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6点。

    玛丽她们前往餐厅的路上要穿过中庭，中庭从下而上，延伸3层甲板。

    顶部安装了彩色玻璃，白天的时候阳光可以从上面照进来。

    简有些疑惑：“玛丽,你很冷嘛？”

    玛丽：“不冷。”

    简劝道：“既然如此,舱内的温度并不太低,我想你可以解开围巾。”

    放眼望去,整个餐厅，只有玛丽一个人带着围巾，这实在有些怪异。

    玛丽镇定的回答：“有了这条围巾点缀衣服,会显得更加漂亮点。”

    丽萃质疑：“你不是一向不太在意衣着配饰嘛？”

    玛丽：“现在毕竟出门在外,为了克雷尔先生的面子，我想我还是应该打扮的漂亮点。”

    艾伯特有些心虚的赞同：“姐，您今天确实容光焕发。”

    简瞬间门相信了这个理由：“哦，亲爱的，你早该如此了。”

    丽萃挑挑眉，疑惑地在玛丽和克雷尔先生之间门看了一眼。

    她敢肯定，这两人肯定有猫腻,不过她还是不要过度干涉的为好。

    玛丽都已经订婚了,不是孩子了，她相信她行事会有分寸的。

    “姐们，我们的餐厅聘请了几位十分出色的厨师,他们精通法国菜、意大利菜、希腊菜。你们更中意哪一个？”

    简：“意大利。”

    丽萃：“法国。”

    玛丽：“希腊。”

    三姐妹同时回答。

    玛丽：“丽萃,我们返回途中会经过法国，到时候你尽可以吃个够。”

    丽萃反驳到：“那也是数十天后的事儿了，我现在就想饱饱口福，法国菜是出了名儿的美味佳肴。既然船上有厨师精通于此,那么我们不应该错过。”

    简：“意大利菜也很不错。”

    姐妹几个互不相让，出行的第一天，艾伯特就开始怀疑自己邀请两位大姨子一起前来的决定是否明智。

    他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姐们，此事并不值得争论，不妨一种来一份。”

    上菜后，玛丽看着盘子中间门的法国大菜焗蜗牛迟迟不敢动筷子。

    原谅她，这些奇奇怪怪的菜，譬如沙虫粥，她上辈子就从不沾染，这辈子也绝不屈服。

    丽萃品尝了一口，觉得十分美味：“玛丽，你真是不尝试一下嘛？”

    玛丽：“不，丽萃，我觉得穆萨卡就很合胃口了。”

    茄子、羊肉、洋葱、芝士以及特制调料融合的滋味，十分美妙。

    就在他们享用美食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整个船只剧烈的晃动起来，站着的、坐着的男男女女立即摔了出去。

    一时间门，惨叫声、慌乱的脚步声、器具破碎的声音在整个船上响起。

    艾伯特从前跟着父亲在军舰上训练过，反应迅速，他很快地稳住身体，抬头搜寻玛丽。

    见玛丽死死的抓住了餐桌，快要支撑不住了，赶紧朝着玛丽移动过去。

    船上的餐桌是固定在地面木板上的，为了防止餐桌在前进过程中晃动，玛丽慌乱中捞到了桌角。

    她心里疯狂吐槽，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坐船，连一天都没待满就遇上了敌袭。

    她们正儿八经起航才过去了几个时吧，应该连英吉利海峡的范围都没出呢。

    谁这么大胆，敢在英国的的地盘上如此猖狂，这不是打英国皇家海军的脸嘛？

    还有，那位布莱顿船长，他中午才承诺过，闭着眼睛都能安全到达西班牙！

    艾伯特跑到玛丽身边。

    玛丽朝他喊道：“艾伯特，简和丽萃摔倒在地上了，你快去帮帮她们。”

    艾伯特：“我先将你送到柱子旁边。”

    玛丽拒绝了他的帮助，十分焦急：“我没事，这桌子稳着呢。”

    艾伯特无奈，他转头朝乔南喊了一声：“乔南，你去帮一下简姐。”

    然后他转身走向丽萃。

    就在这时，又传来了一阵炮响，船体晃动不停。

    两人毕竟是男子，他们很快将简和丽萃拉到了柱子旁边。

    艾伯特：“姐们，你们好好呆在这里，乔南，你负责看顾她们。”

    玛丽抓住艾伯特的衣袖：“您呢？”

    艾伯特：“玛丽，我们遭遇了攻击，我必须要上去看看情况。”

    玛丽知道艾伯特身为海鲈鱼号的东家，负有上去反击的责任。

    而且如果对方真的将他们的船打下来，船上没有一人能够逃掉，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艾伯特看着她皱褶的样子，轻声安慰：“玛丽，相信我，会没事的。”

    玛丽最终还是松开了她的衣袖：“那您心些。”

    艾伯特走后，双方的交战一直没有停下来，玛丽她们被晃的快要呕吐。

    舱内蜡烛早就熄灭了，里头一片漆黑。

    丽萃的胆子十分大，她很快镇静下来：“简、玛丽，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们。”

    简：“丽萃，我们会死在这里嘛？”

    乔南：“姐们，别担心，我会誓死保护三位。”

    丽萃：“谢谢你，乔南。”

    她一直没有听到玛丽话，朝着玛丽的方向喊了一声：“玛丽，你没事吧。”

    然而玛丽始终没有回复她。

    丽萃大喊：“玛丽，你去哪里了？”

    简也慌乱起来：“玛丽，玛丽，别吓我，回答我。”

    一直得不到回复，丽萃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我的天，玛丽不会是跑去甲板了吧？我怕她担心克雷尔先生，就趁我们不注意溜了。”

    乔南被伊丽莎白姐大胆的猜测惊住了，他以为玛丽姐吓晕过去了或者体力不支被甩了出去，正蹲在地上摸索。

    简：“天，她怎么敢？乔南，你能上去将她拉下来嘛？”

    乔南：“可是，两位，我走了，您二位怎么办？”

    丽萃：“别管我们了，这里没什么危险，就是晃动厉害了些，请您快上去。”

    简已经带上了哭腔：“求您了，如果玛丽遭遇了不测，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我没有看顾好她。”

    乔南只能奉命离开。

    已经摸黑爬上甲板的玛丽，此时已经目瞪口呆，她们被前后两艘帆船夹击。

    暗黑的海面上，浓烟滚滚，唯有炮火的巨大亮光闪过时，周遭的事物才是清晰可见的。

    甲板上，到处是散乱的木桶、货物、被炮火轰出来的碎屑。

    还有躺倒在地上的海员，他们有些被撞晕过去，有些被重物压在底下，有些身上流淌着血迹。

    她隐约听见了布莱顿船长的喊声：“迎风转向，右舷22度半，左侧四门重炮，乘着浪头开炮。”

    有经过她的人，看见她还在发愣，冲她大喊：“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下去。”

    玛丽顾不上回答他，从旁边拿起一个木桶盖子，挡在身前，然后半俯着身子，四处寻找克雷尔先生的身影。

    终于在船头处找到了他，他在船舷右侧指挥炮。

    玛丽正准备喊他，突然一道火光迎面射来，将船舷轰出了一大块破洞，克雷尔先生随着船只摇晃了两下，然后坠入海中。

    玛丽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指挥着她，想也没想，一个猛子冲过去，也跟着跳了下去。

    艾伯特是会游泳的，一开始他并没有过多的恐惧。

    但是被冷冷的海水没过的那一刻，前世被沉入海底的记忆像滔天大浪一样汹涌而来，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侵袭着他，他无法控制的惊慌起来，四肢开始僵硬，无法动弹。

    他努力的告诉自己，上辈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只要能克服心里的魔鬼，就一定能重新返回水面，但是他始终没能做到。

    他无法呼吸，慢慢的下坠，仿佛要沉入无边的地狱。

    这一刻，他无比想念船舱内的玛丽姐，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希望布莱顿能带着船员们打赢这场仗，否则他难以想象她要遭受什么。

    现在是4月份，夜晚的海水仍然十分寒凉，玛丽跟着跳进海水中，被冻的一个哆嗦。

    她忍住寒冷，趁着炮火的光亮印照在水面上，在水中找到克雷尔先生，然后拼命向他游过去。

    艾伯特仿佛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朝他游了过来，他自嘲的想，也许他真的快要死了，都出现了幻象，这是上帝的恩赐。

    直到玛丽握住了他的胳膊，奋力的将他往海面上托，他才意识到，这也许不是一个梦。

    她来了，她真的来了！

    他的心里顿时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能量，驱散了那些惊恐不安。

    水下救人不容易，玛丽觉得对方死沉死沉的，还将眼睛瞪的像青蛙那么大，使劲盯着她看。

    背负着身体和精神双重压力，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双脚向上蹬。

    突然那位原本一动不动的先生活了过来，他反握住她的肩膀，和她一起向上用力，两人很快浮出水面。

    玛丽开始大口吸气，艾伯特还是没有放开握着她肩膀的双，他直愣愣的看着她。

    眼神中带着一丝痛苦迷茫和不可置信，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几种情绪交错，最后化成一滴热泪，从眼角处留下。

    玛丽实在没想到，克雷尔先生竟然哭了出来。

    在她心里，他是冷静的、能耐的，甚至有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

    刚在船上也身先士卒，表现的英勇过人，她从未见过他脆弱易碎的一面。

    她伸出一只，将他眼角的泪珠擦掉，安慰道：“先生，没事了，别害怕。”

    艾伯特一把将玛丽抱住，将头埋在她脖颈处，她竟然真的来救他了，这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单纯快乐的女孩子，他喜欢她的简单纯粹，想将她禁锢在身边，但是他没想到她这么勇敢，冒着炮火蹬上甲板，又义无反顾地从船上跳下来救他。

    他以为她只是对他有些许情谊，订婚后，他能够感觉到她并没有完全投入他们之间门的感情，他总是觉得她并没有那么爱他，至少现在并没有。

    但是，刚刚，她努力地朝他游过来，穿过冰冷的海水，像一尾鱼，直接游进了他内心深处。如果她不爱他，又怎会如此不顾生命危险来救他。

    海水很冷，但他的血液在霎那间门燃烧起来，烧的他灵魂滚烫，头脑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