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对峙(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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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天已经微凉,因是清晨,薄雾未散,石阶上还染着一层薄霜。

    江华容匆匆地出门,穿的是软缎绣鞋,此刻被薄霜浸透了脚底,寒凉入骨。

    但霜露再寒凉,也不抵她此刻的心。

    寒浸浸的,一直冷透了底。

    那日九亭山的事,江华容只听得陆缙和江晚吟是被红莲教设了埋伏不心坠了崖,一起卷入了山洪。

    初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江华容喜忧参半。

    喜,自然是听到了江晚吟坠崖的消息。

    毕竟那日她推她去做替死鬼的事还历历在目。

    幸而那日她让周妈妈给晴翠灌了汤,晴翠尚未醒,她便将此事暂时遮掩了过去。

    若是江晚吟回来,此事势必难以遮掩。

    且经过此事后,江晚吟大约恨了她,也未必会在继续帮她遮掩。

    是以,当听到江晚吟坠崖的消息时,她巴不得她就此葬身鱼腹才好。

    然陆缙也坠了崖,又让她寝食难安。

    幸而康平昨晚传来了消息,是陆缙被一个猎户所救,国公府众人方放下心。

    但康平只了他们皆平安。

    却没他们获救后一直在一起。

    江华容看着眼前两人亲密的姿态

    不用问,也能断定,他们这几日必然是待在一起。

    怎会如此?她本意是想把江晚吟当做替死鬼。

    到后来,为何会反将陆缙推入她怀里?

    江华容先是怔愣,怔神过后心又死死攥紧,目光不善地盯着一旁的康平。

    康平摸了摸鼻子,佯装不知地低下了头。

    实则,这话是陆缙吩咐这么传的。

    毕竟,这世道女子的名誉最是珍重。

    孤男寡女,同处一屋,即便没什么,在外人眼里江晚吟的名誉也势必是要毁了。

    尤其在国公府这样的地方,婚前失贞,能做一个妾已是顶好的下场。

    是以陆缙只让康平对外他们被山洪冲散了,被人所救,这两日在村子里偶然遇见了,便一起回来了。

    但这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

    江华容疑心病极重,并不相信。

    尤其此刻,江晚吟整个人都攀在陆缙的身上。

    她的笑虽然温婉无害。

    落在江华容眼里,却是明晃晃的挑衅。

    但眼下,不是发火的时候。

    江华容克制声音,一副大度的样子,嗔怪道:“回来就好,你不知,这几日我实在忧心你。你的腿怎么了,还需你姐|夫帮你?”

    江晚吟闻言只轻轻一笑。

    在回来的路上,江晚吟从康平口中已经大致了解到这几日府里的事。

    原来她被掳走之后,国公府并未对外被掳走的是她,只默认是江华容,防止惊动红莲教,好让陆缙有时间去救她。

    是以这几日,在外人眼里,当日坠崖的是陆缙和江华容。

    于她的名声无损。

    反倒是江华容一直颇受流言的非议。

    但这点非议比起性命来算什么?

    这几日,江晚吟在瓦舍勾栏,荒山野岭九死一生。

    长姐却在堆金砌玉,锦绣成堆里安然自在。

    事到如今,她还在若无其事,想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甚至到现在,她还在用“帮”字。

    刻意避开了“抱”字。

    显然是在自欺欺人。

    江晚吟却不给她含混过去的会,轻声道:“对不住阿姐,我腿疼,站不住。”

    话音刚落,江华容顿时脸色大变。

    “你的腿怎么伤的?”

    江华容声音干涩,这回连脸上的笑也绷不住了,只若有似无的盯着她。

    孤男寡女,同床共枕,你猜,还能是怎么回事呢?

    江晚吟虽没明。

    但眼底写满了这个意思。

    脸上虽在刻意激怒长姐,她聪慧的还记得注意名声,话仍是格外克制。

    “没什么。”江晚吟声音轻轻的,“山路颠簸,大约是行路时不心撞到了巨石,被硌的淤青。”

    江晚吟随口编了一句。

    明明什么都没,但长姐已经起了疑心,无论她什么都足够她想象的了。

    果然,江华容面色虽还算镇定,眼神却像浸了寒冰:“是吗?”

    “山上怪石嶙峋,这几日风大,时不时还有石块坠落,阿姐若是亲自去走一走便明白了。”江晚吟仍是平静地道。

    陆缙闻言一笑,略一抬眼,去打量靠在他肩上的江晚吟。

    她昨晚,当真醉了么?

    江晚吟觉察到了那丝若有似无的打量,微微错开了头。

    她的确是装醉。

    可他又为什么这么看她,难不成他也没醉?

    昨晚他们在狭的竹床上,相比于从前,浅尝辄止,一触即离。

    幅度并不大,完全不会留下痕迹,也不会被认出来。

    即便如此克制,江晚吟浑身却涔涔,裙摆都透了。

    陆缙周身亦是烫的惊人。

    江晚吟忽然有些待不住了,贴在陆缙的颈侧低低地道:“姐|夫,我想下来。”

    这毕竟还是侧门前,尽管无人,但被人看见难免传出流言。

    “好。”

    陆缙眉一凛,放了她下来。

    然两人默契的动作,看的江华容愈发如鲠在喉。

    那可是她的夫君啊。

    连对她这个发妻,陆缙都一贯不假辞色,此刻却抱了江晚吟下马车。

    不会的,他一定是出于教养。

    且在外人眼里,此刻江晚吟扮的是他的发妻,他一定是为了周全才如此。

    江华容不肯去怀疑陆缙。

    却放心不下江晚吟。

    江华容明知不该发作,终究还是耐不住母亲的嘱咐,冷笑一声:“什么山路,倒没听过坐在马车里还能伤着的,还是你太过娇气,隔着三层的虎皮褥子也能伤的了你?”

    “阿姐的也有理,那兴许不是山路的缘故。”

    江晚吟也不气,缓缓走过去:“或许,这伤是在轿子里,被当成是你抓出去的时候撞到了轿厢上的。或许,是在瓦舍里逃命时不心磕到了红木箱上。又或是坠崖后,被山洪卷走时拍在了岸上的时候伤的。”

    “阿姐,你若是不信,要不要看看?我这身上,可不止这一处淤青。”

    江晚吟的的确是实话,虽无重伤,但她被水流卷走,撞到岸上,她身上青青紫紫,刚醒来的时候动一下都疼。

    她声音平静。

    但语气越是平静,起这些险象环生,颠沛流离时,越是触目惊心。

    江华容听出了她的怨气,心口一紧。

    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被逼到绝境中的人。

    此番,她怕是没那么好糊弄过去了。

    当着陆缙的面,江华容更添几分心虚。

    “竟是这么伤的吗?”江华容干笑了几声,伸去拉她,“都是那群天杀的错,反连累了你!这几日三妹妹你属实是辛苦了。你现在如何了,眼睛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的,我替你叫大夫瞧一瞧。”

    江晚吟却捏着帕子,作势咳了咳,巧妙避开了她的:“已经好了,不必劳烦阿姐了,听闻你这几日割了血肉,以血入药,给老太太做药引。如此孝心,实属难得,即便有事,也是我该问问你,你的如今可好了?”

    她眼神一瞥,落到江华容渗着血的左上,若有所思。

    江华容却对这一招颇为得意。

    这还是她母亲教她的。

    这些年,老太太和长公主虽客气,实则暗流涌动,并不大对付。

    当初她的婚事,是老太太力主的,长公主并不喜她。

    如今,因着捐官一事,婆母和公公都恼了她,她没办法,只得去求心软的老太太。

    果然,不过舍了一点血,老太太对她又和蔼了许多。

    还是想保住她的。

    江华容微微蜷着:“已经没什么了,郎君不在,我替他尽孝也是应该的。”

    她着,不无期待地等着陆缙的反应。

    陆缙却沉着脸:“有病便治病,巫医方士的话不足为信,公府一贯不信这些,祖母年事已高,你若是真有孝心,当劝着她才对。”

    江华容在他面前没讨到好,顿时又噤了声:“郎君的是,我也是关心则乱,我知道了。”

    话毕,外面已经三三两两有了人。

    陆缙便道:“有事回去再。”

    正好,新账旧账今日也该算一算了。

    江晚吟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江华容知道,此刻若是回府,她便要完了。

    她伸扯住江晚吟:“等等,三妹妹。”

    “阿姐又有何事?”江晚吟回头。

    “你失踪的这几日,父亲和母亲急的坐立难安,母亲嘴角燎了泡,父亲更是犯了偏头痛,如今你既回来了,也该回府先瞧瞧他们才是。”江华容道。

    她一开口,江晚吟方意识到她在上京还有个伯府的家。

    也对,她虽一回来便住在了公府里,但到底,是来进学的,伯府才是她的家。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确当回府。

    换做旁人也就罢了,但她这父亲待她一贯冷漠,既能做出让她替长姐圆房的举动,又哪里会在意她的死活?

    嫡母更是。

    想来,他们恐是担心她因被推出去一事心生怨愤,怕她将事情都抖落出来吧。

    江晚吟的确是这样想的。

    如今她已没什么后顾之忧,虽有牵绊,但血海深仇岂是轻易能忘的?

    昨晚的一时放-纵已经够了。

    若是回府,她怕是不那么好回来了。

    于是江晚吟并不应。

    她神色淡淡,不紧不慢地要甩开长姐的:“阿姐,不差这一会儿,老太太和长公主待我极好,我既已回来了,也当先去看看他们。”

    “你先别急。”江华容却握住她的不肯放,低低道了一句:“忘了同你,你出事后,父亲也派了人去青州宽慰你舅舅,算算时间,此刻他们差不多已经到了,你当真不回伯府去?”

    去青州?

    偏偏这个时候?

    江晚吟眼帘一掀。

    明白了长姐的意思。

    恐怕宽慰是假,威胁才是真。

    他们分明是要拿她舅舅,来逼她封口。

    江晚吟忽地停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