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回 姐姐,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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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空活到二百多岁,头回见到此等奇姝。她十分怀疑自己当初怎么就觉得此人与佛修有缘,传授其法了呢。难怪莲峰真人把人丢给她,让她好生磨砺。

    佛修之道最终心性,尤其讲究定力。季恒能三十天如一日钻研禁制,不可谓没有定力,但是从明空角度看来,远远不够。

    除去每日听辨梵音的功课,明空另有法子,丢了一把扫帚给季恒,命她将观音像前的香灰打扫干净。

    整个宗门各处均有阵法,莫是违命殿,就是书院、饭堂皆是一尘不染。而且违命殿只有供奉在佛前的莲灯,并无香炉,哪来的香灰。季恒正要询问,只见观音像前凭空升起一座七尺高的三足香炉,通体黑铜,散发暗光。炉内燃有三根脖子粗细的信香,香烟袅袅。

    寻常寺庙里,信香插在香炉里头,香灰也一并落在炉内。可这违命殿里的香灰都透着一股子犟头倔脑的找麻烦气息。不多时,一撮香灰飘落而下,掉在了大殿地板上,发出一声散落一地的叹息。

    仙师有命又是待罚之身,季恒哪敢不从,与在家那般,操起扫帚,直接扫去。哪知香灰跟成精似的,一经触碰散成三团,再碰再散,老碰老散,三团复三团,等季恒感觉到上的扫帚分量重到拿不住的程度,大殿内早已布满灰烬。

    季恒举目四望,出难题的明空仙师早已消失,只剩她拎着重达千钧的扫帚欲哭无泪,欲嚎无声。一时大意,没想到明空挖了个大坑给她跳,她也就真的跳了。

    这会儿她终于发现明空只给她一把扫帚,没有簸箕,倘若按照寻常方式来扫,真被她扫起来了,那些灰却是无处可装。而且明空常年在大殿里赤足,也不能把香灰扫到角落便算。

    既无暗示,又无提点,季恒心道,那就别怪我用非常法子。心念微动,中凭空出现一把清净符,她信一扬,灵力催吐。符咒消失的同时,地上的香灰却毫无变化,仿佛在嘲笑她枉费心。

    季恒恼怒,运起灵力,以神识探查香灰弱处。岂知似乎感受到她的神识探查,那些香灰竟结成球,不断在地板上弹跳飞舞。季恒不堪挑衅,抓紧扫帚,灵力中夹带着寒冰之气,起帚落,这回香灰不再分离,凝在扫帚末端,似与她隐隐抗衡。不知过了多久,那一撮香灰不堪冰冻,终于化成冰气蒸发。

    季恒露出胜利的笑容,心道:让你跟我斗,跟我斗,区区香灰也敢跟你季爷爷斗。

    在检视自身情况后,她却再也笑不出来了。不过一撮香灰,已耗去她大半灵元,即便她每清除一撮香灰后打坐恢复再行清除,落日之前无论如何没法将观音像前的香灰全都打扫完毕。而且每多用一次扫帚,扫帚重量增多一倍。不她是否有足够的灵力能支撑到最后,就是单举这扫帚也未必能举到日落。

    日落时分,明空出现,如她所想像的那样,香灰蔓延到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不过也不是没有意外,观音像前方三张蒲团大的地方干干净净。扫帚横在观音像前,季恒坐在边上打坐,看得出来,丹田一片空虚,灵力几乎耗尽。

    见到明空,季恒神情哀怨,似在怪她没有任何提示。

    宽袍轻扬,香炉香灰与扫帚全部消失不见,明空面无表情同季恒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来。”

    季恒虚弱地爬起身,指指地板,像是在问有何关窍。

    “自己去想。”

    季恒跺脚。

    明空淡淡道:“临阵对敌你也问旁人间中关窍如何,要如何破解?不愿想也随你。横竖我奉掌门之命磨练你的心性。你只需每日在违命殿点卯即可。掌门事务繁多,想来不会检查。我也乐得轻松。”言罢,大袖一甩,竟将季恒直接抛至山脚落足台处。

    季恒忙足一日,脚疲软,临了挨完骂被人赶出殿门,气极怒极还不能出声骂人,只能在肚子里把莲峰真人骂得狗血淋头,又骂明空摆架子、折腾人,气呼呼地走进传送阵。

    一出传送阵,就见广场上乌泱泱站了许多人,排着队伍往另一个送出护山大阵的传送阵里走。大部分是季恒没见过面孔,从服饰来看,像是内院弟子。换作平日,她定要看个热闹,但自修炼以来,数今日损耗最多,第一次感觉到丹田空空荡荡,无所凭依,哪怕周身灵气不断涌入体内,似乎总也填不满那处空寂。

    季恒心情不佳,匆匆扫了一眼,听到周围其他同门弟子兴奋地交头接耳。

    “想我娘了,我也想回家探亲。听探亲可以回家二个月,想我娘做的饭食。”

    “等你筑基,自然能回家共叙天伦。看见另一波人没有,那些是年满三十仍未筑基的,由内院师兄师姐送回放归。可惜啊,不定过几年就能筑基了。”

    “三十岁仍未筑基,往后怕是也难。只能与修仙无缘,回去做个生意,好生过活也好。”

    “多多想无益,还是勤快修炼。夫子们了,修仙修心,心境未到破境也难。”

    “还有那些用丹药辅助修为的,到最后尚不如外院弟子呢。”

    “嘘嘘,不要命啦。霍师兄的坏话你也敢。”

    “怕什么,霍主事被革去主事一职,由执法堂按律处罚,霍师兄早被关禁闭了。”

    “霍主事在外院那么多年,哪个地方没他的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上面人斗法,别殃及我们。心些为上。”

    耳边不时飘过闲言碎语,有些外院弟子认出季恒,向她投来注目眼神,季恒视若无睹径直回去。回到家中,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双托腮,神情郁郁。

    季清遥为她端来香茶,看她这样子就晓得她今日必在违命殿里吃瘪。“一整天没法话,很难捱吧。待筑基过后就好了,筑基过后可以传音,不怕被掌门止语。”

    季恒听得此话白季清遥一眼。这意思是她筑基过后还要被掌门止语,哪有那么倒霉的事情。她伸接茶,才举起便觉臂酸痛,就着季清遥的喝了几口。季清遥指纤长,如葱葱白玉,不知擦了什么香膏,气味芬芳怡人,稍许冲淡她心中烦郁。

    要难捱,何止一整天没法话难捱,就连回到家中想要诉苦也是艰难百倍,她此刻不能话,只能书写,奈何提笔写字宛如上刑。

    “今儿去做苦力了?”往常神采飞扬的人苦着一张脸最是好笑,季清遥暗笑不已,边替她按摩臂,边道,“常听人言道姑子调理人很有一套,想来明空仙师不会意外。这一个月,你且忍耐着些。我给你买了几颗辟谷丹,如此便不用担心肚子饿了。你年纪尚,还在长个子的阶段,等过完这段日子,再吃些灵食填补也是一样。我倒是想过给你送饭,奈何修为低下,走不上违命殿。”

    哼。起先季恒听着还好,听到这话就觉得季清遥毫无诚意。

    感觉到季恒不满的眼神,季清遥却是一笑,继续道:“日日在违命殿听经,若是起了出家剃度的念头千万要先告诉我。我们家阿恒天资聪颖,想来光头亦是俊俏。不过水月尼师不会答应你的。起来在莲峰真人接掌宗门之前,宗门内并无佛道传承,是莲峰真人一意支持,违命殿这名字也由他所取。”

    到此处,季清遥顿了一顿,看了两眼发光的季恒一眼,“可是有许多疑问?”

    季恒连连点头。

    “可惜你一句也问不出来。”完,季清遥哈哈大笑,甚是开怀。

    到这份上,季恒哪还不知道季清遥故意逗她。果然人不能失去声音,失去声音意味着无法出声,无法反抗,就连姐姐也来欺负人。她从怀里摸出两张昨夜写好的纸片拼在一起:姐姐,坏。特意在“坏”这个字上重重一点。

    季清遥见状更觉好笑,故意唉声叹气唉声道:“哎呀,居然嫌姐姐不好,令人伤心。”

    季恒气恼,扑上去就想咬她。

    季清遥捏住她的包子脸拧了又拧,“学谁不好学银子来。是了,两件事忘记告诉你。一则银子来自告奋勇去监视霍家父子,免得二人作妖。二则你那些东西我替你卖了,约莫有个几万下品灵石。灵石还是放在我处?”

    平时吃穿一应有宗门供应,并无日常花销,故而姐妹俩的积蓄,无论是季恒卖东西或是杂役所得,还是每月奉例,全放在季清遥处保管,今次亦不例外。季恒点头称是,指指脸,问季清遥可有换来花想容。

    哪晓得季清遥道:“到时候要用再换不迟,急什么。先前已与你过我不想治,既然知道能治,那就等想治再治,随她去吧。我都习惯了。难不成你还没习惯。”

    季恒揉完胸口又跺脚,剁完脚又揉胸口。

    这是要把她气死啊。

    今日之前她伶牙俐齿,哪怕遇到姐姐理无用,好歹能辩上一辩,现在只能跺脚表示不满。她越气,季清遥笑得越是开心,竟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好了好了,我的脸是事,把你的难题写出来。”

    自有记忆以来,这还是季清遥头一回亲她,季恒涨红了脸,如坠梦里,只觉周身为姐姐轻柔的香气环绕,不清是害羞、高兴还是幸福。

    她想了一想,将另一边脸凑过去。

    还要,嗯,姐姐,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