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找到柳离时,望舒刚攀上枝头。

    与柳竹一场相对争吵后，柳离没离开却也没松口，由着关于她的消息在蛇族散开，她本人找了个地方窝着思考人生。

    “真心建议你要走快些走,”黑爬上她的膝盖,蛇头晃了晃,鳞甲包裹的眼中，是比她更清楚的了然,“你再迟疑下去，大概率就走不了。”

    “是他们不想我走,还是我走不得,”柳离熟练抱过他,这是少有还能令她感到熟悉的事物,“黑，你做了那么多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种问题我哪里知道，不要强求不在那个层次的我去思考太多,”黑翻了个白眼,“对我来，好好修炼突破天限已经是足够我绞尽脑汁的事，至于其他，不过是到那个份上再想的事。”

    “有道理,但现在就到我该想的时候，”柳离抱着黑起身,后者盘在她胳膊上。

    “你喜欢现在的蛇族吗？”她随口问道。

    “当然。”黑想也不想道。

    “你想当蛇族的族长吗？”还是那样随意的语气，仿佛在今天月色不错。

    黑原也没过脑，肯定话语在舌尖险险停住，仰头见她空洞眼眸,沉默了半秒，蛇尾一抽朝着她眼前打去。

    “你摆烂也不必拉我当理由！”

    “你怎么不当我是真心，他们要的是她的血脉，你饮过我的血，四舍五入也能算她的后裔。”柳离抓住他的尾巴，似乎真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法，“柳竹是不逼我，可她单单是那么了，我就真能当什么不存在了。”

    “你的选择不是早就出来了吗？”黑尾巴挣了挣，没从她里出来，语气也焦虑起来，“就算族长你再重情心软，也不至于糊涂盲目到这种程度。还是那句话，你想走就走，族里培养这么多年，龙凤大战这场浑水都趟过，想保全自己很难吗？你既然回来就是放不下，什么要安顿好蛇族才放心，不使她的苦心东流，她的苦心从来都是你，交给谁能比交给你更合理，除却实力，谁敢除你之外更了解更契合蛇族。哪怕要走个干净，你也得找到个不弱于你的少主给蛇族，你告诉我你找得到，找得到我亲自去何柳竹长老。”

    “你就是狠不下心恨族长，偏偏心里还藏着愤懑发泄不出来，放任着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就是不痛快，”柳离松开，语气微冷，“可我无处。”

    比她处境艰难的人多了，她的痛苦在旁人看来是庸人自扰，自是不值一提，故而她只表达态度，可那些痛苦的情绪，对她来就不存在吗？

    对柳竹来，她的态度无法解释，对龙九子来，她如何能揭起受害者的伤口，即便她也失去了亲人，却因为是柳元而失去一并泪流的权利。

    “我是在任性，我在放任我的逃避，放任我离开这片阴影，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想要，让我任性一次都不可以吗？”

    曾经付出心血的族群，触可及的美好未来，她曾经都可以拥有，可她终究都失去，最后只有她自己，连放任自己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

    黑凝视她许久，才一字一句道：“正是因为你一无所有，才没资格去自暴自弃。”

    “没有柳元给你兜底，没有囚牛为你指点，前方所有退路被折断，你才要收敛那些意气，去做出那些正确而非自在的事情。”

    “不是想做什么，而是要做什么。柳离，你该长大了。”

    长大是什么，是意识到自己无法任性，无法想走就走想哭就哭，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有些事对她来无可逃避。

    在她成长途中，她作为蛇族少主被供养长大，接受着族中的养育与呵护，注定要在蛇族需要她的时候担负起属于少主的事务，不是她愿不愿意就可以抹去的。

    那是因果，是责任，是义务，是她成长的必经之路。

    柳竹还是对这个她看大的孩子太温柔，不舍得逼她长大，只用情来挽留她，黑旁观着一众的喜悲，却是最明白其中因由。

    所以他开口，戳破蒙在她面前的纱罩，因为一旦戳破，就由不得她躲闪。

    柳离啊，既然是蛇族的少主，亦只能是蛇族的族长。

    这是一开始就注定，无可替代的现实。

    柳离再次站到柳竹面前，眼眶还残留着微红的痕迹，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还请竹姨，代吾召集族中长老会面。”

    要成为一族族长，除却身份的合法性，还要有族人的认同，尤其是族中高的承认。

    她的身份无可指摘，亦有过协理族中事务的经验，与蛇族长老也多有过交往，理论上并不会有太大阻力。

    唯一可能会出现意外，也就是她的实力。各族族长实力默认是族中数一数二，实在不行也要在第一梯队，柳离距大罗金仙显然还有段一时半会缩短不了的路程，这种情况，主弱臣强怎么都不是一件好事，兼之若是再有些起旁的心思者，

    难免会起些波澜。

    念及此，柳竹刚要开口宽慰，柳离已是先一步开口，“在蛇族明面体系之外，她是否还有其余的势力？”

    “是。”柳竹一愣，随即肯定，“我刚要，少主便已猜到，倒是免了我一番口舌。”

    “我之前处理蛇族内务时便发现，族中资源分配，大抵分为四份，一份蛇族内部修炼所用，一份上供龙族，一份留做积蓄或与他族交换所需，一份便是在她中，并不多，却远远超过她个人修炼使用。”

    蛇族的“蛇”自然是统称，下属各类蛇群，按地域种族区分各类，以开启灵智为主统率一族，各族高便来自于其中。蛇族的长老，本身就是一种蛇的族长，不仅自身实力强大，还有着相当一部分的下。

    柳元当族长之时，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的实力足够消弭一切后顾之忧，但到了柳离这里，她需要一定的势力来协助她管理，而不是空担着族长的名头。

    柳元之前一定要她到太乙真仙，柳竹也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坐稳族长的位置，再联系之前所知，柳元的后其实可以想象。

    “族长收拢培养过一部分与蛇族血脉相近的洪荒异种，”柳竹解释道：“归于族中，但与族中其他长老并不亲近，仅仅是忠于族长，忠于您。”

    洪荒异种无族无脉，本身属于独来独往的一类，柳离招揽他们作为留给柳离的势力，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她真是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柳离让柳竹列出名单，见她欲言又止，“怎么？”

    “族长一切准备都是为了少主。”听出柳离语气中莫名意味，柳竹为她解释道。

    “我没别的意思，”柳离低头，眼中是纯粹冷静，“这样对我来更有利，不是吗？”

    “既然已经决定接，自然是越顺利越好，她有准备，总好过我足无措，免得再浪费力量在自己内部平乱。”

    她的语气理所应当，隐隐有了几分柳元昔日的云淡风轻，只是变化太快了，之前还是死活不愿意，就差没大吵大闹，回心转意后全心投入，明明是该让她欣慰的画面，柳竹总有些难以言的感觉。

    天真与童稚彻底收敛，她开始做一个合格的族长，一个能担负起无数子民一族兴亡的族长。

    “对了，”吩咐下去此刻最重要之事后，柳离又想起一事，“悄悄去向青丘探听一下消息，关于青丘之主的后事，以及胡云阿姨的下落。”

    柳元最后让她转托的话语，回想起来异样如此明显，其中可能性太多，柳离直接去找人打听消息，决定安顿下来后亲自去解决。

    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蛇族内务，柳竹唤来蛇族现存的长老，宣布柳离决定，算是定下族长之事。

    当场没谁提出异议，柳离的身份摆在那里，名正言顺毋庸置疑，接任族长之类的琐事自有其他蛇族去处理，柳离需要做的仅仅是在众人面前亮相，与已经熟识的各位长老再交流一番，确认他们的身份，亦让他们确认自己的身份。

    或许有谁还在思考眼前尚且柔弱的少女能否如她母亲一般带领他们走向高峰，但未来不可预料，至少眼前她的表现，站立在众人面前的柳离，垂眸依稀其母的风采。

    有蛇族长老松了口气，群龙无首对一个族群发展并无益处，无论柳离是否合格，此时此刻她的上位，的的确确是给蛇族一剂强心针。有个首领就相当于有了主心骨，有了主心骨，曾经耽搁的计划，就能继续进行。

    “从目前洪荒局势来看，吾族在力量方面有着相当明显的优势，对于趁扩大影响，完成吾族大业这件事，不知族长有何想法？”

    在落实身份的第一时间，便有蛇族提出这般建议，不一定是找事，因为在他开口的第一时间，大多数长老都投来关切目光，他们好奇着她的回答，好奇着这位族长对蛇族未来是何规划。

    柳离抬眼便是一群灼灼视线，他们炽热又沉重，是摆在她面前不得不重视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