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做梦了。

    不同于其他亡灵,她总是做梦

    “姐姐。”

    记忆中，在厨房里忙碌的那个人影转过头来，笑脸比窗外的春光还美好。

    亡灵不会做梦。

    她总做梦,是因为她想要。

    -2-

    足够强大，所以,如果不依托主系统的能量,去直接梦见某个人，也能梦到。

    是她想要。很想很想。

    -3-

    m托腮坐在桌边,双脚和窗外的枫树叶子一起在春风里微微摆动。

    枫树，院子，春天的花朵，阳光灿烂的厨房。

    这是姐姐曾住过、活过的地方。

    来过好多次啦,按照回忆一遍遍描摹出，又一遍遍用自己的力量重现在梦里。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姐——姐——饭还没好吗？”

    姐姐回过头来,无奈又温柔。

    “再等一会儿呀。耐心点。”

    姐姐每次都这么，哼。

    总这么温温柔柔的,所以才会容易被坏蛋欺负啊。

    -4-

    m姐放开托腮的,抻直胳膊,面朝下趴在桌子上。

    “姐姐我跟你哦。”不知第几次，她对着桌面鼓起脸抱怨,“男人都是垃圾，没一个好东西。你离他们远一点啊。”

    好比那个t,什么垃圾，人都分不清还敢自诩对姐姐一往深情。

    她呸。就那样的垃圾还敢肖想姐姐。

    那家伙就是碎成碎纸都切不出的沫子她都觉得不够呢。

    背对她在厨房的姐姐“噗嗤”一声笑了：“你才几岁呀，认识了几个男人，就这种话？”

    已经很多很多岁了，见过了好多好多垃圾,姐姐。

    姐姐的语气变得轻柔了些：“男人女人都无所谓，姐姐过好多次啦，如果你能找到一个除我以外的人陪伴”

    “我才不要人呢。人无聊又垃圾。”m嘟哝，“我就要姐姐，只有姐姐就好了。”

    “孩子气。”

    -5-

    “反正，男人都是讨厌的脏东西。”

    总把目光黏在姐姐身上，总想用肮脏的触碰姐姐，怀着下流又恶心的想法舔着脸给姐姐送礼物。

    姐姐活着时就那样，姐姐死后也有一堆苍蝇念念不忘。

    当然，我的姐姐温柔、漂亮、娴静，她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当然值得吸引很多很多男人喜欢，也肯定是很多很多男人魂牵梦萦的理想型。

    m姐对姐姐的魅力极度肯定，毕竟她最喜欢姐姐了。

    但啧男人雄性动物脏东西。

    “起码要扛过几十年的反复死亡，才能勉强拥有觊觎我姐姐的资格吧。”

    几句轻浮话，一段搭讪，眼神一暗示，随随便便就舔上来了。

    恶心。

    -6-

    m姐郁闷地喊出声：“要追姐姐起码先死几百次证明决心啊——烦死了，全是舔上来的苍蝇——”

    姐姐笑得更欢了：“怎么会有敢死几百次也要坚持不懈追女孩的男人。那肯定是浪漫主义精神深度中毒的非人类，证明出的不是决心而是精神病吧。好啦，不气不气，你总跟那些人生气。”

    “但是——但是——随随便便油油腻腻就给姐姐送东西——一张口就是嫁娶——”

    “看不出来嘛，我的宝贝妹妹是对爱情要求很高的孩。这么讨厌成年人的交易，反去强调极度夸张的浪漫和纯真，这都是孩子气的表现哦。现实可不是这样。”

    姐姐搅动着汤勺，声音就像窗外飘动的枫叶，又轻又缓。

    “在现实里呢，最理想的爱情，是建立温馨的家庭。有信任，有感情，能够互相包容，陪伴彼此就是现实的最高浪漫了。”

    m姐并不服气。

    虽然很喜欢姐姐，但她基本没一次觉得姐姐得对——姐姐竟然用笑脸与温柔去对待那些恶臭男人，真是天真美好过头了。

    她想怼回去：哼，我早死了，又没活在现实里，干嘛去追求现实人类追求的东西。

    但m姐没有出口，因为这是能和姐姐胡乱撒娇的梦里。

    --

    姐姐很早很早就死去了，完成了所有的愿望，幸福又平和地睡在坟墓里。

    那是m姐曾拼尽全力，耗尽一切，好不容易达成的最好的结局。

    m不会去打扰姐姐宁静的长眠。

    相反，她会用一切力量守护姐姐的死去。

    如果，有东西，胆敢惊扰姐姐的长眠想拉扯她回到这个糟糕污浊满是垃圾的现实里呵

    “发什么呆呢？去洗吧，饭要好了哦。”

    “好哦，姐姐，我这就去洗。”

    m姐轻快地滑下凳子，嗒嗒嗒跑出厨房。

    那时姐姐似乎是借住在某个富人家里，她们的院很大，厨房外连着一段精致的回廊，回廊跑到尽头才是洗洗衣用的水塘。

    但姐姐从不爱搞那些风雅婉转的东西，她“景色又不能吃”，然后很朴素地把那段雅致回廊当成了仓库。地上两边都堆满了大大的包裹——那些姐姐的追求者们送来的礼物。

    m姐其实如今也搞不懂姐姐为什么要对那些追求者们那么柔和，收下他们每个人的礼物——虽然姐姐有时会“白送的干嘛不收”这种奇怪的话，但姐姐这么美好肯定不会故意占男人便宜——

    明明，在她看来，姐姐也不是很喜欢那些礼物啊。

    为姐姐量身定制的罗裙她一眼都不看，送给她把玩的玉石链直接卖去换钱了，更别提什么古玩一般，昂贵的、不方便换钱只能留下的东西，姐姐都随丢在回廊最外面，就堆在外面落灰。

    但如果遇到有人给姐姐送上好的没裁过的绸缎，玉石做的儿童玩具，画工精细的拨浪鼓姐姐就会很高兴，还会含情脉脉地和那个人聊好一会儿。

    而且，不知为何，每次姐姐收到那些礼物后，m姐都会收到新裙子、新玩具，还在枕头旁看到好看的拨浪鼓。

    她又不是孩子，谁喜欢玩拨浪鼓啊。

    --

    m姐掠过梦中回廊地上堆放的那一筐鼓绳全被扯断的拨浪鼓们，面不改色。

    -9-

    而且，姐姐尤其青睐那些脑子不太灵光、品味也不够高雅的男人送的礼物。

    送金条的，送大鱼头的，送葱姜蒜送豆腐的，还有送帝都才能吃到的顶级大米的。

    想要娶到姐姐这么美好的女子，怎么能送这些俗的不能再俗的东西啊，m姐真的嫌弃得不要不要。

    但，唔，不定姐姐就是善良到喜欢那些蠢货的耿直仔细回忆回忆

    对了，姐姐她后来好像是嫁给了一个送她百车大金条的金店老板。

    那个老板不健壮也不风雅，一股商人气息的铜臭味，跟姐姐其他的追求者比起来真的太差劲。

    他还是个病秧子，姐姐嫁过去后不满一年他就挂了，m姐当时嫌弃得骂骂咧咧恨不得把那家伙的魂弄出来重新切碎——活不长了还娶老婆不就是想让姐姐守活寡，什么臭傻逼——

    但她最终还是听从姐姐善良的劝，抽空去参加了他的葬礼。

    姐姐在葬礼上依旧温柔又娴静，和出嫁前一样美丽，但m姐依旧很心疼姐姐红肿的眼眶——虽然抱紧姐姐时好像闻到了隐隐的大蒜味，但大概是错觉。嗯。

    金店老板是孤儿，死后只给姐姐留下了好多好多俗气的大金条，连个孩子都没有。

    虽然姐姐之后收养了很多义子义女，死的时候四世同堂，子孙绕膝还有很多很多大金条

    但m姐就是不满意。

    姐姐就是要得到最好的啊。

    毕竟姐姐一辈子都只有苍蝇般的追求者们，姐姐也有着那个时代特有的老观念，总觉得要为金店老板守一辈子寡，不想再嫁人

    唉。姐姐真是扶贫，太善良了。

    -0-

    回到厨房后，姐姐已经在盛菜了。

    她扭头话时，汤锅里升起的渺渺白雾遮住了脸。

    “你呀，就是对爱情的期望太高太高了。出于相貌，出于打扮，出于眼神，出于唱歌跳舞的身段儿男人们的爱情不都是从这些东西开始的，俗气，也现实。你坐在这里，嘟嘟哝哝地和自己生气，除了我都不愿意和别人话交流又哪里会有人来一眼看穿你的全部，剥开你的外在，完全为你的灵魂着迷呢？那是异常呀不会有的”

    姐姐叹了口气：“好比那些男人。来得再多，嘴上得再深情，没一个人能一眼分清你我。能一眼分清的话才会很奇怪吧？唔，能一眼分清的家伙，又有些古怪、过分的执着了。”

    “疯子也不合适做丈夫的。你能给他同等的过分执着的喜爱吗？给不了，疯子可能会咬死你。”

    --

    m姐愣了愣。

    过去，每次，这个梦里的这个场景。

    这段对话其实发生过很多次了，是姐姐还在时总在她耳边的絮叨，是姐姐总停不下让她成家的劝与叮咛。

    姐姐的每一句话，m姐都记得非常非常清楚，所以在梦里也能把她的咬字、语气、转变完全还原出来，事无巨细。

    但

    疯子也不合适做丈夫的。

    给不了，疯子可能会咬死你。

    姐姐过去，从未，提及过什么疯子啊。

    只有单纯在嘴上劝她成家嫁人找陪伴。

    很普通的长辈腔调而已。

    -2-

    姐姐回过头，脸颊暂时离开了汤锅上方的白雾。

    她温柔、恳切又略显担忧地注视着m。

    “男人之中，的确是有坏东西，很坏很坏的狗东西。所以，妹妹，还是赶紧抓紧时，去找个普普通通的这样就不会被坏东西觊觎”

    m姐抓出了她话里的漏洞，声音立刻重新变大：“所以！姐姐为什么不丢掉那些讨厌垃圾！男人都是坏东西！”

    “哎，我了这么多，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呢，妹妹？这是现实，我们要现实点。所以呀，重要的不是爱情，是以爱情为引子，找到愿意陪自己的人，建立能让自己依靠终身的家爱情慢慢变成亲情，还有相濡以沫建立的信任普通人的幸福里，又何必分那么清”

    也分不了那么清。

    m姐垂下眼：“我才不要。”

    -3-

    我不是普通人类，也不是渴望着家和幸福的姐姐你。

    生死无所谓，存在多久无所谓，现实虚假都无所谓——我不想要。

    浑浊的感情。

    浑浊的信任。

    浑浑噩噩却也开开心心的一辈子

    这么奢侈的东西，留给姐姐就好了。

    -4-

    一辈子的时间几乎是“永远”的亡灵，根本无法混沌地妥协。

    该离开的总要离开，该抛弃的总要抛弃，无论初始外表多好的东西总不会完全干净，不完全干净就会随着时间变质m讨厌变质的东西。

    那，不如从一开始就拒绝。

    她就是这样独自走过这漫长岁月的。

    开开心心，没有任何问题。

    -5-

    于是m姐第一千次第一万次反驳回去：“我不要。恋爱和男人，我都不需要。但姐姐要得到最好的才行。”

    姐姐也第一千次第一万次在梦里笑骂：“孩子气。”

    -6-

    “哼。反正姐姐不能在垃圾里挑男人。”

    “总这么过分偏激前几天来送鱼送豆腐的男人不挺好”

    “那么俗气的礼物！姐姐干嘛和他笑着聊了半时啊！根本就没有诚意——”

    “好啦，不了，又吵出锅咯，你爱的鱼头豆腐汤”

    m姐：“”

    姐姐超级开心收下的礼物总会微妙地出现在她眼前。

    这真的很微妙，但姐姐死后她依然没搞清是哪里微妙，毕竟姐姐那么温柔那么好，不可能是故意骗人家鱼头豆腐给妹妹加菜啊。

    姐姐那么好！那么那么好！白月光般的那么好！

    “趁热吃。鱼头汤还是配米饭吗？”

    “嗯。姐姐，我要三碗汤拌饭。”

    --

    梦醒了。

    m姐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天花板。

    今晚见到姐姐了，今晚真好。

    上次梦见姐姐是多少年前呢几十年吧见到姐姐真好呀。

    虽然今天的冰激凌没加好的奥利奥碎，今天的下属也跑去加班拒绝给她玩只要见到姐姐了，今晚就很好。

    我最喜欢姐姐了。

    除了姐姐才不要其他人呢。完全，压根，一丁点都不需要。

    但是。

    m姐缓缓翻了个身，又缓缓坐起。

    --

    “肚子好饿哦。”

    想吃鱼头豆腐汤泡饭。

    -9-

    她的精神不需要其他人，但她的肚子需要。

    -20-

    于是，五分钟后。

    p先生位于阁楼的卧室遭到了袭击，p先生的卧室门缝被扒开了，p先生的床被一团生物跳上去反复滚了起来。

    “p！p！p！”

    “”

    “p加班辛苦啦p欢迎加班回来奥p睡好了没啊？”

    “”

    “p睡好了吧p醒着吧？p醒了对吧？”

    “”

    被窝麻木地往下缩了缩。

    “没。”

    -2-

    “好巧哦！p正好醒了！”

    怨种上司扒在他的被窝上笑逐颜开：“我想吃鱼头豆腐汤泡饭！ppp，你最好啦，你给我做点鱼头豆腐汤泡饭好不好呀”

    “m姐，现在是凌晨两点零”

    “pp这是上司对你的鼓励与爱！一个么么哒能让你起来烧饭吗？那两个？三个？”

    m姐趴在他的被子上蹬脚唱起来：“鱼头豆腐汤泡饭鱼头豆腐汤泡饭我跟p么么哒鲜血四溅笑哈哈今晚真是棒棒哒”

    p先生：“”

    p先生：“我起了。做鱼头豆腐汤泡饭，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