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以你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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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红绸掀开,露出来的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黑色木板。

    就这?虽然有前两次的经验打底,众人已经做好了六阿哥的礼物会是平平无奇的外表但这也太平平无奇了吧!

    这不就是木板吗?顶多刷了层黑色的漆料!

    不能这么简单吧?碍于弘书的战绩,众人开始陷入自我怀疑,试图从各方面寻找这块木板有什么与众不同。

    难道是这漆料里有文章?有人深深吸气,试图从气味分析漆料有什么不同,可惜除了各种食物和炭火的味道什么也没闻到。

    还有人把眼睛瞪到最大,试图从黑漆漆的板面上找出有没有炮击的痕迹,他们怀疑这木板或许是什么新发现的铁木,硬度超高。

    千奇百怪。

    好在还是有聪明人的,他们记得弘书刚才的名字,黑板?应该就是这个了。粉笔呢?有笔,应该是和毛笔差不多,用来书写的工具吧?

    众人目光陆续落在弘书身上,等待他的介绍。

    “如大家所见,这个就是黑板,可以在上面写字。这个”弘书从大家没注意到的纸盒里取出一根白色的粉笔,“就是粉笔,用来在黑板上写字。”

    众人微微笑着,有的还微微点头表示原来如此,都等着弘书继续。

    “没了。”弘书把粉笔往纸盒里一扔,拍拍笑道。

    没了?!

    突如其来的拐弯差点闪了殿中众位老大人的腰,不是,怎么就没了呢?一个可以书写,一个可以写字,然后呢?它们能干嘛呀?有什么特别之处?是能代替纸和毛笔啊,还是用它们书写有什么好处啊,造价是不是特别低啊?

    这些你都没呢,怎么能就没了!

    我怀疑你在糊弄我!并且有证据!

    不少人看向胤禛,眼中满是控诉:皇上,你看看你儿子!

    胤禛无奈地瞪了儿子一眼:“弘书,好好,它们能用来书写,然后呢,有什么过人之处?”

    弘书抿唇一笑,看起来有点腼腆羞涩:“这个怎么呢,它就是学堂上课用的,过人之处,不太清楚”感受到众人的怒视,他话音一拐,“咳,不是,是光用的话可能不太直观皇阿玛,要不儿臣给演示演示?半盏茶时间就好。”

    什么腼腆,这子分明又打算憋坏呢!胤禛对儿子的表情不要太熟悉,立刻看穿了弘书羞涩背后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不过看看热闹也不错,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放松放松没什么,胤禛微微往后靠了靠,整体姿态很是闲适:“准。”

    反正坏不到他头上来。

    “谢皇阿玛恩典!”弘书眼睛亮晶晶的,谢恩的声音中气十足。

    然后他身板一挺,表情一肃,左往后一背,方步一迈,瞬间一个活脱脱的老夫子形象跃然而出。

    “六哥这,咋那么像蔡夫子。”福慧悄悄嘀咕道,默默挺直脊背,仿佛正坐在上书房。

    “咳。”弘书清清嗓子,环视一周,“那么,现在开始上课。”

    张廷玉嘴角抽了抽,这个语气就特别像他在上书房讲课的开场。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弘书抬起右,在黑板最右侧竖直写下四个大字,“世界地理!”

    以张廷玉、蔡世远为首,有过讲学经验的人眉心忍不住跳了跳,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破空而出。

    “首先,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整个世界共有七块大陆:亚细亚洲、欧罗巴洲、利未亚洲(非洲)、南亚墨利加洲(南美洲)”弘书一边,一边刷刷地在黑板上画出几块大陆的大概形状和位置,并标注上简称,“北亚墨利加洲(北美洲)、墨瓦蜡尼加洲

    (南极洲)和阿兰地亚洲(澳洲)。”

    自他画下第一个,以允祥为首的军大臣们,就屏住呼吸,频频看向胤禛。他们都是看过万国堪舆图的,六阿哥画的虽然简单,但他们能瞧的出来,除了不够细致,并没有什么错误。

    这是可以的吗?要知道,现在的地图不仅是军事密,某种程度上也是权力的象征,是统治者的专利。因此,别平民百姓,就是王公贵族,若是私藏地图都会被怀疑有谋反之心。

    所以,别看万国堪舆图明朝时就有了,但时至今日,这图仍旧只是珍藏于皇宫之中,只有位列中枢的重臣们才能得一观,其他人连看都看不到。

    别商人,这时候商人出门最多能有一份文字的出行指南,大多时候都是依靠经验。

    现在六阿哥公然在这么多人——甚至还有藩国外邦面前画出地图,是不是有泄露密之嫌?

    弘历精神一震,眼中闪过暗芒,好啊,弘书,画的好,继续画,画的越详细越好。

    胤禛不复闲适,眉心微蹙,身体稍稍前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叫停。心想,只是一个大概轮廓而已,万国堪舆图还是西洋人参与绘制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弘书不知道众人心中万般思绪,他没觉得画这个有什么问题,就是个大概形状而已,详细轮廓都对不上,相比起那种能徒画出整个地图轮廓分毫不差的神人,他画的这也就是幼童的简笔画水平。

    画完后,弘书侧着身子,将整幅图露出来,笑眯眯地道:“这就是大概的世界地图,除了这七块大陆,其他这些地方就全都是海洋了,海洋有哪些我们先不,先来大清。那么,有谁知道,咱们大清是在哪里吗?”

    这个提问的语气黑板第一批试用人员、默默看弟弟表演的弘时一个激灵,想起上次被提问的经历,缓缓地、不引人注目地低下了头,默念: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七。”

    好,不是我,弘时松了好大一口气,忍不住露出微笑,看向幸(倒)运(霉)儿(蛋)弟弟。

    福慧略显茫然看着他六哥:“啊?”朋友没有这种经历啊。

    “你,咱们大清在哪一块大陆。”

    福慧为难地道:“六哥,这个、这个我还没学呢。”他才在学四书,再上书房也不教这个啊!至于万国堪舆图,那东西可不,珍贵不,还难收拾,他又不是六哥,哪敢去找皇阿玛折腾就为看一看。

    失策,弘书忘了,福慧就是正常孩的学习进度,和他不一样。

    得重找个人,弘书目光一滑,就看到了弘时,这个笑容是知道答案的笑容啊!

    “三哥。”

    弘时的微笑当即就凝固了,他僵硬地看向脸上挂着可恶笑容的‘亲弟弟’,看着那张嘴一张一合地道:“你来一。”

    逃不掉,弘时木着脸站起身,用毫无起伏的声调道:“在利未亚洲。”

    “回答正确,请坐。”弘书换了一根红色的粉笔,在图上画出大清的大概形状,“我们大清,就在这里了,七,好好记住,回头我可是要考的。”

    福慧头皮一麻,眼睛立刻死死盯住那红色的一圈线。

    逗弄了弟弟一下,弘书又换了一根蓝色的粉笔:“这里是大清,那么在坐的藩国在哪里呢?我给大家一一画一下。这里,是朝鲜;这里,是琉球苏禄暹罗安南”

    大清此时的藩国并不算多,没一会儿就画完了。

    在坐的藩国使臣们纷纷伸长了脖子,除了少数几个,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对自己国家的方位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感觉十分新奇。

    琉球使臣看着代表自己国家的那个点,有些不服气,六阿哥怎么这样

    ,是瞧不起他们国家吗,其他藩国都画了轮廓,怎么就琉球没有,他们国家哪有那么!

    不过到底底气不足,他虽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在这种场合公然出声质问宗主国受宠的皇子。

    弘书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竟然得罪了琉球使臣,知道了也没办大,琉球在世界地图的比例下就只有那么大,他也没办法。

    描完了藩国,弘书甩甩,再次换了一根绿色的粉笔:“藩国大家有概念了,那么再来外邦,像今日在殿中列席的几个西洋国家,大多都在欧罗巴洲,这里是英国葡萄牙西班牙德国除此之外,其实鄂罗斯也属于欧罗巴洲的国家,他们的帝都圣彼得堡在这个地方,而这一大片”弘书一个大挥臂,将大清上方的领土全都圈起来,“目前全都是鄂罗斯的国土。”

    “不可能!”一个人惊呼出声,“罗刹不可能这么大!”

    全场都看过去,这位看朝服应该是某旗副都统的老大人硬着头皮站起来:“六阿哥,奴才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您是否记错了,罗刹、不,鄂罗斯怎么可能比”

    “硕色。”胤禛沉声道,“六阿哥没有记错。”

    硕色神色一紧:“奴才无状,皇上恕罪。”

    “恕尔无罪,坐下吧。”胤禛淡淡道,然后看向弘书,“好了,演示到此结束,朕已明这黑板粉笔之用途。”

    沉迷于世界图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对哦,现在是万寿节宴,六阿哥是在演示贺礼的用途,不是专门给他们讲课的。

    不过,这世界地理还真有点意思唉,大清之外,竟然还有那么大的土地,这能种多少粮食啊

    对教育不敏感的人还在浮想联翩,张廷玉、蔡世远这些人却激动地嘴皮子都在颤抖。

    “皇上!”蔡世远站出来,“此二物,一定要尽快推行到天下所有官学和书院中!黑板粉笔之于书院,犹如耕犁之于农民!有了它们,每个夫子能更高效的讲学、能同时教导更多学子!我大清,会有更多的读书人,此乃大兴之兆啊!”

    张廷玉亦起身道:“蔡侍郎所言极是!臣附议,请皇上下旨!”

    “臣附议!”

    “臣附议!”

    礼部、都察院、翰林院等等的主官们,纷纷起身附议,一时间,还有些状况外的众人恍惚觉得,他们仿佛正在太和殿参加大朝,而不是在乾清宫饮宴。

    胤禛一抬,止住了众人的附议请旨,欣慰地道:“众位爱卿之心,朕甚解。放心,朕心中已有计较,不必急于这一时,先坐下吧。”

    他发话,蔡世远强压住激动地心情坐下,目光却落在弘书身上不放。这,也算是他的得意弟子了,教出如此学生,他未来一定能名留青史!

    胤禛看向弘书,眼中全是自豪与骄傲:“朕本以为,对你报的期待已足够高,但今日,你告诉朕,朕对你的期待还是低了。”

    “弘书,朕以汝为吾子而傲。”

    我以你是我的儿子而骄傲。

    弘书的心不由自主地震颤,中国,自古以来讲究父为子纲,讲究父爱无言,别封建社会的皇帝,就是现代社会的普通父亲,有几个人能对孩子出这句话的?很少很少,就是上辈子那个人,最多也不过是拍着他的肩,欣慰地一句做得好而已。

    昂起头,不让眼中的晶莹落下,弘书与胤禛对视,郑重道:“儿臣亦以有您这样的父亲而自豪。”

    胤禛嘴角上扬,只觉得胸膛里注满了温水,窝心的不行。

    虽然很想继续和儿子享受这脉脉温情,但他到底还记得此时是什么场合,因此只柔和地道:“朕知道,回去坐下吧。”

    父子俩平复住心中激荡,不想耽搁寿宴流程。

    却不知满殿的人都被他们这一

    番突如其来的互诉衷肠震得不轻,根本没有心思再关注寿宴的后续。

    弘历紧紧咬着牙,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也毫无所觉,也或许,他有感觉,但不敢松开拳头,他怕一松开,会克制不住自己,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眼看下一个就是自己出列祝寿了,弘历不断在心中劝自己,没关系,没关系,笑一时不算什么,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还有会,你还有会,你还有永璜

    总算是在弘时结束之后调整的好了一些,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僵硬,是以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慷慨陈词’,匆匆了几句就退下,除了极个别人,现场倒也没有谁留意到这一点。

    万寿节完美落幕,寿宴上发生的事传的飞快,弘书的三样寿礼也人尽皆知。在有心人的打探下,弘书准备办厂的事根本瞒不住。立时,甚至只见了弘书一面的阿尔占等人家里变得门庭若市,数不清的人围着他们,大多都是想要走关系进厂去混个职位,而有一些,却是要交定金订货。

    弘书哭笑不得:“这厂子现在就只有个名字,他们也敢交定金?”

    弘时被围堵的情况虽然比阿尔占他们好些,此时却也一脸虚弱,仿佛被妖精吸了精气一样:“他们那都算好的,我才是难受,他们就差进库房抢库存了。不行,印刷厂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得再给我几个帮,应付那些人。”

    弘书无奈摇头:“你先别急着要人,也就这阵子,等风头过了,他们的热度就会消了。”

    “不会消的。”弘时突然正经起来,看着弘书,“你真不明白?他们不是冲着东西来的,所以不会消的。”

    弘书沉默,他怎么会不明白,这群人是冲着他来的,阿玛在筵宴上的那句话,几乎已经是明牌了,只要不傻都能看出来,阿玛属意的继承人就是他。所以,这些人掏钱买的不是东西,而是在自己面前露面的会,是未来的荣华富贵。

    “唉。”弘书捏捏鼻梁,叹了口气,“我明白。”

    两人沉默着对坐半响,弘书开口道:“不用特别对待,那些人你不想见就不见,让管事的去,他们要买货就卖,一切都按正常生意来。至于人”他叩了叩桌子,沉吟道,“你去找禧叔,之前有一个叫岳吉的宗室通过报社找过我,大哥嗣子那事他也算受了委屈,让他跟着你,算是我替大哥给的补偿了。”

    之前他就想过要给岳吉一些补偿,不过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毕竟岳吉再怎么样也顶了个宗室的名头,让他去给常保他们打下两边都为难,而报社和书局又比较重要,他对岳吉并不了解,不想贸然放不稳定因素进去。印刷厂倒还算合适,技术活有工人做,弘时他们这些管理人员就负责和客户对接、安排生产就行,并不难。

    弘时依言行事,岳吉没想到,当初破釜沉舟不抱希望的一封信,不仅挽回了自己的儿子,时隔多日竟还能给自己换回一份差事。

    六阿哥,果真仁义!

    一个闲散宗室的感激并没有人关注,也不会有人特意告知弘书,当然,弘书也并不在意岳吉会不会感激他,那只是一份该做的补偿而已,做完就结束了,他要忙的事还有很多。

    虽然这些东西是送给他的礼物,但胤禛和大臣开过会,已经决定这些东西还是交给儿子生产,然后朝廷花钱买。当然,肯定是优优优惠价。

    弘书反倒有些不乐意:“儿臣下才多少人,便是办厂也不可能供应整个朝廷的需求啊。还有这糖,就儿臣那几个庄子,一年才能种多少,更别我也不可能全去种甜菜,我还想继续培育稻谷麦红薯土豆这些种子呢。”

    胤禛被他的态度气笑了:“你还给朕不乐意?是谁一天天把穷挂在嘴边上的?现在银子送到你嘴跟前你还不愿意赚?”

    多少人想接朝廷的单

    子呢,那可是躺着挣钱!

    “缺人是吧?朕给你!”胤禛大一挥,把原来他做雍亲王时分到的镶白旗佐领全划到了弘书名下。

    弘书名下的佐领瞬间从一个变成九个,但他只能无语凝噎,这就不只是缺人的问题!它是工作量呈几何数增长的问题啊啊啊啊啊啊!

    发疯解决不了问题,谁叫他是给人当儿子的呢,只能擦干眼泪起来继续干活。

    卷卷卷,都给我卷起来,谁也别想歇着!

    夜幕下,弘书就着灯火,面目狰狞地写计划书。

    弘书在京城大肆建厂的时候,一期期报纸也顺着驿站逐渐抵达各地。

    贵州,水云县。

    经过一年多的建设,县城已经只差收尾了,临近过年,上面通知,除俘虏外的其他人每日劳作时间减少一个时辰。

    这当然是让所有人高兴的事,毕竟待遇没变。

    这日,结束工作后,郎兴昌没有急着回自己那个破草屋,而是挤到才建成的官衙门前,一边蹭着从里面逸散出来的微弱热气,一边跟衙役搭话:“差爷,最近怎么没有官老爷读那个什么报纸了?”

    衙役看他也脸熟了,回道:“之前的都读过好多遍了,大人不想重复了呗。新的还没送来呢,听是湖南那边出了一伙子乱匪,这驿站的消息都断了快一个月了,东西自然也送不过来。”

    这边正着,突然城门口方向的大道上远远传来喧闹声,衙役探着头看:“什么情况?”尽管好奇,他的脚步也没有挪动分毫,谁叫他的职责是守门呢,可不敢擅离。要知道,现任的云贵总督大人抓吏治特别严,而才上任不久的贵州按察使大人又神出鬼没的,听前不久才在隔壁县把那里的县衙收拾了一顿,如今周边这几个县衙的人不得不时时绷紧皮。

    郎兴昌也是个好凑热闹的,脚底一抹就往过跑:“差爷,的去看看怎么回事,一会儿回来和您汇报。”

    衙役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还是跟在大佬后头回来的:“的见过按察使大人!”

    衙役或许不认识人,但认识官服。

    没错,站在衙役面前的就是喜欢神出鬼没搞突击的贵州按察使徐本。

    徐本没跟衙役耽搁时间,径直找到县令:“湖南那边的驿站通了,本官路上恰好遇到朝廷运送东西的队伍,就一起过来了,你先安排工作吧。”

    有顶头上司在一边看着,县令的办事效率前所未有的高,很快就将交接搞定,该安排的事也都安排了下去。

    还在门口和衙役套近乎打听徐本的郎兴昌很幸运地成为新报纸的第一个听众。

    “抗生素再建奇效,救七阿哥于危急呕吐畏寒、高热全身红疹晕厥”

    郎兴昌本只是听个趣儿,却没想到越听这症状越熟悉,这、这不是他豁然起身,不顾众人惊讶飞快地往破草屋跑。

    “韦老!韦老!你重孙、重孙子的病呼呼被京城的神医治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