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洞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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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什么悬念,异常已经展现在了眼前。

    安格妮丝余光看了一眼面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但眼中明显带着属于理智的凝重的少女,视线集中在了前方的不远处。

    那是一个活着的猩红色肉山,由众多肉体扭曲纠结而成,近乎塞满了洞穴中的整个通道。破烂的布条夹杂在肉体中间,仍然能够看到布条上属于反抗军的标志。

    但那些肉体还活着。

    有的开膛破肚的肚腹裸露在肉山外面,却能看到鲜红的心脏依然在跳动;有的沾满了泥土的肠子流淌出来拖在地上,一边在腐烂一边却在蠕动收缩;还有的只是头颅探出,眼珠空洞如同玻璃球,却在跟随着所有活动的东西转动。

    此刻,这座肉山颤动着,散发出湿热的血腥气味,在下方流淌出一滩滩细碎的肉泥与猩红的血液。

    耳边混乱模糊的絮语声更大了。

    安格妮丝走近了一些,仰视着缓缓蠕动的肉山,她伸出覆盖着惨白的冰霜的,将眼前沾上泥土的肠子塞回裸露在外的腹腔里,将已然干瘪萎缩的皮肤往一起扯了扯。

    缓缓移动的肉山停止了蠕动,所有空洞仿佛玻璃珠般的眼球全部转向安格妮丝与少女,然后又移开,堆积在一起的肉体向着洞穴更深处缓缓移动了少许,随后那肉山又重新蠕动起来。

    “可以确定,”安格妮丝道,“没有什么攻击的欲望,甚至还有可能有少许简单思维的残留。”

    安格妮丝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很少见。”

    少女没有对安格妮丝的话语做出回应,只是目光一个个拂过那组成肉山的肉体,眼底多了少许悲痛。

    “虽然大致能够猜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安格妮丝看着少女的反应,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但我可以借助祂赐予的力量从这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大家伙身上知道这里更具体的故事。”

    少女沉默着,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后退了一步,缓缓点了点头。

    一缕灰黑色的雾气悄然自安格妮丝身上散发而出,带着奇异的震动向着缓缓蠕动的肉山缠绕而去。

    真诚的祈求会让祈求者敞开对着被祈求者敞开自己的心灵,足够混乱的心灵也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理智所构建起的有效防御的崩塌,足以让心怀叵测者趁虚而入。

    ()(e)  灰黑色的雾气顺着肉体间的每一处缝隙钻入,最终抵达了肉山中最核心。

    安格妮丝听到了细微而空荡的回音,像是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动,又像是细碎的藤蔓张开腐烂的枝叶攀爬。

    无数的光影在她的眼前闪过,最终安格妮丝注意力在成片血色的图景下停留了下来。

    安格妮丝看到鲜血将土地浸为泥泞,因蒂斯的徽章映着刀刃的寒光,火焰的影子仿佛扭动的肢体在墙壁上晃动,过于鲜明的烧焦的臭味混合着满是憎恨的诅咒与痛苦的哀求,倒伏在地的肉体残破,眼珠空洞如同玻璃。

    她看到太阳的光辉在倒伏的肉体上留下一点点灼痕,但更多的肉体被粘稠的血污包裹,在脚下渗出的淡黄和深红的污渍里加速枯萎,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猩红的液体汇聚成汹涌的河流堵塞住山壁间的唯一通道。

    她看到森白的牙齿开开合合,缝隙间能看到血红的肉丝,血液从咧开的嘴角流下去,滴落在破烂的衣襟和胸前的布料上,染出一朵朵血花,血雾随着撕扯蒸腾而起,腐蚀着因蒂斯与太阳的徽章,沾染上血雾的墙面也一点点腐朽坍塌,仿佛死亡正在被血雾散播到所有角落。

    而后,她看到所有的生者被啃食殆尽,剩余的刚刚还在啃食生者的肉体在神秘的力量下悄然聚合在一起,土地上的粘液与血雾一起,在蒸腾中干涸,仍然带着鲜红的血肉一团团扭曲纠结,各种各样的器官纠缠,直至拧成一体,焕发出诡异的生。

    这里发生的一切绝非意外,这是一场复仇,但也是最原始的血祭。

    在这个并不位于海中的孤岛里,这座镇本身便被改造成了仪式的现场,而因蒂斯人的屠杀是仪式启动的条件。

    布置仪式的原因,也许有着其他的因素,但毫无疑问在死亡后能够完成复仇是最基本的目的。

    会布置这样的仪式的人,绝不会是节制派。

    而仪式的产物,在仇恨发泄后仍然保留着构成者本能的行为模式,习惯于躲避而非攻击。

    安格妮丝目带怜悯,眼前染着血红斑点,硕大近乎匏瓜的花朵上灰黑色的雾气被拂去,看起来带上残破与温柔。

    ()(e)  森白的冰霜蔓延到鲜红的血肉上,顺着肉山攀爬而上,眼前的肉山停下了脚步,茫然地颤动了片刻,而后所有的茫然变成了安静的释然。

    纠缠在一起的肉体在冰霜下慢慢干枯,直至只剩下干瘪的皮肤包裹着堆积的骨头,而后成为一摊缠绕着尘埃的骸骨。

    在堆积的苍白色骨骼中,有着一根长骨全部血红,上面缠绕着仿佛藤蔓般的纹路两头破碎,中间空洞,却有着少许薄如蝉翼的肉膜。

    洞穴中细微的气流穿过长骨间的中空,发出仿佛怨灵的呼号般刺入灵魂的尖啸。

    少女的脸色苍白了一瞬。

    安格妮丝拾起这块骨头,装进了铁盒中,隔绝了所有气流的扰动。

    “走吧,从他们的记忆里来看,后面还有幸存者。”她对着少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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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旷的墓园里。

    “丹尼尔马德兰,”

    “304年-329年。”

    米洛站在新立的墓碑前,目光定定地看着上面的字迹,肩上搭着有翻领的厚重毛料外套的少年在他的身后安静地看着他。

    “也许他曾独立地思考过,但后来终于迷失于强制的意志。”这是墓碑上的墓志铭,由他亲刻下。

    米洛摸了摸衣兜中的铁盒,里面装着丹尼尔的非凡特性,一份“秘祁人”。

    “走吧,我们已经多耽搁了好几天了。”米洛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闭了闭眼睛,转身道。

    德莱塞心地打量着米洛几眼,在米洛眼中寻到了沉重的悲痛与彻底的释然。

    “你可以多待几天。”德莱塞努力放缓声音道。

    “没有必要,”米洛道,“我可以向女士请求,但丹尼尔拒绝了我。”

    “这是他的选择,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