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左右为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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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下了早朝。

    宁如深照例去御书房当值。

    到了御书房门口,候在门外的榕子却将他拦住笑道,“宁大人,圣驾不在御书房里,去了御花园。”

    宁如深奇怪,“怎么回事?”

    最近事情多,李无廷每天都像被御书房绑架了一样,很少去别处溜达。

    今天怎么了,难道是积攒了太多压力?

    榕子,“陛下嫌御书房里憋闷,去透口气。”

    宁如深点头理解了,“这样”

    他谢过榕子,转头寻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满庭玉梨。

    李无廷坐在石桌边,身旁立着德全和一群宫人。身上的龙袍还未换下,估计只在御书房里坐了一下就出来了。

    宁如深走过去,“臣参见陛下。”

    李无廷看了他一眼,又垂眸抿了口茶,“嗯。”

    他没话,宁如深便寻着话问,“听陛下憋得慌?”

    话落,茶盏在茶托上嗒地磕了声。

    珽海浮沉录的片段骤然跃入李无廷的脑海:珽君压着宁郎,红着眼闷声:我憋得慌。

    “”

    李无廷深吸一口气,青筋一跳。

    宁如深探头,“陛下?”

    他一身绯红在这片粹白梨芳间晃得惹眼,探头间伸长一截纤白的脖颈。

    李无廷看得更为头疼,“在那儿瞎晃什么,到朕后面去站着。”

    宁如深,“”

    他挪挪攒攒地站到了李无廷身后。

    果然是憋得慌,心都不静了。

    他站在后面,朝德全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德全娴熟而灵活地用眉眼回道:

    咱家也不清楚,昨晚就这样了,应该不是宁大人的问题。

    宁如深:难道是德公公的问题?

    德全瞪眼:胡!咱家可是最知心的~

    两人正目光交流、眼神碰撞、灵魂沟通突然听李无廷声线清泠,“在乱瞟什么。”

    德全赶忙磕头,“陛下恕罪!”

    石桌边静了几息。

    直到德全额角冒出涔涔冷汗,才听头顶落下一声,“罢了,起来。”

    “谢陛下!”德全感激涕零地起来。

    只见跟前的圣上神色已恢复如常,一如往常那般淡然稳重。

    他立马垂首立在一旁。

    圣上心情不佳,连最会看眼色奉承人的德全公公都没话,周围宫人更没一人敢出声。

    宁如深站在后面,也不当出头鸟。

    此刻春光正好,又到了梨花谢落的时节。细风一拂,头顶的花瓣便吹洒满庭,落在地面堆积如雪。

    他揣着袖子,悠悠赏起景来。

    庭中春华纷纷,时光静好。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垂首的德全悄悄动了动脖子,朝圣上那头觑了一眼。

    一眼望去,却正看见立在圣上背后的宁如深。他身后有一棵繁盛的玉梨树,谢落的梨花簌簌落下。

    侧颜明净,乌发绯衣如画中人。

    德全骤然想起之前看人怀抱盛放的梨枝,当时惊为天人。没想到凋零的梨花缀满肩头也是另一番惊艳。

    是和从前截然不同的蓬勃生动。

    德全惊叹完,又暗自恨恨:

    可惜啊宁大人怎么就站在圣上后面,都没让人瞧见这副美景!

    正想着,石桌前的李无廷忽然起身。

    “回御书房。”

    “是,陛下。”德全忙应。

    李无廷完转向宁如深,“你”他目光落去,话头倏地一顿。

    宁如深抬眼看来,“嗯?”

    动作间,额前的一枚粹白花瓣正飘下来,在他鼻尖落了一下。

    珽海浮沉录的片段再次跃入李无廷脑中:珽君低头舔去宁郎鼻尖的糖霜:好甜。

    李无廷,“”

    他又深吸了口气,捏住眉心:有毒。

    宁如深看他愁眉不展,想了想出声,“陛下是在为早朝的事发愁?”

    李无廷松看来,“朕愁什么。”

    “今日早朝,轩王又被弹劾了。”

    宁如深顿了下,试探道,“臣斗胆,总觉得是大理寺卿在牵头,其余人等一呼百应陛下觉得呢?”

    李无廷冷笑一声,“朕觉得他活该。”

    宁如深,“”

    怎么回事,轩王把人惹到了?

    李无廷语气又平静下来,“宁卿都能看出的门道,有些人却自以为不显。真当朕是好愚弄的。”

    宁如深:等等,什么叫“他都能看出的门道”。他是衡量有无脑子的临界点?

    “罢了,回御书房。”李无廷。

    宁如深大度地不去计较,“是,陛下。”

    他一跟上前,落在他发间的梨花便簌簌落了两片,要掉不掉地兜在他襟口。

    李无廷指尖细微一动,沉下口气。

    “你回吧,今日不用当值。”

    “?”宁如深合计,“那正好,臣下了值去趟轩王府。”

    李无廷身形蓦地一顿,沉静的眼底波澜微起,“去轩王府做什么?”

    宁如深,“就是去坐坐。”

    这两天李应棠出不了府,就频频让锦衣卫传信,叫他去府里坐坐,自己要枯竭了。

    他心你枯竭了你喝水啊。

    他是营养液吗?

    李无廷默然了几息,忽然问,“你是跟轩王聊了些”话音止住,似想到轩王的精神状态,他改口问,“你上次见他,他正常吗?”

    宁如深回想,“精神抖擞,不知所云。”

    “”

    李无廷心累蹙眉,“你以后少同他话。今日也别去轩王府了。”

    “怎么了?”

    “今晚让锦衣卫抄王府,把事情尽快了了。”

    宁如深:??

    李无廷目光落向远处,“替轩王清理门户,还有那些藏污纳垢的东西。”

    李无廷都这么了,宁如深便没再去王府。

    但他又十分好奇那盛况,就派出拾一去替他凑热闹。

    等到晚上,拾一回来复命了:

    “抓了好些人,有王府的账房先生,还有几名下人。王爷任锦衣卫去抄,一点也不在意。”

    宁如深赞叹,“果然心大。”

    拾一又,“喔,只是快抄完时,轩王突然奔了出来,在王府门口和锦衣卫抢一沓纸,嘴里喊着‘本王的宝——’!”

    他学得太凄厉。

    宁如深闭眼塞了下耳朵,“什么纸?”

    难道是前朝墨宝,还是钱庄账簿?

    “没看到。尹指挥”拾一漏嘴,懊恼改口道,“他们锦衣卫的首领没搭理,铁面无私地把那沓纸抱走了。”

    宁如深:

    好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他们锦衣卫”。

    他挥挥驱散拾一,“你休息吧。”

    拾一退下了,宁如深躺在椅子上轻轻晃着:

    看这情形,多半是王府出了家贼,拿了轩王的玉招摇撞骗。

    但几个下人哪儿来的胆量和能耐?

    想到李无廷的按兵不动,稳如老狗,他总觉得又有人要被收拾。

    当晚抄了王府,第二天就结了案。

    供词物证俱全,牵扯出上下数十官员。

    翌日早朝时,宁如深站在文官队列里,看殿上哀嚎痛哭地跪倒了一片。

    为首的大理寺卿头都要磕破了,“陛下,陛下明鉴!是臣查案不力,绝无构陷轩王殿下的意思!”

    龙座之上,李无廷冷眼静听。

    假题案风波背后又浮出先太子党的笔。虽然先太子早已不在,但旧党和新帝之间的利益冲突依旧激烈,这次竟将伸向了轩王府。

    就连查案的大理寺卿也被收买,证据确凿,不容他狡辩。

    宁如深瞅着痛哭流涕的大理寺卿。

    又瞅了瞅被证明了清白的轩王。

    总觉得轩王的神色比大理寺卿还要悲戚。

    “涉案者,秉公查办。”上方李无廷威严的声音落下,“轩王受苦,封地改赐江南以示弥补。”

    江南之地富庶,又是人杰地灵,足以表明天子对自家兄弟的态度。

    群臣心里有了个底。

    宁如深心里也有了个底:江南温暖宜人,可即日启程。

    前方的轩王呜呜咽咽,“臣不不不”

    李无廷,“轩王,还不领旨谢恩。”

    轩王,“呜呜呜呜呜”

    宁如深,“”

    一下早朝,李应棠就急匆匆撵着李无廷的脚后跟追过去了。

    宁如深看那情形,立马也循着瓜味跟了上去。

    圣驾行至御书房外的殿阶前。

    李应棠终于撵上了李无廷,“陛下!!”

    李无廷转头,面无表情,“何事?”

    “好了等科举结束再离京!”李应棠急了,“还有,还有臣的那沓东西呢!”

    李无廷冷笑,“朕没治你的罪,你还敢来讨要东西?”

    李应棠仗着那掩耳盗铃的化名装傻,“臣有什么罪?臣写谁了吗?”

    李无廷,“”

    对峙间,宁如深正好赶了过来,带着克制的吃瓜的神色,“陛下,王爷。怎么了,谁写什么了??”

    李无廷更觉得头昏脑胀,“你跑来做什么?”

    李应棠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他,“你来得正好,快,快帮本王同陛下求求情!”

    宁如深差点被拽下殿阶。

    他云里雾里:找他求什么情???

    “胡闹!”李无廷看过话本,哪还不知道轩王脑子里装的什么。他又看了眼后者抓人的,蹙眉,“松开。”

    宁如深也去扑扑打那只,“王爷,臣人微言轻”

    李应棠不管,哭诉道,“本王不能走,本王在京中还有自己的一番事业!本王从到大没有过什么建树,现在好不容易”

    宁如深被他哭得脑子嗡嗡。

    轩王的事业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来吃瓜的。

    他在摇晃哭诉中隐约回想起初见轩王时对方那身风雅的气度,实在不明白是什么让人变成了现在这副撒泼打滚的样子。

    旁边德全急道,“王爷,唉王爷!”

    正被晃着,宁如深胳膊突然被一拉。

    李无廷伸将他拽了出来,他在殿阶上磕绊两步凑到了李无廷身侧:

    “你求他也没用,赶紧回府收拾去。”

    李应棠又拉他回来,“宁大人!”

    宁如深,“”

    你们兄弟两个最好有事。

    一番拉扯下来。

    李应棠突然把心一横,破釜沉舟,“陛下赶我走,我就把写的东西默给宁大人看!”

    李无廷额角一跳,“你敢。”

    李应棠着叫上宁如深,“走,跟本王回府上看。”

    “给朕回来!”李无廷厉呵。

    “陛下自己看得,宁大人就看不得?”

    眼看两人争得火花四起,话题逐渐偏离,莫名绕到了自己身上,宁如深在两人中间坐立难安

    不该如此,他只是来吃瓜的

    几句拉扯后,李无廷终于忍无可忍,“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治你的罪!”

    四周宫人顿时噤若寒蝉。

    紧绷的气氛中,宁如深干咳了一声。他瞅着两人,略带尴尬却又恰如其时地轻轻出声,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你们不要再为了我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