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知无不言
“想要劝我向善,你算哪根儿葱?”
荼蘼突然之间打断了他的话。
“”
“我不知什么气韵生,我只知思物变。
所谓疏通,不过就是把一处堆积之气疏挪到另一处不怎么碍眼的地方,可气仍在,藏在暗处,你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积而发溃。
这种辞,不过是不负责任的人自欺欺人罢了。”
荼蘼并不接受他所谓的好言相劝,她也没了先前那有些尴尬的客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来管我的闲事,不管是在望风崖,还是在凤凰岭。
你若非故人,什么都不知道,大可不必这样这些无关痛痒的风凉话。
你若是故人,就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绝不会再一次次重复这种蠢话。”
“是我唐突了。”
竹叶青面对这般的不客气,他却仍是客气的,客气得好像全然不知对面的人在叱骂着自己。
荼蘼发现自己每次的借发怒总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不疼不痒地接住,自己就没办法再往下去谈,遂也只能收了脾气,开始办正经事。
“我这次来,是因为你上次提的那个生意,有眉目了。”
“嗯。”
他只是敷衍地应和着,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
荼蘼也好像完全忘记刚刚的争执,又重新露出那热情而狡黠的笑容,那种每次跟人谈生意时,脸上总要带着的笑容,她的声音甜美而轻柔,像是一汪春水想要化入寒潭,“有句不当的话,可我却实在是要问一下。”
“如果是你的话,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你只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桩生意虽是萧夫人找上我的,可中间人毕竟是托了你,他找你办事,给你分几成利?”
竹叶青好像瞬间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只笑而不答,答非所问,“花掌柜是懂规矩的人,总该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我就知道,你不想的,你也不会的。”
荼蘼的声音里似是夹杂着一丝怨怼,而这嗔叱中又藏着千般委屈,
“你们这些人,所有的口头应承,都是敷衍,还什么知无不言。算了,当我没问过。”
“一把武器。”
“什么?”
荼蘼的话音刚落,只觉得耳畔一阵凉风窜过,留下瑟瑟寒意。
再看时,却是自己鬓边的一绺头发掉落在地上,而割断这头发的,她竟完全没有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
这样近的距离,他本可以轻而易举要了她的命。
竹叶青轻笑着挽起了左臂的衣袖,只间他长袖中藏着一把长得很奇怪的武器,这种形制不像刀,不像剑,倒像是一个盒子,一个有很多口的盒子,她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你看。”
他边着,突然又按下了这个盒子的某个部位,几根细细的弩箭便嗖地一下弹射出去,牢牢钉在了不远处的墙上,这劲道竟比任何一个善使暗器的人都迅猛得多,穿透力也更胜强弩三分,
“他看我行有不便,便特地为我量身锻造了这把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这的确是把极好的武器,若不是他提前告知,无论是谁也不可能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独具匠心。
“这样要命的秘密,你都肯随意告知于人?”
“我过的,知无不言。”
哭笑不得的人,倒成了荼蘼了,她想过竹叶青也许仁善,才会对她坦白许多,可这种秘密,若非是个傻子,怎么会这样轻易告诉一个认识不过数日且不知敌友的人?
一个人若永远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人,那这个人一定不会理解为什么真的会有这样的人。
从不会有人对她知无不言,她也从不相信世上真的会有人能够知无不言,所以她也没法子再去探究这个人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能得萧夫人铸兵器,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你问这个,我想也定不是因为单纯地对我这个人好奇。”
“竹公子是个眼通天的人,我想来想去,与其找那些个不成器的家伙办事,倒不如直接托付给竹公子,只是做生意之前,我总得了解一下阁下的价钱不是?”
“你想找我办事,也总得先问过我会不会去才是。”
“我不必问,我自知这是一单你无法拒绝的生意。”
“你就这么自信,自认很了解我,自认我不会拒绝你?”
“哪敢。”
荼蘼笑着掏出怀中那一截断刃,自从听过昨夜黄金屋对她的那番话,她便知这个东西已绝非一票生意这样简单,
“但是我相信,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赤髓剑。”
“你的是,上古蚩尤,凶剑赤髓?”
“是。”
“原来是那个东西,这就难怪了你要我做什么?”
“萧夫人想要重塑古剑赤髓,就要把所有的火陨遗骸都集齐,这片剑刃,我猜他定是在九黎冢里发现的,我只是让你去给他带个话,有东西在九嶷山。”
“苍梧之野,九嶷之巅?”
“那个地方,我去不得,他只能自己去找。”
荼蘼看得出他的质疑,她来自九嶷山,却永世不得再回九嶷山,是个人都不会理解,只不过,她现在担心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只怕是,很大可能,他也找不到。”
“我知道了。”
竹叶青却答应得很痛快,正如她所,这是一单他无法拒绝的生意。
可他也同样知道,她话中的话。
那个地方,如果萧夫人本就会一无所获,那该由谁去呢?
更何况,她既然问了他的价钱,那加价的筹码当然也绝不只是带个话而已。
“可是我该付你多少银子才好,毕竟萧夫人给的那种好玩意世间罕有,我可付不起。”
“如果是你的话,分文不取。”
“哟,这的是哪门子的见外话,我这个人虽无利不往,可却从来都不会平白无故欠人家的钱。这世上,只有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不是你欠,我到这里,本就是来还债的。”
“你欠谁的债?”
她心翼翼地问着,生怕错过了任何见缝就钻的会。
“欠债欠得太多,已快要数不清了。我欠清风斗酒万钱,我欠明月对影一双,我欠山河不动故梦,我欠离人黄卷青灯。此刻,我却欠荼蘼一盏新茶了。”
竹叶青边笑着边持壶倒了一杯新茶,递到了她的面前。
荼蘼却将他递过来的茶盏推了回去,而是将他另一只中紧紧攥着的茶壶夺了过来,仰头便往嘴里灌去。
她喝茶的时候,就像是在喝酒。
上次拒绝他的茶,她就已经过,她是喝酒的,不是喝茶的,而这一次,不管他递上来什么,她都吃得下。
竹叶青虽看不见,但他却知道,她不肯买账,遂也无奈摇了摇头,将这盏被退回的茶一口闷下。
茶是好茶,她不肯要的,也不能白白浪费。
荼蘼一壶饮尽,算是不负客套,她目光如炬,死死凝视着对面的人,“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如果你一直不肯实话,那就还有下次。”
“竹叶青。”
“竹叶青又是谁?”
“竹叶青是茶,是酒,亦是蛇。”
“我应该认识你?”
“当然,我们已相识数日。”
“扯淡!为什么你能叫得动火凤为你做事,为什么你会有九嶷竹令,为什么为什么你和重华君长得如此相像?”
荼蘼已经没有耐心再跟他继续耗下去,一把压住了他的,凑到他耳边恨恨低语,
“该不会,我师父在山脚下的哪个村里还藏着一个一母同胞的兄弟,不请自来?”
竹叶青却仍然气定神闲,另一只正了正自己的衣襟,“那你岂不是还得恭恭敬敬地管我叫一声,二叔?”
“那可不成!”
弄梅突然从门外一头冲了进来,掐着腰喊道,
“这不得差着辈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