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我的道心
牵门外门弟子没有指定师父,缺乏师长与同门督促,修炼全靠自觉。进入宗门之后,洗心峰的人忙忙碌碌,不是忙着上课,便是抓紧时间修炼,再不就是在各处做杂役赚取灵石。要闲,唯有季恒最是得闲,每天随姐姐一起去重光书院上课,之后假借练功之名,游好闲,终日闲逛,把洗心峰兜了个遍。
每日唯二功课和在村里一样,晨起一套拳,早晚静坐冥想各一个时辰,是先前在村里满口污言秽语和做尽坏事的惩罚。
想到此时,季清遥便觉气不打一处来,那日她不问不知道,一问才晓得季恒都干了啥:恐吓王二母鸡,剁王二家公**冠和爪子,偷走各家鸡蛋,拔人家家里鸭屁股上的毛,把血淋淋的鸡冠爪子和随处抓到的虫子塞进牛虎衣服里。
别看季恒一口一个我错了下次不会了,要是她们俩还在牛柏村,她照样敢干。对于常年不在家造成妹妹无法无天,坏事做尽,季清遥深感内疚,只能亡羊补牢,管教一二。
静坐冥想对季恒而言并非苦差。牵门灵气馥郁,一进入冥想状态,灵气在体内奔涌,依次运行数个周天,她能明显感觉到丹田乃至经络各处有灵力运转。然则所谓宗门心法梵天决,在她处则修炼得不大灵光。如果前者的灵力积聚像是日常呼吸吐纳,后者则像是感受风邪后鼻塞流涕,皆是阻滞。
进牵门第三天,季恒便被姐姐催着去钟隐阁寻功法,新弟子不用挑,人一份基础心法梵天决上册,里头是炼气和筑基两卷,待修习一阵后方可再行索取其他。新弟子通常从零开始,灵力乃万法之基,若是没有半分灵力,其他功法学也是白学。
书院夫子曾道,牵心法梵天决放在通玄界里算是一等一的心法,可季恒学来学去总觉别扭。一来口诀深奥难以理解,二来配图所画气穴位看不明白,三来按图修炼灵气流转不畅,还不如银子来和姐姐话本子里看来的口诀好用。
她问过充作监工的银子来,它当日所的修炼口诀从何而来,银子来语焉不详。只晓得是个大能叫它背熟,背熟了有丹药可吃。丹药芳香四溢,绝非凡品,银子来服用后觉得修为远胜修炼之功。背来干什么,大能没,银子来也没问,反正一个喂一个背,两厢得宜。
至于银子来执意要她进宗门修行之事,季恒亦有所觉,此时问来,银子来也未否认,理由是觉着季恒血香肉香,在村子里与凡夫俗子为伍委实浪费。听起来倒像是要把她骗到通玄界喂大妖兽。
“现如今你有何打算?”季恒去驭兽堂养灵兽的园子里偷偷看过,那里的灵兽无论大品种,一看便是个灵兽,而银子来一看就是个家宠。不身型,气势也大为不同,其中区别就像是猫和狮子。托宗门驯养珍兽的福,不老虎狗熊,就是狮子、孔雀、大象也一并在灵兽园里见到,季恒大开眼界。不过上回调侃银子来个子,银子来闹了一回别扭,她便没把在灵兽园所见告诉它,免得刺激它。
“跟着你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平时吃你的剩饭剩菜,以后吃你的妖兽内丹或是仙丹妙药。”银子来还挺会规划。
“十里坡的内丹你怎么不吃?”刚问出问题,季恒便有了解答。那里的妖兽内丹过于低级,对银子来没用,“那你的修为是何水平,人家妖狼还能打打吼两声,你呢?”
“大能了,他日我修行有成,进阶后便能长大。”
挠挠银子来下巴,季恒道:“有我一口总有你一口,在宗门这段时间,你跟着姐姐,要是有人欺负它,你能保护便保护,不能保护喊个救命总会吧。”
她得义正辞严,只是其一,实则不想银子来跟着自己。这狗在姐姐面前毫无节操,姐姐一问,它就把她干的事情跟姐姐汇报,没个安生。
“不成。你姐姐了要我看住你,免得你偷懒惹事。”银子来爪子点点,跟以前一样教训她道,“你看你,在这坐了足有大半时辰,是练功,都在问东问西,问得还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姐姐要是问起来,休想我替你隐瞒。”
季恒正愁梵天决上卷难解其意,听得此言,抓住银子来脖子,一人一狗跟以前在因明山里那般打闹起来。
此时门口传来清丽笑声,季恒立时收,银子来借此会,在她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
季恒揉着脑袋朝来人看去。同样是身着宗门制服白底青衣,郑婉穿来从容写意,加上她五官精巧,皮肤白嫩,笑意娴静和煦,使人有春风拂面之感,丝毫看不出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极受当今皇帝宠爱的晋国公主。
“这是在练什么功?”
“打狗拳法。你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
郑婉一入门便被牵十二长老之一的青峰长老收入门墙,平素在内院修行,偶尔用膳时会在大饭堂见到。
“心念一动,便来看看。”
招呼郑婉坐下,季恒很大方地道:“那你看吧,能看出什么来?”
“看出一个字。”
“什么字?好?”
“是懒。”
银子来大笑。
季恒也笑,“我看你也是一个字。”
“什么字?”
“美。”
郑婉笑道:“拍我马屁是要我别跟你姐姐告状嘛。”
季恒揉揉鼻子,指着银子来,“最大的告状精在这里,我还怕多一个你。再,我可好好的没惹事,也没骂人。”
“难为你了,季爷爷。”郑婉打趣一句,“一直忘了跟你,新入门切忌招摇,宗门情况复杂,未必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许多内院弟子经常出入洗心峰,修士性情不定,若是被他们所伤,即便有宗门规定也是吃了大亏。”
“知道啦,得我很会惹事似的。”
“你不惹事,焉知事不惹你。记紧退一步海阔天空。是了,你选了什么功法修炼。”来沮丧,郑婉趁青峰真人传功之际,问了一嘴金雷变异灵根适合的功法,却被告知牵门并无适合功法,更无特意栽培之意。掌门莲峰真人更看重弟子的心智与毅力,而非特殊灵根。不过青峰真人道:修行如逆水行舟,宗门内公开的功法极多,只要季恒能有精进,将来必有更多历练会,不定能找到适合功法。言下之意就是要季恒靠自己。这话不好跟季恒讲,虽郑婉不是不理解长老的做法,仍觉无趣。
“还没去选,梵天决上册我看不懂,炼气化灵好像抽丝剥茧,太费力了。”
“你用抽丝剥茧这词极为准确,修行是逆天而行之事,我们又是初窥门径,自不会如饮水吃饭那般方便。以我的资质又有隐神宗功法,尚且花费几年时间到达炼气三层,何况你的变异灵根需要花费更多时间。”郑婉苦口婆心之余,她曾与季恒并肩战斗,知她体质非凡,却又无人悉心指导,不免心中不平,只盼这难得的朋友有朝一日能够一飞冲天,让人刮目相看。
季恒挠头不已,不出她若是按照银子来或是话本上的法子,比梵天决方便好用。她能感觉到郑婉真心实意替她着想,劝她上进,但是对她来,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努力上进。刚来头几天,她已偷偷去见信堂打听过,治疗脸上伤疤的水光潋滟膏只需五十块下品灵石。她们姐妹二人每月四块下品灵石,一年就是四十八块,刨去维持房屋内阵法所需,一年半年就能攒到,这还是她暂时没法去做杂役的情况下。至于发簪,见信堂内的首饰全是法器,待过了新入门的两年,她去凡人界拿银子买就是了。
“郑婉,你身份地位如此之高,享尽富贵荣华,为什么要吃苦修仙?”
她问得认真,郑婉得坦白,“我想要获得力量。如今强敌环伺,朝中动荡,人心浮动,不怕你笑话,我父亲善书善画,但算不得贤明。隐神宗与我父亲关系微妙,如有危难,国家、百姓怎么办,总要有人去抵挡强敌。季恒,你算是半路被骗来宗门,之前没想过修仙,大道于你来一文不值。但是在通玄界,实力虽非一切,但没有实力寸步难行。外门看起来和风细雨,人人按部就班,可闲时去轮台和不论台看看,当有不同感受。愿意进宗门修仙,你必有所求。想一想你所求为何?”
她求的是治好姐姐脸上的伤,求的是姐姐有发簪首饰生活安稳,她求的又远远不止这些。
想到那个萦绕难去的噩梦,季恒:“我要保护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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