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现来世缘·一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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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承史宁相传

    宁琛,字如深,璩宁县人。承平三十八年状元郎,承平帝钦点佐政大臣。

    及承平崩,承化立。封如深为谨学大学士,随侍御前。如深多出奇策,兴办典市、助帝立内阁。

    北疆战事起,如深赴任监军,深入狄营。承化帝御驾亲征,与其里应外合擒北狄大王子,得鄯城、定边和。

    后还京,拜内阁之首。平定尧津匪患,再任少师,教幼王景。

    承化六年官拜宰相,兴士农工商、办民学,举“自由、平等、文明”之论。大承盛世自此开启,承景帝年间至顶峰,数百年延续。

    后世有云:

    宁相一生功绩无双,同承化帝君臣相得。

    帝相皆终生未娶,后相携同游,或与民同乐市井,或自在归隐山林。

    h市,京大医务室。

    四周是雪白的墙壁,床边拉了一半的帘子。躺在医用床上的人五官清润,乌发柔软地搭在额前。

    垂下的眼睫轻微动了动。

    随后,宁如深眉一蹙睁开了眼——

    入目的陈设陌生又熟悉,他一阵恍惚。

    半晌清醒:自己真的回来了

    在另一个世界过完了一辈子,再回到这里,已经是历经六十年的事。就像是南柯一梦,不知是不是真实。

    宁如深恍惚了阵,一个回神:

    对了,孙少永呢?

    脑袋还痛得七拱八翘,他没顾得上,忙去摸自己的。

    正在这时,医务室的门忽然打开。

    孙少永推门进来,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如深!你醒了?我就去上个厕所的功夫”

    宁如深看着不再麦麦壮壮的孙孙,一时更加恍惚,心跳不自觉紧张加速:

    “尔康——”

    “谁是”孙少永欲骂又止,还是坐过来,“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

    宁如深顾不得回答这些,抓住他问,“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心跳骤然悬停了一秒。

    下一刻,就看孙少永嘿嘿一笑,“睁眼见吗?”

    高悬的心脏缓缓落下,宁如深松了一大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安心和惊喜:

    不是梦,在大承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一爪子呼过去,“你是想吓死我吗!”

    “嗷!我不就喘了口气”

    孙少永捂脑袋,“对了,我发现在这边的一分钟,相当于在那边的一年。”

    还真是!宁如深问,“那我?”

    孙少永掏出,感叹,“我给你掐了个秒表,你活得还真长啊。”

    “”

    有心了,但也是没必要。

    那自己就是躺了一个时。

    宁如深放下心的同时,又想起李无廷来,“那李无廷”

    “喔对,你的皇帝!”

    “怎么了?”

    “我在回来之后查了一下。”孙少永立马翻出页,“还真有这个人,你看。”

    宁如深赶忙凑过去。

    页上竟是篇财经报。

    的是明承集团现任掌权人李无廷,年纪轻轻就接任了集团,能力不容觑。

    上面还附带了一张李无廷的照片:

    同前世一模一样的面容。冷峻的眉眼,深刻的轮廓,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宁如深心跳加速,欣然狂喜。

    他蹦的跳下床,“我去”

    脚刚一着地,一阵头疼袭来,他差点摔倒。孙少永惊恐地一捞,“我去!”

    他被重新拎回床上。

    孙少永像个老妈子,“你急什么?你的亲亲夫君又跑不了。”

    ——什么亲亲夫君!

    他又,“我特意看了,人至今单身未婚,连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

    宁如深有点高兴,矜持点头,“喔。”

    孙少永呲牙一笑,调出导航,“再给你看看这个”

    “明承集团的总部就在h市。”

    2

    从京大到明承集团要一个时车程。

    宁如深出门前稍微收拾了一下。

    宿舍门口就是一面镜子。

    镜中映出的并不是同一张脸,但依旧眉目清润,眸光明亮。

    不知是不是因为多待了一世,他气质染上了几分古人的风韵。眉间有种矜贵感,却又不如前世病弱,反倒更吸引人。

    他正看着,就听尔康二号:

    “难得见你捯饬自己,去约会吗?”

    宁如深抿唇,不置可否。

    “?”余星扒拉过来,“真去约会?”

    “不算,相、相亲吧。”老夫老妻局。

    似觉得相亲没有约会冲击大,余星喔了两声正要滑走,突然又惊奇:

    “咦,你耳边什么时候长了枚痣?”

    宁如深听得一愣,摸了下。

    余星,“对对就是这里,红的。还怪”他瞅了两眼,咽下一些词。

    难道是上一世留下的?

    宁如深随口,“不知道,它来也没通知我。”

    “”余星,“行吧,还挺别致。”

    3

    明承集团是个大企业。

    总部选址在h市中心寸土寸金的位置。

    虽地价贵,但明承集团占地很大。中央是个大广场,周围是几栋明亮高大的办公楼。

    最中间的大厦就是主楼。

    宁如深本来想去前台问问能不能找李无廷,但没有预约证明,连主楼都进不去。

    他只好站在楼外的花坛边仰头。

    午后灼日当空,窗明几净的大厦楼体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想到李无廷可能就在里面,他便在花坛边坐下了。

    深深一蹲jpg

    但像李无廷这种身份,上下班基本是坐车从负一层进出。加上宁如深自己也要上课,能蹲的时间不多。

    也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好。

    在他守株待龙的第三天,主楼前大门一开,从里面走出道人影来。

    宁如深倏地抬头看去——

    只见李无廷一身西装挺阔,领带严整地束到了喉结下。面容清冷俊美,依旧带了股摄人的气势。

    对方身侧跟着秘书,后者正汇报着什么,两人似要往另一栋楼去。

    那张熟悉到令他心悸的面容撞入眼中。

    宁如深话头都一时堵在喉头。

    直到那道身影自跟前一晃而过,他才一下站起来唤了声,“李无廷!”

    前方的身影一停,朝他看来。

    紧接着李无廷长腿一迈走到他跟前,低眼端详两秒,“找我有什么事?”

    宁如深一愣,心口怦怦撞击着,“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

    “宁如深。”

    跟前默了默,李无廷眉心微蹙。

    一旁秘书慌了神:这是什么,搭讪吗?看着还是个大学生啊。

    是不是该替上司把人打发掉?

    但对方的眼底像是含着千言万语,急切中带着热意,还有几分忐忑期待,实在叫人不忍心让他难过。

    静默两秒,跟前落下一声,“抱歉。”

    宁如深心头蓦然沉落,有些怔怔的:

    李无廷真不记得了?那他

    正想着,他目光一晃,忽而自那套高定西装的袖口间瞥见了一颗菩提珠——深黑的珠子似与人身份相当不符,却牢牢拴在了腕间。

    他心跳又快了起来,“你这是哪儿来的?”

    这话放在陌生人间多少有些唐突。

    但不知李无廷是出于一身君子涵养,还是别的什么。他定了瞬,回答道:

    “是我从就戴着的。”

    宁如深抬眼,“你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吗?”

    “你知道?”

    他心,这就是我给你的。

    是你答应帮我保存着,一戴上就再也没摘下来过。

    宁如深憋了口气,“从菩提树上掉下来的。”

    旁边秘书,“”

    跟前蓦地落了声轻笑。

    宁如深看去,就见李无廷似忍俊不禁,低眼看着他弯起了唇。

    清冷的面上一瞬如冰雪消融,原本就俊美的五官更显得惑人。就算已看惯了好几十年,宁如深依旧愣了愣。

    随即在心跳加速中别开眼:

    笑什么,不是都不记得我了。

    相对而立间,从另一侧的大楼里忽然跑来一名经理,急急忙忙到了李无廷跟前:

    “李总,您合作商都等在那头了!”

    李无廷便点点头,“好。”

    他抬步要走,宁如深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经理和秘书见状吓了一跳!

    李无廷顿住,转头看来。

    目光相对,宁如深又把松开了。

    “没事。”他耷下眼睫,“你去吧。”

    他一张嫩生生的脸明净柔软,有几分掩不住的难过和失落。大概是这会儿日头大,面色还有些涔白。

    李无廷呼吸莫名屏了下,心头一紧。

    明明合作方已经在那头等着了。

    他却像是被什么绊住了脚,喉结动了下轻声,“你热不热?要不要喝点水?”

    宁如深这会儿还堵着口气,低眼没看他,“不想喝你的水。”

    李无廷抿了下唇,竟有些无措。

    身侧两道目光暗自惊悚。经理瞪大眼看向秘书:这是谁呀?

    秘书给他瞪回去:不知道啊!

    经理就看了眼时间提醒,“李总,合作商已经等很久了,我们该走了。”

    现在正是午后,日头当空。

    宁如深低着眼,脚下是两人的影子。

    对面的影子似乎动摇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跟前落下一声:

    “去给他买瓶功能饮料。”

    李无廷又顿了顿,“不要冰的。”

    “?”宁如深蓦然抬头,便对上李无廷看来的目光,其中带了几分自己都不知道的专注。

    李无廷看了他两秒,这才在经理的轻催下离开。

    只留下秘书震惊地杵在原地:啊?

    要他给人买饮料?还不要冰的??

    4

    宁如深回宿舍了,带着一瓶饮料。

    饮料是常温的,在这个天气喝,既不会伤胃又能解暑。

    他咕咚喝了两口:酸酸甜甜的。

    回到宿舍,余星看见他,“相亲回来啦?你这几天都去相亲,相得咋样了?”

    宁如深,“相得认识了吧。”

    余星哽了一下,“”

    半晌他磕磕巴巴,“进、进展也挺大。”

    那头孙少永琢磨两秒,将宁如深拉到一边声,“怎么回事?你的亲亲夫君呢?”

    宁如深朝他指了指脑袋。

    孙少永,“思想出问题了?”

    “”不愧是校委的,“他不记得我了。”

    孙少永猛地抽了口气,“那你没同他?”

    “怎么?”宁如深展示思路,“你上辈子是皇帝,我是宰相。我一觉醒来想起这件事,来找你再续前缘了。”

    每个字好像都透着离谱。

    孙少永真诚,“是挺像神经病的。”

    他斟酌了片刻,又问,“会不会是因为你换了副样貌?”

    宁如深笃定摇头,“不是。”

    只要李无廷记得,自己什么模样他都能认出——

    他还记得之前有次出游,正好遇上个戏班子。他突发奇想,想逗逗李无廷,就让人替他化了副戏妆、换了身衣裳。

    结果等他走到李无廷跟前,头都还没抬起来,就被人一把拉过去问,“又在玩些什么?”

    回想间,跟前忽然道,“如深,我个假设。”

    宁如深抽回思绪,“什么?”

    孙少永,“他的记忆不定只是暂时还没回来。你想想,如果他记忆能在,前二十年不早就来找你了。”

    “你不也是二十年都没去找过他吗?”

    宁如深顿了下:也是

    “李无廷”的存在,都是他穿越到上一世之后才有的。

    前世今生这种事,本来就很玄妙。

    但李无廷跟他的情况又不太一样。

    对方仍然是本尊的样子,腕上还戴着他送的菩提子。

    他失落的心情明跃了一点,“那李无廷的脑瓜多久才能”

    “唉,谁知道呢!想也没用。”

    孙少永往他肩头一拍,“为庆祝你‘死而复生’,咱们宿舍先去浪一波!”

    5

    h市中心,南苑公寓。

    夜幕低垂,李无廷刚结束了一场商务会谈回来。

    屋门关上,他抬松了松领带。

    李无廷年纪轻轻就成了集团掌权人,身家显赫,姿容出众。然而在他过往的二十七年里,感情经历都是一片空白。

    心里像是特意空出了一块,谁也进不来。

    但此刻,全被一道身影填满了。

    四下安静无人,白天的一幕幕又浮出他脑海——

    从对方的眉眼神色,到每一句话,每一处细的动作,他竟然全都清晰地记得。

    甚至于那低垂的眼睫,耳廓的红痣

    还有自己“抱歉”时,对方一瞬的失落。

    李无廷心头莫名慌乱,捏了下眉心。

    菩提珠从袖口滑落,垂在他眼前。

    这的确是他从记事起就戴着的珠子,总觉得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未离身过。

    他忽又想起宁如深眼巴巴的目光:

    “你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吗?”

    “你知道?”

    “从菩提树上掉下来的。”

    李无廷没忍住唇角一弯,指尖擦了下光滑的菩提珠,转头去更衣洗漱。

    时间已经不早,他洗漱完便上床睡觉。

    清冷的月光从窗帘的空隙里落进来。

    李无廷俊美的面容半映着清辉,搭在被面上的腕间菩提珠莹润流光。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想。

    当晚,他跌入了一片光景纷繁的梦。

    梦中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乌发绯衣,眉目清和。

    无数画面翩然晃过眼前,从浩荡的金阁殿宇,到广袤的黄尘荒漠。从琼枝玉树,到烈焰金戈。

    有他们策马携风,山高水阔。

    还有抵死缠绵,与子成

    每一幕都带过心弦的颤动,最后定格在一双带笑的明眸,“陛下。”

    记忆疯涌,李无廷倏然惊醒!

    房间里一片安静,梦中的一切清晰如昨。

    他坐起身一撑着额头,浑身热汗。敞开的衣领上方喉结泛红,胸腔间心跳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