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太倒霉
后面骑马跟着的侍卫有三个,都是年轻力壮的伙子,下马过来推马车,想要下来的苏辰脚步没沾到地儿呢,车子就从泥坑里出来了。
只是这一段路况实在太差,刚下过雨又来来回回有大车经过,这路上到处都是泥沟纵横,前脚才出一沟,后脚就陷入另一泥沟。
一开始穿着鲜亮的侍卫们,没走出这段路呢就都成了泥人。察岱也在车里坐不下了,跳下车来沿着路边走。
苏辰一瞧,也要下来。
深觉失策的康熙拦不住儿子,掀开窗帘看了看,同样扶着车跳了下来,然后干干净净的靴子上顿时一脚泥。
让有强迫症的人看着,觉得很不舒服。
梁九功在后面呢,见万岁爷下来,赶紧跑过来扶着。
皇上都下去了,常海还能在上面坐着吗?紧跟着下来了,最后只剩下懒呼呼的保成,扒在车窗口,看着外面一路的黄泥满脸嫌弃。
康熙笑道:“保成,下来走走。”
家伙连忙摇头,道:“阿玛,我很轻的,不压车。”
你还知道不压车?
苏辰忍不住笑起来,“那你就在上面坐着吧。”
正着话,倏一下子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的田地里闪过,苏辰哎呦了一声,随抓一个泥块就扔了过去。
他在山里抓野兔、野鸡之类的惯了,随抓的泥块是散的,被他投出去的力道却不,竟然将那飞速闪过的灰色兔子给打晕了。
侍卫们不由地大声喝彩,察岱已经跳下去,一脚一脚的走过去,将那晕在田里的兔子给提溜了过来。
康熙赞道:“好肥的一只兔子,咱们有口福了。”
苏辰:的好像您缺一口兔子肉吃似的。
察岱也很惊讶,没想到表弟现在上都有功夫了。晕着的兔子突然一蹬腿儿,又在他里跳蹬起来。
察岱哎呦着,然后毫不客气地将这兔子在地上摔晕。随后向苏辰竖起大拇指,道:“辰儿,等围猎的时候,我要跟你比一比。”
康熙一向对妻子家的长兄子侄没有过多的关注,今儿个儿子要找他们一起出来,这短短的相处时间让他发现,他们都是有些才能的人。
“喂,你们是什么人?”
有人喊着从前面的路上跑来,到跟前,看看田里那一串脚印,再看看路上这几个路人,伸道:“赔钱。”
的确是踩到人家田里了,康熙给梁九功示意了一下子。
大总管立刻解了腰间的钱袋子,从中摸出一个碎银子扔给那人。
见他们这么好话,那人眼珠子一转,指着察岱里的兔子,道:“这是在我家田里捉的,也得给我。”
一个侍卫上前就搡了那人一把,道:“给你脸了是吧。”
宫廷侍卫在宫里是侍卫,但却都是在贵族人家的子弟里选的优秀的,哪个在外面行走的时候不称一声爷的?
那人一瞧侍卫的气势,知道不好惹,却还嘴硬道:“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地吗?”
侍卫立刻忍不住笑了声,回头看皇上一眼,好整以暇道:“谁家的?”
“我们是明相家的。”那人双拱拳,一脸得意。
侍卫:这下尴尬了,他也不了解京畿这些土地的情况,没想到这一问捅出了明相,回去皇上一问,明相岂不是要记恨自己。
其实记恨他还罢了,就怕给自家阿玛下蛆。
这家伙又看了眼皇上。
康熙眼里,这侍卫就是个孩子,道:“老梁,再给他赔一两银子。”
兔子是儿子打的,自然要拿走的。
梁九功:老梁?
那人很是得意,一会儿赚了一两多银子,捧着就回去跟庄子上的管家讨巧。
走出这一段难走的路,再上车的时候,众人脚上都沾了不少泥,现下没有奴才处理,康熙看着鞋上的泥上不去。
车里铺着整洁的地毯,这样走过去都踩得脏污了,这还罢了,一路上看着脏污的地毯多不舒服。
康熙正为难呢,就见他儿子撑着车板,转身一坐,而后脱下鞋在外面一放,人只穿着袜子进到了车厢里。
“阿玛,脱了鞋再上车。”
到车上的苏辰还提醒康熙。
这时候,他儿子在民间生活过的痕迹就很明显,身上没有一点儿贵家子弟的娇气,康熙笑了笑。
心里多少又有些难受。
这一天,经过京畿西北这条官道的人,都看到这么一辆奇怪的马车。宽大的马车外面,排排放着大好几双锦靴。
靴子上沾着不少泥,也不知道这样的贵家公子,怎么给脚上踩了这么多的泥?
十里庄,村子的东边,空地上摆着许多麦秸秆和泥做的泥胚,黄义腰里系着上衣外衫,直起腰看了看刚从屋子里移出来的这些泥胚,叹息道:“以后若都是好天,入冬前咱们还是能把房子盖出来的。”
黄家长子提着一坛清水过来,揭开上面的黑陶碗倒了大半碗递给老父,道:“爹,不剩多少了,您歇着吧。前些天我们去扛活儿,问了城里青砖的价格,虽然比家里的贵一些,但我们的钱还是能盖两间出来的。实在不行,咱们买些青砖,不能到冬天了没个地方住。”
黄老头道:“省着些钱,我是想送义儿去读书。如今太平无事,读书还是正途。”
黄家长子面露反感,低声道:“当初父亲在那些清军下几次受刑,儿不欲家中辈再与朝廷牵连。”
他的几位堂哥,早些年受大伯牵连,还死了几个。
朝廷不好,反清复明的那些人,也没有几个好的,黄家长子现在就想家里人只守着几亩田,不缺吃不缺喝的便好。
黄老头点了点长子,道:“你从就是这样,恨不能一件事只有好处没有一点坏处,要不然就全不要了。”
着转过身,走出泥胚子队伍,在外面捡了个凳子坐下,又道:“今儿个也做不成活儿,一会儿你带着宇儿他们几个再去京城一趟,找些活儿做,回来的时候捎几斤糯米。另外,再打听打听辰儿的下落。”
黄家长子名宽,下面的两个弟弟,一个叫黄完,一个叫黄宇,虽然大家都已有了儿子,但老父在堂,他们做什么都还要听大哥的调度。
他们去京城做活儿好几次了,不止一次打听跟他们同行过一段路的家伙儿,然而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黄宽早就怀疑,那个家伙心眼多着呢,不定给他们的不是真实信息。
可老父惦记着要把家伙塞给义儿的二两银子还了,这些话黄宽就不多了,免得让父亲误会是自己不想还银子。
“行,这次我再换一条街问问。”
这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黄大伯”的喊声。
在另一边照看田地的黄义登时放下水瓢,跑过来,看到正往这边跑的孩儿,不禁满脸笑容。
“辰儿,你找到亲人了?”
黄义跑过去接住孩儿,看了看在后面跟着的康熙等人,确确实实地放了心。
虽然只是同行一段路,黄义对这个听话的孩儿,却是颇为挂心的。
“找到了,”苏辰还记着自己是怎么跟黄家人的,转身指着已经到跟前的康熙道,“这是我大伯,那个是我大伯家的儿子。”
黄义向他们点点头,道:“家里简陋,请这边坐吧。”
康熙知道这一家子的来源,连同黄宗羲这些年的活动,早两日便放在了御案上,因此对这家人他一点不好奇。
就是觉得有些不高兴,怎么成儿子大伯了?
大伯就大伯吧。
康熙客气道:“辰儿了,此前的一路,多亏你们照顾。”
梁九功和侍卫们里提着一盒子一盒子的礼物,皇上话音刚落,他们就满脸笑容地跟黄家人点头。
黄宽也扶着黄老头,迎了出来。
两人先看了苏辰一眼,才和康熙寒暄。
一边寒暄,一边引着人往临时用几根木棍扎出来的,光秃秃的篱笆院儿走去。
黄家其他人也得知来了客人,妇人们紧忙地烧茶,黄大嫂最是热情,还把二儿子叫过来,让他去前面的集镇上买烧鸡来待客。
一群人就坐在院子里,康熙和黄老头话,问的都是朝廷对他们这些灾民是如何安抚的,谈话间还涉及黄家人逃难时在路上的见闻。
保成坐在阿玛后面听着,然后第一次知道,自己大哥当初是和流民混着,才走到的京城。
保成有些心疼,转头找大哥,却见大哥正笑呵呵地在和这家的孩子话。
大哥太好哄了吧。
保成又有些嫌弃。
而常海和察岱,心疼之余,很快地接受了辰儿在外面落难时,这些对他提供帮助的朋友。
叙过旧,一群孩子就跑到黄家人这两天开出来的荒地上,看他们种下来的红薯。
苏辰这时候没有了后顾之忧,便和黄义了红薯粉条、红薯干的做法,希望黄家人能凭借如今在京城还是个稀罕品种的红薯立足。
黄义担心这家伙是把他大伯家的秘方出来了,拉到一边问他。
苏辰好笑道:“我大伯家不靠这个秘方吃饭,你们放心用。”
还真是啊。
黄义觉得这个孩有点神奇魔力,如此没有心,也不知道以后在他大伯家生活容易不容易,便交代:“常言道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在你大伯家住要注意一些。”
“嗯嗯,”苏辰点头,对于真心关心他未来的黄义有些愧疚,可也不能实话啊,就道,“我家里还有祖母呢,你不用担心我。”
有祖母在当然会好很多,黄义放心了许多,打量他两眼:“看你的确是过得不错,在你大伯家好好待,如果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
常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几步外,道:“你放心吧,辰儿还有我们这些舅家的亲戚护着。”
苏辰都忘了介绍舅和表哥了,便和黄义了那天他进京城后发生的事。
黄义听得惊叹,不得不,辰儿这运气,是真好。
黄大嫂整治了一桌颇具农家特色的席面,整只的鸡,炖得烘烂的一条大鲤鱼,还有一锅炒崧菜,一大锅蒸米饭。
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在农户人家来,是极为丰盛的菜肴了。
苏辰很给面子,米饭都回了二碗。
康熙也没少吃,别的不为,就这家人待他家辰儿的真诚,这顿饭就必须得吃。
因为此,十分敏锐的黄老头对于康熙等人的身份没有做过多的猜测。
饭后又闲聊了会儿,康熙便带着儿子告辞。
黄家人一直送到十里庄外,双方约定以后常往来,这才分别。
回到家,看到苏辰大伯送来的礼中,除了有五个五两一锭的银锭子,还有许多幼儿的开蒙书,黄老头感慨颇深。
他将家里的三个儿子和孙子们叫到跟前,展示了苏辰大伯的谢礼,告诉他们苏家人可以结交,并告诫他们以后能行善事便不要漠然。
这是实打实的好人有好报了,黄家这些人一个个的对老爷子都是心服口服的。
最后,一家人商量过后决定,用这二十五两银子买两亩良田,随后先在家中给孩子们开蒙。
因为苏辰送来的谢礼,黄家人很快地就在逃灾后恢复元气。但对于其他灾民来,想要重新有安稳的生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马车再次走过西直门的时候,苏辰从一掀而过的窗帘外看到许多聚集在城门外的灾民。
康熙的脸色不太好看,只是他也知道下面的官员对于灾民,已经尽力在安置了,但是源源不断的灾民就像是决堤的洪水,总能一波又一波的涌来。
真要全力安置,户部肯定承担不了。
像今日的黄家人,若不是那位黄老爷子能调度得起来,自个又有非同一般农人的见识,他们一家也很难这么快在京城边安稳下来。
哎!
康熙不自觉叹了口气,指雨点似的敲打着膝盖,暴露出他心中的焦虑。
听到阿玛叹气的苏辰转头看了一眼,康熙察觉到,给儿子笑了笑。
苏辰有个打算,他想把水泥搞出来,一则是以后下雨后能有好路走,二则是不想看到他阿玛这么发愁。
对于水泥,苏辰只是知道一些皮毛,有这个想法的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搞出来,或者经过多长时间才能搞出来。
“孩子皱什么眉头。”
眉心被康熙点了下,苏辰笑道:“我有个想法,就是现在不能告诉阿玛。”
康熙也笑,直接道:“想要什么直接,没什么好愁的。”
这时马车明显的一震,然后停住了,赶车的侍卫转头道:“皇上,前面是明相家的马车,叫我们后退呢。”
“是吗?”康熙着,里折扇挑开了窗帘。
这个明珠,今天怎么非要凑上来。
对面马车里,刚从庄子上院儿野餐回来的明珠,正惬意的瘫坐着,嘴里哼着曲儿,突然他觉得一股不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一骨碌坐正身体。
“怎么不走了?”明珠掀开车帘子问道。
赶车的马夫很是嚣张,“老爷,有车子挡了咱们的路。”
前面是个拐弯路,前面那辆车如果退后,他们就能很快的通行。
明珠骂了一句,撩开车窗帘,看到前面车窗后面的半张脸,吓得一个激灵,伸打着车夫:“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老实在后面跟着。”
话未完,人已经跳下车去,跑过去跟里面的人见礼,然后是一通不着痕迹地马屁输出。
苏辰坐在一个外面人看不到的位置,听得额头冒汗。
康熙淡淡地打断了,道:“今日朕和明相挺有缘的,别了,回去吧。”
明珠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知道这话所谓何来,心里却知道自家人有些无法无天的影子了,回去他得叫来管家好好训个话。
不过这万岁爷,应该不会因为今儿的冒犯给他鞋穿。
明珠虽然惶恐却不害怕,擦着汗上了自家的车,直等前面的马车走过去,才踹了车夫一脚:“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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