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龙族态度
虽然狴犴时不时暴躁拉满的,可他如今的表情的的确确是吓到了柳离。
没有向往常一般骂骂咧咧,他只是寒着脸,毛发紧缩着,所有的愤怒都被压在彪悍的兽躯中,反而让人在入眼之时,心底油然一沉。
如果瞳眸中的怒火可以化为实形,四海之水亦会因之蒸发。
柳离忙的上前抓住了狴犴,挤出一句话,“你最好也冷静些,就像你告诉睚眦那样。”
“我想杀了他们。”狴犴恨声道,掌的皮毛鼓起,几欲挣脱束缚,喷涌而出。
柳离深吸口气,“因为龙族?”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态度吗?”狴犴努力按捺住怒火,像是不敢惊动其他人般低声道:“他们不想打。”
不想打不想打!
龙族自己死了一个大罗金仙不想打,传出去面子往哪里搁,可祖龙没发声,底下一群先吵了起来,嘴上嚷嚷着时不对,叫嚣着这次是龙族理亏,龙族理亏的时候多了,怎么对上凤族就当缩头乌龟,还不是怕火烧他们身上!
最开始惹事的几个龙族家长是最坚定息事宁人的,自家孩子惹了这么大的事,真开战别自身安危如何,家里崽子落不得好是真的,龙凤大战可以有,但不能是从他们这里起来。
有些甚至表示不准就是囚牛自己鬼迷心窍想要教训凤族在他宴会上捣乱才出现在仪式上,落得那样下场也是咎由自取,龙族跟他划清楚界限才是道理,凤族要报复也报复完了,跟龙族没有关系。
“他们这话的时候不先看看自己家里头都不敢露的怂货,没有囚牛他们还能回来吗,现在转头就把责任全推到囚牛身上了。啊,欺负囚牛死了不会话是吗,那个蠢货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好心吗,他把自己当族里一分子,他把祖龙当父亲,对方可没把他当龙族!”
要是龙族死个大罗金仙的真龙,能这么忍气吞声打算什么都没发生,不把凤族撕了都是好脾气,祖龙还能悠闲着教训孩子,不一口气把梧桐林淹了他自己先被龙族唾沫淹死。
“他们从来都没有承认过囚牛,他们从来都把我们当做异客。”狴犴冷声道,这次没有意难平,只有凉水浇透的绝望。
曾几何时,他也认为龙族纵然未尝全然接纳他们,至少也不算亏待他们,予以庇护,予以供养,予以带着重量的尊荣,予以日落斜阳安身一处。
祖龙不是个父亲,但他至少作为龙族族长,他能做到公平。
哪怕不闻不问,也能一视同仁。
可现实告诉他,他连公平都做不到,给自己死去的孩子报仇都不愿意。
不、怎么会是孩子呢,他或许从来都没有把他们当成孩子。
他连囚牛的死的无动于衷啊。
“柳离,我真的好恨他。”
狴犴感受到柳离紧紧环住他脖颈的力气,他晃着头在她头发上扫过,压抑的喘息在她耳边呼啸着。
“明明囚牛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上可承族望,下可抚弟妹,囚牛的实力性情无可指摘,但凡他是真龙,他会是龙族寄予殷切厚望的下一代、是龙族子弟众所仰望的少主、是龙族荣耀所系的冠冕,他的死亡,会激起龙族无穷的愤怒、龙族会不惜一切捍卫他们爱戴的殿下、会倾江海之怒以泄哀切,
会毫不犹豫向凤族亮剑。
——可是都不是。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混血,来自对自己血脉最为偏执的龙族,他那样静默地生长,那样静默地死去,乃至死后仍然不得安息。
他做错了什么,血脉父母非他所能选择,托生于此更非他所愿,诞他之时耗尽他母亲气力,他在死亡中来到这个世界,从黑暗中迈入的却是另一片无光的暗淡。
柳离没法回答,她已泪流满面,这些日子流的泪水比她穿越过来的岁月都多,有时候她在想,她是不是也被所有人纵容地放任起来,放任地学会了柔软和脆弱。
“没关系,”柳离紧紧抱着狴犴,“他就是个大混蛋,没有他我们也可以活得好好的。等我以后变强了,我养你们好不好,我们不要他,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笨蛋,自己还没长大就开始大话。”狴犴嫌弃着,眼眶却微微湿润。
真是的,居然差点被个女娃哭,祖龙不是什么好东西,生出来的孩子却个个赤诚。
等到狴犴冷静下来,消息也在龙九子之间传开,失望或是愤怒不必多谈。一向沉浸自己世界的嘲风难得主动担起责任,在囚牛身亡、睚眦禁闭的情况下,和狴犴合力把一群嗷嗷着要找凤族或者龙族麻烦的龙子们镇压下来,压在眼皮底下死活不让他们去送命。
囚牛直接死在元凤里,以他们实力找元凤报仇纯属开玩笑,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龙族能站出来,可是结果明显更荒唐。
那能怎么办,实力不及,势力更不及。龙九子独来独往,在龙族中根本没有相从的势力,大长老虽然与它们交好,可也无法动摇整个龙族的决断。他们除了沉默,除了白白看着囚牛死亡,连他的尸体都没有带回,空对着静水流波,能奈几何?
柳离甚至去给问了柳元,她想起柳元的话,几乎预示着发展的了然,那破局的方法,究竟在何处?
对于自家女儿的问题,柳元罕见的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一句含糊的辞,“你要明白,报仇往往意味着仇恨的连绵,而仇恨一旦开始,只有死亡才是结束。”
“囚牛绝不会希望自己的死亡会是战争的开始。”
所以就要忍下这口气?
柳离烧毁了回复,靠在纱铃身上,忽而觉得疲累。
纱铃摸摸她的头,像是囚牛曾经做过的那样,一言不语,安静又温柔。
打破这份僵局的是睚眦的失踪。
祖龙不许龙九子出龙宫的命令谁都没放在心上,可是睚眦前科在先,众人对他的去向担忧无比,更重要的是,与睚眦一同失踪的还有蒲牢,寻常与他最不对付的蒲牢。
一直在哭唧唧,似乎要替其他人把对囚牛的哀伤都哭尽的趴蝮这次站了出来解释,他因为不知道是愧疚还是怎的,主动去看顾着睚眦,对他的情况最是清楚。
自从被祖龙拎回来,睚眦就保持了颇为反常的沉默,不再报仇也不其他,只是一味闭着眼修炼,给他疗伤的药就用,平常跟他话不理,其他人现在顾不得他,见他安安稳稳的也就暂时放下,只保持每时每刻都有人看着他。
这个工作一般是由趴蝮进行的,而趴蝮在某次日常确认睚眦没问题后就开始默默流泪,睚眦就是这时候开口的。
“把蒲牢喊来。”
他只有这么一句话,趴蝮再问他就不话,最后只能乖乖去把蒲牢喊来,然后就被两个哥哥赶到了一边去。
他怕蒲牢会趁教训睚眦,就待在不远处盯着,但出乎他的意料,蒲牢和睚眦难得保持了和平。
蒲牢和睚眦在谈论囚牛,除却身上没法割去的血脉,能无差别联系龙九子的也只有囚牛。
“想让元凤死吗?”睚眦这么道。
蒲牢顿了顿,“囚牛不会希望九子为他白白损了性命。”
“谁要给他报仇的,”睚眦裂开一道残忍的笑意,“我只是看不惯元凤。”
行,你不是给囚牛报仇,你只是看元凤不顺眼。蒲牢白了一眼某位傲娇,转身就准备离开。
“你真的甘心吗?”
睚眦在他身后低声道。
“不甘心又能怎样,”蒲牢的声音平静,“我不像狴犴,被囚牛保护的太好,还对他存有期待。我当初无父无母,自己在荒野上差点丧生兽口,就明白谁都靠不住。囚牛常生死无常,保全当下,我信以为真。你我贪生怕死也好,我苟且偷生也罢,我想活着,很想很想活着。”
“白白浪费生命的事,我不会做。”
“如果我,我有十分把握。”睚眦没有嘲讽他,只是坚持道。
蒲牢离开的身影一止,“能够匹敌元凤的只有三族族长,始麒始麟无缘无故不会掺和,祖龙已经决定不会为一个非龙族之子与凤族开战。”
“可是凤族会。”睚眦道。
蒲牢猛然转身,望向睚眦眼底红色,“当损失无法忽略,凤族就不会坐视。”
龙族不会为一个不是龙族的大罗金仙掀起战争,可凤族会。
三族之中,凤族与属众最为团结,因为众飞禽都有化为凤凰的可能,凤族对待飞禽百族一向亲厚,若是相同情况放在凤族身上,谁敢动元凤之子,绝对要掂量对上凤族全员的压力。
元凤是没有后裔,可凤族就没有重要的人物吗,重要到可以为他开启战争的人选,蒲牢随意一想都能扒拉出来一堆。
“我去和他们商量。”蒲牢立刻转身,却被睚眦叫住,“不需要他们一群弱者。”
“我没有杀死他们的能力。”蒲牢冷漠道:“你现在法力被封,祖龙的封印,我解不开。”
“你我合力,有会解开,”睚眦道:“我已经进阶大罗了。”
“什么时候?”蒲牢一怔。
“刚刚。”
他本就是距大罗一线之间,被祖龙封住力量,一时反而有了别样体悟,祖龙封得住他的法力,却封不住他自己思考,各种压力之下,反而激发潜能越过了那个门槛。
“帮我解开,”睚眦,“发现后替我拦住他们。”
“算是我,唯一的请求。”
“你杀得了吗?”近乎是低声下气的话语,却是睚眦从未有过的姿态,蒲牢微不可查的沉默,而后一声嗤笑。
“心安而已。”
睚眦坦然道。除却当事几龙,或许再不会有谁知晓,睚眦在这件事上近乎不惜一切的一缕愧疚。
“一群只会窝里横的废物,欺软怕硬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打凤族啊!”
只是意气上头的一句话,后来的结局谁会料想,睚眦不想去思考这与他们犯蠢的行动有没有关系,他只是想要一个了结。
用鲜血和死亡做个了结。
他等待着蒲牢的回应,用从未有过的耐心,等来了一句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和你一起。”
蒲牢侧过身,半边面容晦涩不明,声音轻不可闻,却清晰明确。
我想活着,可我到底还记着,当初兽口之下,是你伸救出那只狼狈逃窜的幼兽,对他已经安全了。
从此以后,兽口之下,再无忧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