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 他该坐起来,还是任任扒拉?……
宁如深暗恨一声:不好,又失策了!
轩王还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已经伸向怀里,眼看纸笔都要掏出来了。
跟个战地记者似的。
宁如深在懊悔中眩晕了几秒。
随后他定了定神,忽然深吸一口气扶住额头,“不行头好痛”
“?”李应棠试探,“是被陛下——”
“是被殿下,气的。”
“”
他皮肤一片涔白,眼睫脆弱地耷拉着。李应棠一时不知他是真气还是装的,哑然片刻也不好再追问。
他想了想,觉得好歹有所丰收。
于是带了点遗憾起身,“那本王就不打扰宁大人休息了。”
完摇着折扇回味无穷地离开。
待那身影一走。
宁如深立马坐起来,面色如常地吩咐,“啪嗒,去拿一捆长枪过来。”
拾一很快抱回一捆削尖的长枪。
宁如深指道,“都给我插在院墙底下。”
一旁严敏惊悚:这是要谋害皇亲国戚啊!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拾一已经面不改色地把长枪插好,还认真地问了声:
“那我怎么办?”
宁如深耐心,“你就不能换个地方趴?”
拾一想了想,“也是。”
严敏:
防盗墙很快立好,宁如深满意回屋。
鉴于透明玻璃罩回了京城。
这几天宁如深都有点忐忑,生怕轩王又在李无廷跟前胡八道些什么。
他在御前猫猫祟祟地观察了几天。
李无廷终于忍不住,放下奏折看来,“你在看什么。”
宁如深缩回脑袋,“臣随便看看。”
对方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几秒,忽而问,“是不是轩王跟你什么了?”
宁如深心头噗通一跳!强作镇定:
“没有,陛下为什么这么?”
李无廷蹙眉,“他最近神神叨叨。”
宁如深心打探,“是如何神神叨叨的呢?”
“笑容诡异,故弄玄虚。”
“”
宁如深稍稍放下点心:看来轩王还沉浸在某些不可自拔的幻想里,没有跑去和李无廷瞎。
正想着,又听李无廷道,“你没事离他远些。”
宁如深巴不得,“臣一定!”
他应完,李无廷神色缓和了些,“这几日番邦入京,城中人员繁杂。你下了值就回府,别又到处窜。”
宁如深隐隐觑见被咽下的“鬼混”二字。
他眯眼:这是什么意思?
最后,他还是点点头,“是。”
不过,这几日京中的确迎来了不少番邦来使。
宁如深下值回府,一路上便看有着短衣窄裤的胡人沿街市布;还有盘着长辫的少女新奇地尝着京中糕食。
管范同他一路,“喔,那是古羌族。”
“这么的姑娘,也要大老远来朝贺?”
“我们大承国力强盛,所以各番邦才会不远万里来朝。不过能入京的要么是族中官商,要么是宗室王女,都是有身份的人物。”
宁如深唔了一声。
管范又道,“到官商,这几日督典市门槛都要被踏坏了吧?”
宁如深感叹,“都想分一杯羹啊。”
京中招商成效大好,各地方官商也想在当地效仿,正好借这次入京的会来他这里争取。
于是他亲切地忽悠了一通,直到快把人家底摸清。
管范问,“你怎么打算的?”
宁如深正直,“自然是等承天宴后,交由陛下定夺。”
在一片热闹繁杂的筹备中,承天节终于到来。
承天节当日,晴空万里,天清气朗。
宫宴设在了白天中午。
宁如深换上一袭绯红官袍,用白玉簪束好发,便朝着宫中赴宴去了。
承天宴属于国宴。
宴会设在太和殿前,排场极大,周围设钟鼓之乐、场中铺就百米长毯,整个场面庄重而热烈。
宁如深在席间落座,旁边坐的是耿砚。
耿砚见了他高兴道,“嘿!”
宁如深张望,“你又换位置了?”
耿砚,“这种场合,怎么可能!不知是谁排的,刚好把我排到这儿了。”
宁如深还想什么,前方鼓乐声便一响。
在一片朗阔的高天之下,圣驾浩浩荡荡进入了宏大宽敞的宴会场中。
李无廷一身明黄天子袍,在高位落座。
李应棠和李景煜两兄弟也分别坐在下首。侍卫宫人们往周围乌泱泱一站,宴会终于在乐声中迎来开场。
随着开宴,各番邦使者依次入场朝贺。
宁如深坐在席间,就看一列列携着贡礼的队伍从殿外走进来:
异域服饰在过场间如百花开遍。
各番邦中有牵着骆驼进来的,有载着一座雕刻山水的和田玉的,还有传闻中神骏的大宛马
甚至混入了一只眼熟的生物。
宁如深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只随时准备吐口水的白茸茸,“这不是草泥马。”
耿砚没听清,“什么??”
宁如深指了指,耿砚,“喔,番羊啊。你的草什么马是什么,美称吗?”
“算不上美称。”宁如深想了想,类比,“和耿犬差不多吧。”
“???”骂人的啊?
两人正在桌子底下偷偷互踩,场中忽然走进一支队伍。
叮铃一串铃响——
宁如深抬头就看一名身着短袄紧裤长皮靴的高大男子走在前方,后面一阵香风拂过,跟了一队身着紫纱银饰的乐姬。
这是什么,献舞的?
身旁耿砚忽然低声,“是狄人。”
宁如深转头,惊道,“敌人还能放进来?不该——”他比了个起刀落,咔!
“”耿砚,“北狄人。”
宁如深反应了两秒,恍然,“喔。”
前方的北狄贺库王已开口道了贺词,一队乐姬当场献上歌舞。
宁如深声问,“北狄不是北部落的统称?怎么还有单独称狄的?”
耿砚解释,“早些年的确是。但近年来北狄势大,已在北疆单独称国,现在的‘北狄’就是指北狄国,剩下的吐蕃、月氏都只能称作族。”
一国独大,盘踞北疆。
宁如深望了眼场中桀骜粗犷的贺库王。
——搞了半天,不还是敌人。
场中正是乐声袅袅,舞姿翩翩。
然而一片袅娜的歌舞乐声中,宴上的气氛却并不那么轻快。
宴席两侧的群臣都敛神打量着贺库王,李无廷也微垂着眼睫,眸底神色看不分明。
在一片略显沉凝违和的气氛中。
坐在下首的轩王端着酒杯,突然“噗嗤”一声!他目光出神地落在虚空,旁若无人般荡漾地乐出了声。
众人:
贺库王:
主座上,李无廷动唇,“李应棠。”
轻而冷的一声拉回了李应棠的注意。
他对上李无廷冷冷侧来的目光,终于收回思绪,竭力收拢不合时宜的嘴角:“喔吭!”
“”
耿砚实在没忍住,“轩王是在江南被人下过毒?”
宁如深没表情,“他不需要人下毒。”
他本身就有毒。
耿砚,“嗯???”
一场承天宴接近两个时辰才结束。
宴会散场,朝臣和各番邦来使也将各自离宫。
宁如深还准备和李无廷地方招商的事,就绕去了太和殿后寻人。
他在门口等内侍通报了一声。
那内侍很快折回来,恭敬地,“宁大人,陛下还在里面和轩王殿下话。叫您先去旁边暖阁等候——”
宁如深正要应声,又听内侍笑道:
“还有,陛下您在宴上用了酒。若是等困了,暖阁屏风后面有张矮榻,您可以上去息一息。”
“”
这个“息一息”就很有李无廷的口吻。
宁如深挨了下微热的脸,有些意动,“好,多谢公公。”
他着转头去往暖阁。
殿后,李无廷和李应棠相对而立。
李无廷无言地将人看了良久,最后沉下一口气按住微跳的额角,“你最近在发什么”
他礼貌地措辞,“病。”
话落,李应棠又没忍住哼哧一下。
随后他顶着那道泠然的目光,摇了摇折扇平复心情,又乐滋滋地凑去:
“臣这不是替陛下高兴?”
“替朕高兴什么。”
“你和宁大人,你们”李应棠嘿嘿。他不好得太直白,叽里呱啦地扯了一通。
李无廷听他一会儿“宁大人体弱”,一会儿又劝自己要疼惜,绕了半天终于懂了那话中的意思,顿时青筋一跳: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才刚及冠。”
“啊?”李应棠一愣,刚要出口的话都断了,“刚及冠?那他一个多月前寄来的那封信上,划掉的不是他的字吗?”
李无廷倏一抬眼,“什么字?”
“宁如什么。”
殿后默了会儿,李无廷低眼轻笑了下,“果然。”
李应棠不明所以,但很快又被别的事拉去了注意力。他摸摸鼻尖,“唉,看宁大人那副情态,臣还以为——”
李无廷心头一动,“什么?”
李应棠就将去宁府的事了一遍。
待他完,就看跟前的帝王怔然出了神。向来沉静的眼底似起了波澜,良久才一垂睫,呼出口微滞的气息,哑声:
“他当真看过你那脏东西了?”
“”什么叫脏东西!!!
李应棠正要争辩,却见李无廷若有似无地一笑:
“你先回去吧,朕去找他。”
宁如深和内侍分别后就去了暖阁。
暖阁距离太和殿不远,宫人们大概都被调去前面了,这会儿门外无人。
宁如深便自己进到了屋里。
踏入屋中,顿觉一阵清凉拂面。
暖阁虽然有个“暖”字,但实际上只暖在冬日。这会儿正值盛夏,里面提前搁了冰盆,温度相当宜人。
绕过桌案后的屏风,果然有张矮榻。
想到李无廷可以“息一息”。
宁如深没客气,舒舒服服地就躺了上去。
矮榻柔软,周围温度清爽,他躺了没一会儿便盹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忽而传来窸窣一阵响动。
宁如深半伏在榻上,鼻尖隐隐嗅到一股幽香
自从他上次在文华殿吸香晕倒了,之后都很少在殿里闻到过熏香。这会儿嗅到香气,他眉心一蹙便睁开眼。
他半趴的方向正对着屏风外。
一睁眼就看屏风前隐约透出两道人影,朦朦胧胧的紫纱伴随着轻细铃响,幽香越发浓郁。
他心头猛地一跳,清醒了:北狄。
为什么会在这儿,是贺库王?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阵热潮忽然蔓延而上。他蓦地一颤,捂着嘴没发出声音。
卧槽!宁如深震惊地睁大眼:
这贺库王是想
外面的两名乐姬丝毫没意识到屏风后还有别人在,依旧静静候在外面。大概是提前服过解药,她们自身并未受到影响。
只是那幽香不断散进来,宁如深很快就被卷入了一阵热潮。
燥热笼了上来,他忍着没出声。
这种情形下,要是让人看见他一个朝臣和北狄乐姬独处一室,还这副样子:他就算跳进淮明河也洗不清。
宁如深在涣散中咬着指节颤了会儿。
汗水逐渐浸湿了眼睫,他没忍住泄出一丝气音,又飞快地转头埋入枕间掩住呼吸,咬着枕衾在热汗中松开了衣襟。
李无廷,李无廷呢?
细的动静似让外面有了丝惊动:“是有谁在”
正当这时,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
宁如深终于一瞬松懈,抵着枕头轻咽了声。
屏风外的暖阁内。
李无廷刚踏入屋中,便看案边候了两道身影,他先是一怔。紧接着一股幽香袭来,屏风后传来细细一声轻吟。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李无廷心口蓦地一沉,那张君子如玉的脸上瞬间冷然盛怒:“都滚出去!”
两名乐姬还没开口就吓得退出暖阁。
随行的宫人们正迟疑着,便看帝王几步绕进屏风,留下一声:
“都出去!只留德全。”
一群人顿时呼啦散去。
李无廷绕过屏风就看宁如深趴伏在榻边,束好的发都被蹭得散落下来,一身明红的官袍挂在臂弯,雪色的里衣也被拉开。
他呼吸滞了下,随后两步过去将人捞起,“宁如深!”
随后而来的德全暗惊:
陛下脱口叫的,是宁大人的字啊。
“陛下,是否要唤太医”
“先叫人拿凉水和冰盆来。”
“是!”德全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这头,宁如深神经一松,意识就彻底涣散开来。
他隐约听见李无廷叫人都出去。
很快又被抱进了一个踏实的怀里,他不自觉地往里埋了埋,一拽着跟前的衣襟,蹭了人满襟的汗泪,“陛下”
搂着他的似震了下,又擦过他的汗,“先忍忍。”
宁如深扑扑掉泪,还不忘告状,“北狄”
“朕知道。”李无廷又将他搂起来了点,接着拿过德全端来的凉水,沾湿帕子替他冷了冷潮热的脸,语气森然,“贺库王野心大了。”
凉意降下了些许燥热。
宁如深稍微舒服了点,没再往人身上拱。
冰盆被端了进来,扑散着冷气。
李无廷将他放在榻上,压着呼吸拉好他的衣襟起身,转头出了屏风外。
宁如深只断断续续听见几声:
“陛下,宁大人都这样了您”
“德全。”一道冷声落下。
外面噤若寒蝉。过了瞬,德全又改口,“那茯金散能解百毒”
“不用那个。他这身子,哪受得住去拿”
德全应了声出去了。
宁如深在榻上翻滚了一圈,感觉热意重新涌了上来。
下一刻,李无廷回来了。
李无廷将他捞起,继续用冷水给他擦着脸和脖子。宁如深感觉身上很热,但落在他跟前的呼吸似乎更热。
他眼睫睁开了点,就看李无廷低眼搂着他,薄唇抿成一道锐利的直线。
没多久,药拿了过来。
李无廷将药抵在他唇边送了进去,宁如深在恍惚的意识间,只觉一阵清凉甘甜一瞬在口中化开。
他咕嘟咕嘟,“这是什么?”
“别咕嘟。”李无廷指腹拭了下,“宫中难免阴毒之物,此药可解百毒。”
话落,一股清凉果然顺着食道而下,悄然冲散了他体内的热潮。
他呼出口热气,闭上眼:先息一息。
大概是李无廷给他喂的药真的很好。
隔了没多久,宁如深便感觉那阵燥热不复存在,飘忽的思绪也重新收拢回来。
那幽香药性其实并不算太重,没有像话本里那样要么做要么死。他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满脸潮热未褪,看着还是一副深陷情中的模样。
意识回笼,他终于注意到眼下的情形——
李无廷正在低头给他擦脸上的泪汗。
粗糙的掌抵着,一下又一下。
“”
宁如深拽着李无廷的衣襟趴在人怀里,在快被自己忽略的颤栗中怔怔地想:
这种情况他是该突然清醒地坐起来。
还是假装没醒,继续趴着任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