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第七十九章 “死亡黑潮”与信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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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红子在梦中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沉沉的黑暗,以及刺骨的寒冷。

    这黑暗里分明死寂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但她却死死皱起秀眉,条件反射一般地捂住了耳朵。

    没用,没用!

    ——她听到了死亡的声音。

    如此可怕,比人力无法抵抗的天灾还要可怕千万倍!

    她仅仅是在这片黑暗中站立了一会儿,就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快要被抽干了,庇护的寒冷从她的腿处缠绕着往上蔓延,死亡的声音如影随形,紧紧贴俯在她周身。

    有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就要和这片黑暗融为一体了。

    不,不对!

    泉红子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但疼痛都已经被无限削弱,她几乎是把自己的大腿掐出了十几个血印,才堪堪从这可怕的错觉中脱身而出。

    她颤抖着在原地喘息了好一会儿,黑暗中没有一点点光芒可以指引她,她用魔法生起一簇的火焰,跟着直觉向前走去。

    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沼泽地里,百年千年积累的淤泥紧紧吸附在她的腿上,拉着她、拖着她,不让她前进,要让她下沉。

    泉红子用尽了全力,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一边对抗着挤压着她的死寂与黑暗,一边比乌龟还要缓慢地一步一步向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这片黑暗仿佛没有尽头,又好像已经笼罩了整个世界,人的脚步如何能够追上世界的尽头?

    绝望、疲惫、昏沉、脱力

    无尽的黑暗里只有泉红子一个人,她难以自制地感受到了灭顶的恐慌,指尖的火焰明明灭灭,一如她此刻动摇的心。

    要停下吗?

    ——停下吧。

    要放弃吗?

    ——放弃吧。

    我要死了吗?

    ——不要畏惧,投入我的怀抱吧。

    泉红子神色恍惚,另一只死死攥住自己的睡衣衣领,密布的冷汗从额角淌了下来,让她本来就模糊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

    不行,不行!

    不能停下,不能放弃

    这是在梦里啊!快醒一醒!

    少女急促喘息的动作忽然一顿,她迷茫地看着四周,尽是望不穿的黑暗,她开始怀疑,她再一次动摇。

    这真的是在梦里吗?

    我真的还活着吗?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那是玉石做的铃铛,在风中摇曳,如最自由的精灵一样,唱着来自于天空、森林与海洋的歌。

    泉红子看到了一盏提灯,一盏揣着一轮太阳的提灯,形似东方的六角宫灯,每一个角下面都坠着一颗巧精致的流苏铃铛。

    它就在前方,煌煌地亮着,照亮了她的前路。

    是光!

    少女浑身都在颤抖,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迈出任何一步了,可光就在前方

    泉红子咬牙跟了上去,她不要再一个人就在这片等着吞噬她的黑暗里,她要离开!

    六角的提灯指引着她前进,不远不近地照亮着她脚下的路,清脆的铃声慢慢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和仿徨。

    借着光,泉红子看清了脚下的路,看清了路的两边。

    脚下、两边,俱是累累的白骨,扭曲的死灵。

    少女的心脏猛的一窒,又迅速跳了起来,它从来没有跳得这样的快。

    她刚刚就一直在这样的路上行走着吗?

    死亡

    可不就是死亡吗?

    死亡离她是如此的近。

    泉红子近乎麻木地跟着提灯前进,她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了,现在的每一步全是依靠她的意志在迈出,光芒之外就是蠢蠢欲动的黑暗与死亡,她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

    在坠入梦境之前,她还对工藤新一的话有些不以为意,可是现在,她知道是自己错了,她想得太简单了。

    工藤新一是对的,她还太年轻了,无法承受这样的黑暗与死亡,哪怕这已经是他从前的记忆。

    “你们一直在和这样的存在战斗吗?”

    她在问那盏提灯,亦或是提灯背后的人,少女的声音又轻又沙哑。

    提灯无法回答她,前方已经有了灰蒙蒙的光,像阴雨天时的白日升起。

    泉红子听到了恢宏震撼的战斗声,感受到了沸腾汹涌的魔力,像是磅礴的海啸,像是爆发的火山,像是陡然碎裂的冰山。

    她加快了脚步,虽然也快不到哪里去。

    提灯融入了前方灰蒙蒙的光明中,泉红子心中一紧,奋力向前奔跑几步,也进入了这片灰蒙蒙的光明中。

    她呆滞地看着前方,酒红色的眼睛睁得滚圆。

    魔法师。

    好多魔法师!

    天上、地下,全都是魔法师!

    一直以来都是唯一一个的魔法师赤魔女看到了从前只记录在失落的魔法历史上的画面,恢宏庞然而又震撼人心,让她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事来,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看着她从未想过的、如此多的同类。

    他们在战斗,拼尽全力,赌上性命。

    战斗

    他们在和什么战斗?

    少女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她看到了“死亡黑潮”。

    铺天盖地,不可名状。

    “呕!”

    泉红子捂住脖颈,表情痛苦地跪倒在地,耳后青筋鼓起,像是要把自己的内脏全都吐出来似的。

    ——这就是“死亡黑潮”。

    它来自所有世界之外,是比黑洞还要可怕千万倍的存在,凡它所过之处,光明死寂,生灵灭绝。

    唯余,黑暗与死亡。

    ‘救救我,救救我’

    少女狼狈地用颤抖的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打湿了她眼前暗红的土地。

    她嗅到了鲜血的气息,这片土地不知道已经埋葬了多少魔法师,以至于被浸透他们的鲜血。

    她不想哭的,这不是她想的。

    她不该回头。

    连直视“死亡黑潮”都做不到的她,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没有问题,绝对可以承受这些记忆的?

    “新一!!”

    身后,一道撕扯着声带发出的喊声传来。

    泉红子愣住了,这是她的声音。

    新一?

    是工藤新一吗?

    能直呼对方的名字,他们的关系要比她理解的更为深厚一些。

    泉红子竭力抑制着自己想要把内脏全部吐出来的冲动,她才回过头,就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她身边风一般的掠过,径直冲进了可怕的“死亡黑潮”中。

    再往后,是另一个自己。

    一个浑身是伤的战士。

    她伸出,似乎是想要拉住那个冲进“死亡黑潮”里的人,但是她没能拉住对方。

    所以

    冲进去的那个人,是工藤新一吗?

    他怎么敢啊?!

    泉红子身边的金发女巫拉住了还想要前进的她:“别去!你会死的!”

    “他就不会吗?”泉红子眼眶通红,有些失控地低吼道:“他也会死的”

    金发女巫一边强硬地拉着她后退,一边和赶过来的其他同伴一起释放魔法攻击变得躁动的“死亡黑潮”:“他不会死的!”

    金发女巫笃定道:“新一已经不是光明魔法师了,他现在是亡灵魔法师,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将海诺导师带回来!红子,这是唯一的会!”

    泉红子似乎哽咽了一声,她拉下兜帽遮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让自己流泪的样子被同伴们看到。

    她被服了,即便她万分担心冲进“死亡黑潮”的工藤新一能否活着出来,她还是停下了脚步,抬起,再一次对恐怖的敌人发出攻击。

    泉红子背对着“死亡黑潮”坐在地上,剧烈的呕吐感终于慢慢消失,她大汗淋漓地捂着心口喘气,有生之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劫后余生。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见进攻的魔法师都换了一批新面孔,已经魔力耗尽的泉红子还固执地守在第一线不肯离开,周围的魔法师你一句我一句地劝她都没有用。

    从他们的对话里,泉红子知道了她和工藤新一的关系。

    不仅是并肩作战的同伴,他们还是同一个导师的弟子,工藤新一是泉红子的师兄。

    如今,她的导师和师兄都在“死亡黑潮”中生死未卜,她怎么可能离开?

    师兄啊

    泉红子感觉很是微妙,心脏仿佛被一只轻轻捏了一下,有点酸酸的,又有点暖。

    她的世界只有她一个魔法师,她的知识全部来自于家族留下的传承,她没有导师,也没有师兄。

    少女可爱地哼唧了一声,明明是同样的年纪,凭什么工藤新一是师兄啊?

    又过了好一会儿,泉红子动了。

    她先是眼中绽放出惊喜和如释重负,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随即突然顿住,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眼泪漱漱地流下来,连挡都不记得挡了。

    泉红子张了张嘴,抿紧嘴唇,心情也跟着变得一样沉重。

    工藤新一活着出来了。

    但是他们的导师海诺死了。

    身侧传来轻微的响动,工藤新一就站在她身旁。

    泉红子想要侧身抬头去看,却被一双从身后伸出的温柔地遮住了视线。

    是将记忆分享给她的工藤新一。

    他轻轻地:“别看。”

    很难看。

    抱着导师尸身的工藤新一就站在泉红子身旁,他微微低着头,整个人被黑色的斗篷包裹着,大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而露出来的那半张脸足够恐怖。

    从唇峰向左右两边分割,一半正常,一半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这时的他刚刚开始转化,身体在重塑,面目可怕得能吓哭大部分成年人,活脱脱就是从恐怖片里走出来的恶鬼。

    ——别看,太难看了。

    工藤新一抱着导师残破不堪的尸身,被兜帽完全遮挡的蓝色眼睛被代表非人的金红色缓缓侵蚀着,那里面只有悲伤,少年的明亮与活泼已经被他自己亲斩断。

    海诺导师早已死去,坚持至今的是他的灵魂,工藤新一去慢了一步,两年的时间,已经是灵魂所能支撑的全部时间了。

    他应该早点转化的。

    工藤新一麻木地想。

    被导师以灵魂为代价勉强吸引在原地的“死亡黑潮”开始移动,但是没有关系。

    工藤新一将导师的尸身交给踉跄着扑上来的泉红子,她总是不肯叫自己师兄,于是他们互相称呼着彼此的名字,她叫他“新一”,他叫她“红子姐”。

    没有关系

    从光明逆转为亡灵的魔法师俯身提起落在脚边的提灯,荧荧火光幽幽点燃,灯身上流动的秘银花纹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悲痛的魔法师们齐齐看向点燃了守护提灯的少年,他们眼中重新亮起了希望的光。

    没有关系。

    工藤新一对自己,还有他在。

    他会继承导师的意志,生命也好,灵魂也好,他会赌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击退“死亡黑潮”。

    他会成为魔法界新的提灯。

    泉红子闻到了花香,是曼陀罗的花香。

    光芒从遮住她双眼的指间透进来,工藤新一慢慢地收回了,她还是被明亮起来的光芒刺激得红了眼眶。

    她已经不在可怕又压抑的战场上了。

    这里是一片花海,什么花都有,盛开不败,热烈如火。

    而她正站在一簇曼陀罗花丛里。

    黑色的曼陀罗,代表着死亡与流浪的爱。

    “抱歉。”

    工藤新一:“‘死亡黑潮’的影响强大得超出了我们已知和存在的全部常理,虽然我已经尽力削弱了,但还是你还好吗?泉姐。”

    泉红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她看着眼前美丽的花海,沐浴着暖色的光,沉到最深处的心仿佛得到了洗涤。

    你想要把这些花送给谁?

    赤魔女在心里发问,但她不用问,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毛利兰。

    是工藤新一变成那副模样也放心不下的青梅竹马,以及心中挚爱。

    花开得很好,但很可惜,种花的人却无法将花送出去。

    命运啊,真是多舛又无奈。

    泉红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馥郁的花香驱散了她心中最后的恐惧:“我已经知道‘死亡黑潮’是什么了,那么信标呢?信标又是什么?”

    金红异瞳的魔法师却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泉红子错愕地偏头看他:“你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

    工藤新一直视着她的眼睛,坦荡地颔首:“我并非无所不能,我仅能感知到信标在哪个世界,但它具体在哪个位置,又是什么模样,我不知道——因为信标具有强大的屏蔽性。”

    他叹息一声,指轻轻抚摸着盛开的黑色曼陀罗,“我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世界对我这样的外来者有天然的排斥性。即便世界中有我的同位体。我找过了,没有任何收获”

    泉红子接过他的话,有些生气:“所以你才想到了我。”

    工藤新一没有否认:“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

    所以他一直都在主动避开所有人,至今为止,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泉红子一个。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又被安抚到。

    泉红子别别扭扭地揭过了这个话题:“你继续。”

    已经活了快一千年的终焉魔法师无声地笑了笑,照顾着少女的情绪,道:“之所以称呼它为信标,是因为它的存在。会帮助‘死亡黑潮’指引方向。它本身就具有强大的能量,当它和另一个物体,无论死物还是活物融合时,它就会间隙地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力量波动,即便距离再远,‘死亡黑潮’也能感应到。”

    他的语气里忽然多了几分沉痛,“我的世界就有一个信标,但很可惜,发现它的时候已经没有用了。”

    因为“死亡黑潮”已经到来,信标自然失去了作用。

    泉红子抿紧嘴唇,她已经切身地感受到了死亡逼进的迫切感。

    “别急,时间还早,‘死亡黑潮’还没有开始行动。”工藤新一安慰她,也是在指引她,“我能够感受到它的到来,所以不用担心,我们还有时间。”

    “你是这个世界唯一的魔法师,相比我,你对信标的感知会更明显,任何你感觉是异样的感知都有可能来自于信标。”

    金红异瞳的终焉魔法师微微弯着腰,璀璨的眼眸里倒映着少女的身影,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某种神圣的歌谣:“别担心,泉姐,还有我——我为此而来。”

    这就是师兄吗?

    被急迫与焦躁攥住心脏的泉红子慢慢放松下来,她微红着耳尖移开目光,落在对方衣服上的第二个衣扣上。

    黑色的曼陀罗。

    她想到了黑羽快斗,那个和工藤新一随便哪一个工藤新一,反正都是一样的笨蛋。

    赤魔女整理好心情,眼中再无慌乱,只有坚定:“我会努力的,你也别想再瞒着我,我们合作。”

    她的世界,自然该由她来保护!

    终焉魔法师工藤新一微笑着握住她的,轻轻晃了晃:“合作愉快,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