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作茧自缚

A+A-

    “不,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回来找我报仇呢?”徐贵嫔有些神神叨叨,“只是他找我就算了,他会不会去找言诚,会不会去害言诚,云姝,你要帮我,帮言诚!”

    “好好好,我帮我帮。”云姝顺着徐贵嫔的意思走,可也知道徐贵嫔是被心魔所扰,光靠言语无法平静下来,便取出香料盒子,往香炉内添了一勺安息香。

    而因着徐贵嫔多病,云姝在灼华殿一直存着一个药箱,里头有针灸包。

    此时便将银针拿出来,为徐贵嫔在内关、合谷、足三里、三阴交、太溪等穴位下针,用以舒缓焦虑,平复心绪。

    香气袅袅飘散,银针入穴之后,徐贵嫔的焦虑崩溃之状方是有所舒缓,不再一惊一乍,只是瘫睡在罗汉榻上,呆呆地看着屋顶,任由眼泪汩汩流下。

    云姝陪了她许久,却见她状态总算稍有起色,估摸着宴会也要结束了,便问:“我去请四皇子过来陪您,好吗?”

    徐贵嫔没有反应,云姝便自己做主出了门。

    不想灼华殿之外,沈言诚已经站着了。

    云姝有些意外,低呼一声:“四殿下。”

    沈言诚转过身来,气色比起上次见面已经好了不少,之前为他开的方子他一直在用,疗效还算可观。

    等林子再来侯府递消息,便可以为他开下一阶段的治疗了。

    “我母妃她,怎么样了?”

    “被陛下的无心之言吓到了,以为七皇子是三皇子投胎回来,我点了安息香,为她针灸宁神,已经安定下来了。”

    沈言诚别过脸去,对于母亲的现状并不同情,“善恶到头终有报。人活一辈子,要良善就贯彻始终,一生心如明镜无所愧,要狠就狠绝到底,永远铁石心肠无所畏惧,也不必数十年后仍然心魔不散,怪只怪她坏事做了,心中又不敢面对。”

    云姝唏嘘:“世上千万人,并不是非神即魔,更多的是介于两者之间,做了恶事会受到良心谴责,一味良善也不知何时会后悔,贵嫔便是如是。”

    “你很理解她?”沈言诚面色如霜,“或者,若你遇到当时的情况,你也会做和她一样的选择?”

    云姝浅浅微笑,“同一件事,亲身经历与事后回想,所做出的决定是不同的,生死之际考的是人性,事后再论的是理智,所以这个问题,未有亲身经历,臣女无法回答四殿下。”

    沈言诚若有所思,轻轻哧一声,“你话,一向这么滴水不漏吗?”

    “是肺腑之言。”云姝道,“贵嫔心绪不佳,在宫里唯有四殿下是骨肉血亲,既然殿下此番出现在灼华殿门外,可见心里是在意贵嫔的,殿下随我进去看看贵嫔吧。”

    沈言诚伫立在门口,很是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跨进了灼华殿的门槛,走到母亲床边,见她瘫在榻上,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徐贵嫔滞涩的眼珠渐渐转向沈言诚,原本已经平稳的呼吸骤然又急促起来,直起身子紧紧抱住儿子,将他搂在胸前,像是母兽保护受到危险的兽一般。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而充满锐气,戒备地扫过周遭,在儿子耳边沉沉道:“诚儿,母妃会护着你,谁也不能伤害你,母妃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沈言诚的掌抵在榻边,身子僵直着一动不动,他并不习惯跟任何人如此亲近,疏离道:“母妃,您清醒一点,没人要伤害我。”

    徐贵嫔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沉浸在自我之中,兀自重复着那些话,抱着沈言诚不松。

    一直到沈言诚脚麻木,颈肩酸痛,几乎支撑不住身子,徐贵嫔才渐渐松下力道。

    沈言诚拿开她的,才发现她睡着了,将她安放在榻上后,方是放轻了脚步出去。

    在太阳底下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沈言诚有些无奈,“我看她,因着父皇的一句话,作茧自裹缠,并非我来相陪便能够纾解。”

    云姝岂能不知沈言诚所言,听来更是发愁,“难就难在此事非药石可医,纵我在歧黄之术上再有钻研,也有心无力。”

    沈言诚缓步往门外走,云姝当他要回思存殿,便跟在身后相送,不料他突然停下步子,云姝未及时察觉,脚步上前险些撞上他的后背,堪堪稳住了身子。

    沈言诚察觉到动静,疑惑地转过身。

    云姝自知分神没有好生看路,未免尴尬,便只作无事发生。

    “方才你走之后,席间父皇提及,下月便是深秋,到了巡幸庆东围场的日子。我想着母妃一年到头的窝在灼华殿总是不好,喜欢胡思乱想,倒不如随我去散散心。”

    云姝听得这些话,心中既惊又喜,孤僻暴躁的四皇子,如今竟开始主动关心母亲了,心里也为徐贵嫔感到欣慰:“待贵嫔醒来,四殿下亲自去向贵嫔这件事,我想贵嫔一定高兴。”

    沈言诚颔首,是赞许了云姝的提议,眼眸微微一动,转而问道:“你在侯府,可还好吗?”

    “一切都好,还请四殿下和贵嫔娘娘在宫中也好生珍重。”

    “你”沈言诚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问出口,可话在唇齿间徘徊几次,还是咽了下去,只道,“也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到了十一月,便已是秋风瑟瑟,皇室照例往庆东围场秋狝,赐朝中三品及以上官员同行,并允准携带家眷。

    李元辉很是重视这一次出行,和张氏亲自打点一切,生怕有所纰漏。

    他站在穿衣铜镜之前,张开双臂,由妻子为自己整理衣裳,难掩笑意。

    “夫人,自今年以来,我觉得皇帝对我的态度要比从前好上不少,许多宴会也会邀请我参加,这次随行秋狝,也是往年未曾有过的殊荣。”

    张氏为李元辉系好腰带,取来外氅为他套上,心下亦是大喜,“咱们归顺七年多,都快八年了,到了京城可以是再无二心,若比咱们还安分守己的官宦人家,怕是满京城没有第二户。”

    云姝走到门口时,恰好听到张氏的这一句,心头渐渐漫起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