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咬牙 干
章宸帝正在发热,但不妨碍薄时衍要颁布的旨意。
他叫了翰林院编修进来书写圣旨,把明裕郡王的行为昭告天下,举国通缉。
同时,还要立定皇帝的身份。
从一个疯婆子拿着血衣出来开始,咬定杜美人被换子,下这么大一盘棋,来指认章宸帝的血统。
当真是迂回又可笑。
薄时衍直接下了封口令,谁敢妄议不实谣言,动摇民心兴风作浪,通通抓走,邻里听闻后举报有奖,不限次数。
此举很有成效。
因为普通百姓,参与热闹新鲜事皆是一时兴起,他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柴米油盐,并没有多关心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是何人。
这天下,是谁人的天下,重要么?
只要别胡乱折腾百姓,给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大家都乐呵着,皇帝姓什么干系不大。
再了,章宸帝的身世听起来扑朔迷离,细究之下没有任何证据。
全靠一张嘴,是真是假无人知。
恐怕只有那企图造反的布局之人知晓了。
薄时衍要拟旨,江立棠跟了过来。
这老头闷不做声的,抢了攥笔编修的活,挽起袍袖亲自给摄政王做笔录工作。
“王爷请讲。”
他一拱,竟然行了大礼。
薄时衍并未避让,稍稍一抬眼皮:“江大人这是做什么?”
江立棠叹了口气,道:“王爷高义,以前是江某狭隘了!”
就冲他努力保下皇帝的举动,就不该质疑他对大堰的用心。
否则,大可以顺势而为,在齐凯桓杀掉皇帝之后,上演一番‘姗姗来迟’的救驾。
虽,如果没了皇帝,薄时衍身为一个摄政王,去讨伐齐凯桓会陷入缺乏‘旗帜’的局面;
但江立棠不认为以薄时衍的胆识,需要一个假惺惺的齐家血脉来做噱头。
倘若齐凯桓顺利杀掉章宸帝,他多半会宰了明裕郡王,自己直接取而代之。
即便会被指责名不正言不顺,但他在意么?
只有企图千古留名的家伙才会关心史书如何续写,那人绝不会是薄时衍。
虚名,是捆不住一头雄狮的。
眼下,雄狮看上去对这个地盘并没有圈占意图,甚至,他越来越有做甩掌柜的趋势
江立棠刚写好圣旨,收笔检查,便听到薄时衍安排了后续一系列事情。
首先是章宸帝,身子骨太弱了,建议去蒲兰谷请陆神医过来瞧瞧。
此事薄时衍不会代为开口,他之前就拒绝过一回,谁想求医自己拿出诚意去。
陆谦颜是汤幼宁的义父,要是不愿意来京城,那就皇帝自己动身去找他,薄时衍不希望他因为谁的缘故而勉强走一趟。
其次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谢七郎君谢虹卿,落在薄时衍里,他哪也别想去,这会儿正好丢给江立棠。
对方声称自己有远洋船的图纸,此事尚需验证。
薄时衍属意江立棠负责远洋船的图纸一事,若谢虹卿所言不虚,后续的合作事宜可以跟进。
谢家有过前科,朝廷与之接触,除去公事公办,更为严苛也不过分。
这是谢家理应付出的东西,至于想要什么口头保证去庇佑他们?
没有这个可能,也没有必要。
两件大事把江立棠听愣了,“远洋船?”
这是还想着开海禁呢!
先前提了一嘴然后不再,仿佛随口不当真,却原来跟谢家人都接触上了?
而且这等扯皮的事情交给他江立棠迟疑着,“既然是王爷的主意,不如王爷自己”
“本王要离京一趟。”换言之就是没空。
江立棠明白了,点头道:“摄政王是想亲自追踪明裕郡王的下落?”
“不,”薄时衍淡淡道:“是去接王妃回京。”
江立棠:“?”
皇宫遭此一难,那鹿台营空了大半急需整顿,还有蜀中那边殷家也要过问一下,毕竟那么多兵权交给了那位大郎君
这么忙的情况下,他还要去接媳妇回家?!真是岂有此理!
大张旗鼓的擅离职守!
江立棠胡子都要炸了,对薄时衍的意见不可谓不。
正想追着唠叨几句,人已经转身朝外走了。
薄时衍要出宫回府一趟,去给老太太解释赔罪。
这一场大戏,把家里人都骗过去了,属实是折腾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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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幼宁很快得知了京城的最新消息,还是十澜亲自送来的。
她继续回到她身边,寸步不离。
得知逼宫是虚惊一场,谁有人员伤亡,但这个损失已经降到最低,汤幼宁才放下心来。
至于这番劫难最惨痛的卓家,她多少有些唏嘘,却也仅此而已,生不出什么同情心。
卓家这么些年,坏事做了不少,私底下的勾当害了多少人。
如今满门被灭,要稚子无辜,那他们不是用父兄从别处吸来的血滋养长大的么?
他们的至亲都不去考虑自己儿孙无辜,不去怜悯那看不见的未来,非要种下苦果,轮得到外人来同情?
终究只能落一句罪有应得。
尤其,卓家倒了之后,那些被它用强权压下的苦难民众,一股脑冒了出来。
侵占他人财产,对于穷苦百姓而言,谋财便等同害命,他们的家庭会因为失去这笔银钱而破碎,甚至是死亡。
这也是个烂摊子,十澜了解得不多,只略提了几句,“卓家死得干脆,后面要不少人来收拾呢”
苦心经营一辈子,结果没死在政敌里,也不是让皇帝给收拾了,叫鹿台营的铁蹄给踏成泥。
“王爷肯定很忙”汤幼宁捧着下巴,问道:“老太太如何了?奶娘有没有哭鼻子?”
他们诈死一事,为了演的逼真,家里人都不能
十澜点头叹气,道:“老太太倒还好,虽年事已高,但心性豁达,看得开些,反倒是夫人”
付氏几次哭晕了过去,她心思细腻,一想到自己的二儿子,为了这个国家忙里忙外,劳碌之余被猜忌,还英年早逝?!
他好不容易寻了个喜欢的姑娘成亲,外界议论纷纷,眼看着后面该尝到甜头了,哪能这时候发生意外?
一个孩子都没留下
付氏无法释怀,直接躺倒在床上爬不起来了,累得王府事务落在老太太身上。
好在陈管家常年经许多庶务,以前没有女主子他也能做得很好,没有叫老太太受累。
再之后,老爷与大郎君赶来,多了人帮忙支撑,指派去紫行山搜寻,让王府上下有条不紊。
至于秦婆子,那当然也是哭的,守着白霁堂烧香念佛,不愿接受事实。
她岁数不了,去年还大病一场,身子骨不如以前,现在正吊着汤药。
汤幼宁闻言,抿了抿唇角道:“那应煊要给夫人好好道歉,我也该给奶娘赔不是。”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形势所迫,但对不住她们,就得好好赔罪。
秦婆子陪伴她长大,这么多年了,情分早已不一般,如今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也该好好安定下来。
汤幼宁想了想,决定划分一个农庄给她,若是王府里住得不高兴了,还能出去自行养老。
当然,她是绝不会让奶娘不舒服的,在王府就近有人照看,更为方便。
不过农庄是给秦婆子的退路,让她能够随心所欲一些,想要自己出去当家做主也可以。
就看她如何选择了。
汤幼宁把这个主意告诉十澜,询问她的意见。
十澜认为此举妥当,“秦婆子照顾娘子那么多年,定然是不舍得离去,在王府安养余生最好,不过给她一个庄子,她心下能够踏实些。”
汤幼宁点头,道:“我不让她走,我有义父给的养身丸,对身体有好处。”
秦婆子年轻时候操劳困苦,后来进入汤家才免去奔波,岁数一到,各种老毛病就冒出来了。
汤幼宁想动身回京,十澜笑了笑,道:“娘子,王爷要来接你。”
她们先把行囊收拾着,稍微等一等,人就该来了。
“他还要跑一趟?”汤幼宁微微讶异,抱着青瓷花瓶去窗边,“行吧,正好还能逗留两日。”
绿意盎然的季节,紫行山叫白虎流连忘返。
起初汤幼宁没有心思游乐,现在既然无事,她倒是可以多待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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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汤幼宁带着焕星一行人,进入林子狩猎。
娇软的娘子,当然没有能耐去拉弓引箭,这全然是困困一兽的战场,他们这群人,是围观白虎战力的看客。
汤幼宁一身利落骑装,身旁跟着十澜与十骊,均是发冠高束的打扮。
骊娘在离开画舫之后,一改自己原本的妆容形态,她收起妩媚风情的一面,也能英姿飒爽。
看上去简直判若两人,不敢相认。
可见暗卫营的人可塑性极强。
有这两位高同行,还有焕星几人骑马跟随,即便他们是顺带跟着白虎进山,一路上也收获不少。
汤幼宁经过好几番实地骑行,骑术精湛许多,在这种地形复杂的林中,也能安稳坐在马背上。
紫行山太大了,这一片还接壤了江河,策马狂奔,不见半个人影,是白虎撒野的好地方。
莫约临近午时,汤幼宁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吹响哨子,让困困回来。
这是特意定制的哨子,先前为了放白虎去山林里训练,方便喊它回来的。
荒山里树木层层叠叠,声音都传不远,哨音清亮更好使。
白虎颇有灵性,知道这是放风结束的意思,通常会乖乖返回。
这回情况有些出人意料,吹哨许久,不见老虎的身影。
半时辰之前还看到它在不远处扑腾,料想不会走太远导致听不见。
汤幼宁握着缰绳,道:“困困不想回来了么?”
它年岁尚,自己在林子里过夜不安全呀。
“应该不会。”十澜陪伴困困的时日也不短,清楚家伙对人的依恋。
或许是因为自幼在人群中长大,它注定与寻常野兽不太一样。
习惯了他们的气息与声音,俨然已经当做同类至亲对待。
白虎经常热情又黏人,如王爷所,确实狗里狗气。
汤幼宁蹙起眉头,“那就是发生了意外?”
可恶,丛林之王现在还呢,打不过那些大家伙!
焕星一转马头,道:“王妃在此稍候,我去前头找找看。”
“你一人找是不是太慢了?”汤幼宁也想去找。
十澜见状解释道:“他有追踪能力,可以通过周围草木倾倒的方向以及脚印辨认,娘子让他去吧。”
汤幼宁懂了,一点头:“那你谨慎些,不准困困遇到猛兽了。”
“是。”
焕星一拱,夹紧马腹,很快消失在一行人视野中。
汤幼宁担心困困遇到强悍的对,被弄得一身伤,甚至是叫对方咬破了喉咙?
听这片密林,不仅有狼群,还有猛虎。
它还未满一周岁,属实还不够强大。
谁知——
如此荒山野岭,白虎竟然遭遇了**。
焕星没多久就回来了,他面色凝重,道:“我发现了一串凌乱脚印,马蹄印痕如鹿,疑心是否遇到了鹿台营的军马”
“什么?”十澜的圆脸满是震惊,“不会那么巧吧?!”
冤家路窄都不带这样的!
刚听齐凯桓带着鹿台营的人逃离了京城,他们走的西南方,实际上肯定会变幻方向迷惑视线。
按照脚程来算,一天时间到紫行山,未免也过快了。
除非行的是水路,当年他与船王谢家有勾连,里或许握着船只
“我不会认错的,”焕星沉声道:“鹿台营的军马佩戴了统一制式的铁蹄,与山鹿的脚印颇为相似。”
许多军营会在某些方面做出细致的标识,常见的是衣裳绣纹或者武器刻纹,铁蹄倒少,太容易暴露行踪,简直招摇过市一般。
但因为鹿台营的特殊性,他们生来是为皇帝而存在的刀刃,不允许暗中出行,才有了马蹄的特殊刻印。
“他们抓走了困困?”汤幼宁问道。
焕星一点头,“从现场勘探,白虎确实被罗了,步伐虽乱但数量并不庞大,应该是走散或者落后的一支队伍。”
“那我们能把它救回来么?”汤幼宁着急而又苦闷,“鹿台营是不是不能招惹?”
“有什么不能招惹的?他们如今是丧家之犬。”十骊哼了一声,语气轻柔:“该害怕的不是我们呢。”
汤幼宁闻言,仰着脑袋想了想,道:“他们身后有追兵,前方会不会遇到蜀中那群人?王爷肯定安排人去接触过了吧,能联系上么?”
想要救出老虎,最好是前后夹击,把鹿台营的人全部拿下。
否则他们这点人数前去拦截,只怕赔了老虎又折兵。
尤其是,她是薄时衍的妻子,对方得知后不会来抓她么?
汤幼宁对这点思考得很清楚,不会贸然做没有把握之事。
她最先想到的,是殷家军,那天听薄时衍,殷蕴河领兵回京救驾,已经动身了。
若能跟他们联系上,迂回一点路线,不准还真能前后包抄。
紫行山这边,还有朱卫平将军的人呢。
汤幼宁不知道此计可行不,她问了焕星与十澜十骊三人。
焕星跟暗卫营没有接触,十澜两人却是知道,“蜀中那边事发突然,王爷为求稳妥,派过去的人多半是十璩。”
重要的事情,会交给他来办,把变数压到最低。
“所以,是可以联系的,对么?”汤幼宁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她脸上是稚子般纯然,意图去做的却是那么大一件事,十澜忍不住一扶额:“娘子好生大胆,且容我缓缓”
十骊掩唇噗嗤一声笑了,上前一步道:“骊娘愿意前往,把朱将军带过来。”
既然王爷已经在京城现身,都知道他没死,紫行山当然结束了搜寻任务。
朱将军估计要带人回去了,想要联系须得趁早。
而且时稍纵即逝,若决定与殷家军前后夹击,在鹿台营那群人没走远之前,他们得派人追踪上去。
稍晚一点,痕迹就会被擦得干干净净。
汤幼宁一张脸认真严肃:“你去吧,请朱将军过来,他见多识广,肯定会有想法的。”
能不能行,她了不算,可以请对方琢磨琢磨。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白虎被人带走,而且那帮人还是造反失败的家伙,留下来都是大堰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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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卫平对汤幼宁的印象大概就是:迷倒摄政王的女人。
如果非要添加其它的描述,那就是不知道为何,他女儿也与她走得很近。
朱伏梅不会跟家里人提及友人如何,更不会把娘子的事情出去,哪怕此人是自己的父亲。
朱卫平无从得知,汤娘子是怎样一个人。
从紫行山撤离之前,他为着薄时衍生还的消息松一口气。
大堰稳住了,局面一点也不糟糕。
他正打算速速赶回京城,突然接到了摄政王妃的来信,是有要事相商。
朱卫平去了,路上还纳闷呢,能有什么要事?
怎么也想不到,汤娘子口中的要事——真的非常紧要!
“王妃属实胆识过人。”好半晌,朱卫平才挤出这么一句来,平复自己内心的震惊。
她竟然萌生出把叛贼一打尽的想法!好勇!
而且就为了一只老虎么!
朱卫平没心思喝茶,抹一把老脸,脑袋不由自主地思索起这个可行性。
他带出来的人加起来好几千,除了搜山,当时朝中大臣的用意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现在还能用上?
几千人对上鹿台营的一万多,显然是无谓的冒险之举,要是不把殷家军划进来,朱卫平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但若能跟对方配合,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认真琢磨了起来。
尤其是:攻其不备。
齐凯桓逃出京城,必定留下耳目去盯着薄时衍的动向,认为那是最具威胁的追兵。
他不会把紫行山这点人放在眼里,甚至都忘了朱卫平这号人物。
朱卫平坐不住了,站起来背着来回转悠。
他仔细询问了十澜,摄政王与蜀中那边的联络是否紧密,对殷蕴河这个人又知道多少。
殷公离世,万一他儿子的心思与老父亲不一样,暗地里跟齐凯桓有勾结呢?
毕竟齐凯桓潜伏太久了,早在皇帝还没冒头,他就在暗地里动作。
十澜不敢过问主子的事情,一些不该她知道的讯息,她不知道。
所以没能给朱卫平明确的答复,只可以联系看看。
她相信十璩。
把此事告知十璩,十璩会判断殷蕴河此人是否可信。
其实把握很大,蜀中已经握有三分之一的兵权,在大堰受到敬重,皇帝没有过问他们,就连薄时衍也不会贸然插。
俗话位极人臣,不过如此。
殷家没有必要去跟齐凯桓冒险,对方能给什么筹码?
再了,如果齐凯桓跟殷蕴河有交情,又何必急匆匆逃离京城。
他就该鸠占鹊巢,联合蜀中与摄政王叫板!
朱卫平越想越被心里那道声音给服了。
男子汉大丈夫,目睹一个绝妙的会出现,岂能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不敢伸?!
他一咬牙:“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