拿走了明净珠。

    目标一致,谁能赢下这场大会,谁就能先行挑选。

    换而言之,应常六正是此行最大的对。

    尽管蔚凤已不会帮他,谢征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对宣明聆的炼器水平有信心,但不得不,对方的炼器之道其实并不合适这种比试,需要人与器长久地磨合,而炼器大会上,万万不会给予时间。

    那便只能从奉器人这一侧下了。

    不傅偏楼尚且中咒在身,不知何时就会发作;就算安然无恙,考虑到他剑道天赋一般,接触的时日也短,还未必能领衔出战。

    龙谷春意融融,花香沁人心脾,可谢征实在无暇欣赏。

    傅偏楼看他眉心紧蹙,不由伸出,将那处疙瘩轻轻抚平。

    他绕到谢征身后,扶着他的肩,嫌人仓促束起的长发有点乱,干脆一把扯散,从袖中掏出一枚木梳,仔细地打理那头泼墨般的青丝。一面宽慰道:

    “别担心,这不是有你和蔚明光在吗,会赢的。”

    那边,无律一曲吹完,忽而眯了眯眼。

    “清规,我记得奉器人之间比试,是不论修为的?”

    “虽不论修为,但也并非毫无影响。”否则应常六又何必特意来找问剑谷的人?

    他要炼剑,自然是剑术高超之人更能发挥出剑的锋利;反过来,即便中器物稍逊一筹,倘若奉器人足够厉害,也能击败对方。

    “这样啊既然不拼灵力,只谈剑道。”无律幽幽道,“不是恰好有一人正合适?”

    谢征一怔,很快想到她在指谁:“琼光师兄?”

    “明的剑,你也见过。怎么,不够格吗?”

    的确,撇去修为只看剑术,琼光绝对是不二之选。

    谢征豁然开朗,就要起身:“我去寻他。”

    “等等,”肩头一重,傅偏楼压在他背上耍赖,“还没梳好!”

    “盘个发髻的功夫总有的,明刚下山回来,暂时还不会离谷,跑不了。”无律懒散地倚在石边,“清规,你也别这般着急,你师弟好好地在这儿呢。就算找齐了人,炼器大会距今还有一年多,你打算走着过去?”

    一阵无奈,谢征叹了口气,还是依言坐下:“又发作起来,该如何是好。”

    “师父还在,不会有事的。”傅偏楼用贴贴他的面颊,“看,凉冰冰的,没烧。”

    谢征拂开他作乱的,垂下眼,没有话。

    宿主0声问,你究竟怎么了呀?还在担心偏楼吗?

    谢征摇摇头,他其实也清楚,自己的状态不对,很不冷静。

    他素来是不喜被情绪耽误、被冲动控制的,焦躁只会阻碍思维,遇见问题,就去找办法解决,找到办法,就一步步地践行,一贯如此,有条不紊。

    然而这一回,他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一想到当时傅偏楼挡在身前的模样,就好像有双在背后推着他般,无法松懈。

    即便知晓下一步该怎么走,一旦不做点什么,停下来,心中就会怅然若失。

    担心固然有之,更多的,则是一种茫然无措。

    他平生第一次被谁保护在身后,也第一次有亏欠的感觉,实在不知该如何偿还。

    傅偏楼看他还是副不高兴的模样,把发冠戴好后,又蹲回他面前,仰起脸与那双黑眸对视片刻,唤了一声:“师兄?”

    “嗯。”谢征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面若桃花,山水明净,和这世外桃源般的龙谷无比相衬。

    黑白分明的杏目中映出他的身影,谢征一时隐约出神,低声道:“累你代我受过了。”

    “这是什么话?”傅偏楼一下子瞪大眼,随即不虞地挑起眉,“跟你有何关系?”

    谢征不与他争辩,两人心里都明白,当时,麒麟的那道咒术是冲谁去的。

    “下回莫要冲动行事了,”谢征盯着他道,“这回未伤及性命,是不幸中的万幸。倘若有万一”

    “万一?有什么万一,就由你受着吗?”傅偏楼的目光陡然尖锐起来。

    谢征却不闪不避地点了点头。

    “本该如此。”他理所当然地,“傅偏楼,你的命比我更要紧。”

    很动听的一句话,却也很伤人心。仿佛一柄利刃,直直戳穿了傅偏楼的笑面。

    他先是愕然地睁大眼睛,尔后指微微发颤,牙关咬紧。

    若是旁人这般诉,想必定是情意款款、感人得不得了:宁愿我死,也要护你,可见是心尖尖上的人,舍不得出半分差池。

    然而他知道,谢征会这种话,全然不是一回事。

    ——他不过在陈述一个事实。

    因为他是boss,boss不能横死,否则全天下都得给他陪葬。

    谢征的任务也会失败,再回不去他的家。

    “要紧?对,自然要紧。”

    闭了闭眼,傅偏楼轻声问他:“谢征,对你而言,要紧的是‘傅偏楼’的命,还是我的命?”

    0纳闷极了:宿主,偏楼在什么呀?傅偏楼不就是他吗?

    “”

    谢征清楚傅偏楼在问什么,有无律在旁,不出“boss”这种字眼,才听上去稀里糊涂。

    可他却发觉,自己竟和0一样给不出答案。

    如果boss是旁人,他同样会这么觉得。

    很简单的计算题,他一人身死和团灭,谁都懂哪边更大。他又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家伙,非要拉着全世界一起没。

    如果傅偏楼不是boss,就不那么要紧了?

    眼中划过一丝犹豫,傅偏楼瞧出来,劫后余生似的松了口气。

    他不怕比较,只怕得到的一切全都立足在这个身份上,不分给他一丁点。

    有这一瞬的犹豫就足够了,他就是傅偏楼,就是话本里的反派boss,本来就不可能撇清干系。

    少年忽然又变回了乖巧的神色,笑眯眯地:“算了,要不要紧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乐意。”

    “谢征不瞒你,其实我很开心。”

    谢征不禁拧眉:“开心什么。”

    “你平安无事,我很开心。中咒的是我而非你,我很开心。”傅偏楼越越飘,“看你这么着急,都有点不像你了,老实,我太开心了,半夜想起来,大概乐得睡不着觉。”

    谢征简直想拿剑鞘抽他:“没出息。”

    “就没出息。”傅偏楼拽住他的衣袖,看人真冷下眉眼,有点气着了,便软下嗓子缠道,“清规师兄,师弟我好不容易能护你一回,可别给我泼凉水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得意,再有下次,我也”

    他的声音被一根指封在唇间。

    “没有下次。”谢征肃穆地完,握住他的腕把人从地上拽起,“少贫嘴,去寻琼光师兄,走了。”

    “哦。”傅偏楼摸了摸嘴唇,温热的触觉还残存着,有点发麻的错觉。

    他不自在地揪了揪鬓发,回头冲无律和湖边的老贝壳一扬:“我们去去就回,师父你别走啊,方才的曲子还没教完我呢——”

    “”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御剑远去。

    “老贝壳啊你是叫这个名字吧?”无律伸摸了摸它的蚌壳,“你看我这两个弟子,是不是有点太目中无长、旁若无人了点?”

    老贝壳摸不准这位师父的意思,缩在壳里,战战兢兢地答:“呃,主人和他师兄,确实感情深厚”

    “衬得你我好生孤寡,”无律感叹地举起长笛,“此情此景,当奏一曲。”

    着孤寡,她吹的调子却是寻常的那一首,婉转缠绵,余音悠长。

    风声簌簌,林叶沙沙,天朗云淡,老贝壳躺在湖边熟悉的浅水滩上,十分舒惬。

    “这首调,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吗?”无律眸色有些讶异,“这是三百多年前的曲子了。如此来,你活了有三百年?”

    老贝壳自知失言,当即闭上嘴,任她怎么敲壳都不再开口。

    “想不到叫老贝壳,还当真挺老的。”

    她调笑般地完,又突然想起:“不过我也活了几百年,应当比你大吧。”

    “那不该叫你老贝壳,嗯,我想想是贝壳才对。”

    “贝壳?喂,出来晒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