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6 夕阳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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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虞清晚下班之后回到家里,发现白天出门时还意气风发的贺行宴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而贺晟则在书房开视频会,一直等他会议结束,虞清晚才进去。

    她一筹莫展地问他:“宴今天是怎么了,听佣人他连晚饭都没吃。”

    贺晟不以为然地搂住她的腰,语调云淡风轻:“你儿子失恋了。”

    虞清晚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孩子哪懂什么失恋不失恋,你怎么不跟他好好谈谈。”

    贺晟:“谈了,他觉得我在嘲笑他。”

    “”

    虞清晚当然也知道父子俩之间是一个什么状态,只好自己出马,去楼上贺行宴的卧室里找儿子谈心,于是贺晟就被一个人抛弃在了书房。

    她刚一进房间,就看见贺行宴坐在地毯上,里在组装汽车模型。

    贺行宴很沉迷组装各种模型玩具,贺晟就给他买了不少,每个都是限量款。

    虞清晚还特意给他端了一份甜点上来,是贺行宴平时最爱吃的提拉米苏。

    听见面前传来的声音,正郁郁寡欢的贺行宴从模型堆里抬起头来。

    “谢谢妈妈。”

    贺行宴在自家母亲总是乖巧无比,完全没有在别人面前混世魔王的捣蛋样儿。

    虞清晚在他身旁的地毯上坐下来,眉眼温柔:“跟妈妈,今天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

    贺行宴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问:“妈妈,我是不是还不够聪明?”

    虞清晚弯了弯唇,笑着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贺行宴同样也对自己被拒绝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他这么优秀,为什么还会被傅思漓拒绝。

    安静片刻,虞清晚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主动开口问:“那宴喜欢那个女孩子什么呢?”

    贺行宴皱着眉头思考了几秒,给出的答案很直接,也很稚气。

    “漂亮,而且幼儿园里的女生里只有她不理我。”

    虞清晚无奈失笑:“宴,这些是不能作为喜欢一个人的理由的。”

    她顿了顿,才耐心地徐徐开口:“宴,在你这个年纪,对其他朋友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对异性的好感,还是真正的喜欢,这两者之间是有很大区别的。”

    闻言,贺行宴稚嫩的双眼里透出一丝懵懂和不解。

    “被她拒绝之后,宴现在觉得难过吗?”

    闻言,贺行宴皱眉苦思起来。

    其实也没有多难过,只是有点郁闷而已,算不上难过。

    他更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被拒绝。

    被虞清晚这么一开解,贺行宴好像明白了自己今天为什么情绪不佳。

    虽然他一直在同龄人里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双商,也自信自己早就理解了电影里表达的那种喜欢。

    可听着虞清晚完,贺行宴才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她抬摸了摸贺行宴毛茸茸的发顶,继续安慰:“你还太,现在还不能明白真正的喜欢对方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就算被对方拒绝,也不代表你就不够优秀。何况你们还都是孩子呢。因为一个人漂亮,开朗,所以想和她一起玩,这都是很正常的感情。”

    被自家母亲这样温柔地开导完,贺行宴发现,原来他可能并不是喜欢傅思漓,喜欢这种情感太复杂,他好像目前还没办法掌控。

    顿时,贺行宴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又瞬间明朗了起来。

    再加上猛塞一口提拉米苏进去,心情更好了呢。

    他果然还是全幼儿园最优秀的孩子。

    他眨眨眼睛,好奇问道:“那妈妈以前是怎么喜欢上爸爸的?因为爸爸很有钱吗?”

    虞清晚垂眸笑了笑,柔声回答他:“妈妈喜欢爸爸的时候,你爸爸还没有那么多钱呢。”

    提到从前的事,脑海里的回忆一帧帧地浮现出来,好像从未褪色过。

    她顿了顿,清丽的眉眼不自觉溢满温柔:“你爸爸他只是表面上看着冷漠,其实心里很柔软。你待他一分的好,他就会还给你十分,甚至更多。只是其他人对他很坏,所以他才要装出冷漠的样子来保护自己。”

    如果不是这样,很多年前的那天晚上,她晕倒在楼道里,贺晟完全可以选择不去理会她。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虞清晚嗓音轻柔:“爸爸以前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但他还是对妈妈很好,对宴也很好。所以宴以后不要总是惹爸爸生气,好吗?我们都要更爱爸爸。”

    贺行宴明白嘴硬心软这四个字,就是用来形容他父亲的。

    不然为什么每次他调皮捣蛋完,还能收到这么多限量的汽车模型。

    而且他的爸爸是整个幼儿园里最优秀的爸爸,否则他昨天也拿不到比赛的奖杯。贺晟昨天的出场可以是给他赚足了面子,拉满了回头率。

    简直帅爆了。

    于是贺行宴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宴里这个汽车模型拼好了就去送给爸爸。”

    “好啊,那妈妈帮你一起。”

    房门半掩着,贺晟站在门外,垂眸看着里面的母子俩坐在地毯上,虞清晚正低头给孩子寻找需要的零件,耳边的碎发随意垂落下来,勾勒出温婉柔美的侧颜。

    不一会儿,贺行宴拼完了汽车模型,兴高采烈地给虞清晚展示,然后母子两人又开始一起涂绘本,她带着儿子的慢慢涂满画纸,眉眼弯起一道弧度。

    暖黄的光线笼罩住两道身影,极为温馨的画面,看得人心口都跟着塌陷下来。

    曾经被冰封的心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融化,因为他的妻儿,所有寒冰都化成了一汪温暖的池水。

    凛冬已经散去。

    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是春暖花开。

    -

    后来,逐渐长大的贺行宴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每天乐忠于跟自家父亲对着干,但贺晟无疑是一个优秀的丈夫和父亲。

    他曾听人过,许多年前,母亲曾生过一场大病,只差一点就离开这个世界。

    但真正让他觉得震撼的是,那时候的父亲,竟然已经决定了要随母亲而去。在父亲已经拥有其他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地位和财富时,他却考虑过放弃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或许母亲口中真正的喜欢,大抵就是这种了吧。

    又或者,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早就不能用喜欢两个字概括。

    那是一种更深入骨髓的感情。

    是甘愿为了对方放弃生命,却也不愿放开她的。

    而余生,父亲与母亲亦会一同相守下去。

    再不分离。

    -

    又一年秋天将至,贺晟带虞清晚回了一趟临西,把贺行宴一个人丢在了家里。

    其实对他们两个而言,临西并不算什么好地方,可却因为有彼此的存在,那些本该痛苦的回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逐渐变得不再那么难以承受。

    十年前的临西只是一个并不算发达的县城,现在时间一晃而过,城市建设越来越好,已经有很多地方都看不出从前的样子。

    原本贺晟想要买下他们之前住过的区,但碍于政府规划建设,那片居民楼还是被迫拆掉了。

    两人只好去了之前读过书的学校看看。

    可惜这个时间临西高中还没开学,大门紧锁着,连保安也没有。

    想着今天多半没办法进到学校里面去了,虞清晚的心里忍不住升起几分失落。

    贺晟余光瞥见她的神情,沉吟片刻。

    学校有一面围墙修缮得比其他地方矮了一截,这么多年过去也还是没重修过,贺晟以前就没少翻过。

    墙边还有堆着的砂石麻袋,一颗不算高大的槐树刚好可以借力。

    他忽然动褪去了身上的西装外套丢给她,然后把里面的衬衫袖口挽上去,露出一截紧实有力的臂线条。

    “拿着。”

    看见贺晟的动作,虞清晚顿时怔住,难以置信道:“你要翻墙进去?”

    他挑眉反问:“怎么,不信你老公?”

    看着男人一向沉稳的眉眼里多出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意气风发,虞清晚的心口忽然重重跳了一拍,耳根不受控制有些泛红。

    贺晟用视线衡量了一下高度,修长有力的臂攀住一根树干,被西裤包裹的长腿很轻松地迈了上去。

    他蹲在墙上朝她伸出:“踩着这上来,然后我抱你。”

    见贺晟稳稳地上去了,虞清晚还是觉得有些紧张,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

    听着他的话,她还是一鼓作气地扶着树干,踩着最下面的麻袋迈了上去。

    下一刻,一双有力的臂就稳稳把她捞了上去,安全感十足。

    确保她在墙上稳住之后,贺晟率先跳了下去,冲她抬了抬眉梢,张开臂。

    “跳吧,我就在这。”

    男人的声线低沉悦耳,无端让人心安。

    墙距离地面还是有些高度的,虞清晚咬紧唇,还是选择相信他,闭上眼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下一刻,就被他稳稳接在怀里,清冽气息萦绕鼻尖,心跳不听话地乱了,下意识攥紧他胸前的衣襟,竟然觉得翻墙进来还有点刺激。

    贺晟看着她紧张的模样,低声笑了:“这就怕了?”

    她忍不住红着耳根反驳:“我才没有”

    两个人都年纪不了,还学高中生翻墙进来,还好没人看见,丢人死了。

    虞清晚还有些不好意思,贺晟却大大方方地牵过她的,校园里安静得悄无一人,他无声无息地扣紧她的,与她十指相扣。

    肌肤相贴,不留一丝空隙,熨贴的温度一寸寸传递而来。

    轻柔的风吹拂而过,裹挟起地上枯黄的秋叶,满目金黄。

    两人走进教学楼里,上到三楼,来到虞清晚当初的那间教室里。

    隔着窗户,教室里的布置比原先更高级,桌椅也早就不是多年以前的样式,但摆放的位置还差不多。

    虞清晚的视线扫了一圈,眼睛亮起来,抬指了指倒数第二排窗边:“那个就是我的座位。”

    顺着她的视线扫过去,贺晟淡淡应了声:“嗯,当时旁边还坐了个白脸。你们班班长?”

    虞清晚顿时一噎,没想到他连这些陈年往事都记得。

    当时她和班里的班长坐在一起,那个男生成绩很好,人长得也清秀,有一段时间还对她有意思,整天往她的书桌里塞早饭,被贺晟知道之后,他就把人家送她的吃的全都拿走喂猫去了。

    就连放学之后班长约她去讲题,贺晟也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装成好像是偶遇的样子,然后想尽办法地带她回家,总之就是不给她和其他男生单独相处的会。

    这男人连陈年老醋都吃。

    虞清晚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只能转移话题道:“贺晟,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来晚了,还是我自己搬的桌椅。”

    他当然记得。

    搬个椅子都能把臂撞青一块,他就晚来了那么几分钟,她就等不及了。

    贺晟随把她散落耳边的发丝拢回去,漆黑的眼眸里布满了她的影子,语气柔和。

    “磕不得碰不得,哪来那么娇气。”

    虞清晚不服气地反驳他:“哪有。”

    贺晟又低笑了声。

    当年他不过了这么一句,她就恃宠而骄得更厉害了,走廊里就要他背回去。

    安静片刻,贺晟忽然在她面前蹲下身来,眼尾一扬,低声问她:“那现在还要不要背?”

    望着男人熟悉深邃的侧颜,虞清晚措不及防地怔住。

    很多年前,在同样的地点,他也是这样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背着她回家。

    只可惜没过多久,他们就分开了。

    后来,他又在人群里找到孤身一人的自己,对她,带晚晚回家。

    有他在,她就又有了家。

    晚风徐徐,夕阳的余晖在此时照射进来,两道拉扯在一起的身影在地面上倒映出来,少年的衣角飞扬在空气中,掀起一片心脏处的悸动。

    虞清晚爬上他的后背,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不论过去多少年,能够让她安心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

    记忆中的画面与此刻眼前的画面缓缓重叠在一起,回忆肆虐,仿佛时空错了位,虚晃间,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刻。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会陪伴彼此走完余生,再也不会有孑然一身等待的时刻。

    那年深秋,夕阳正好。

    而我们的爱意,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