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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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还很想跟征十郎一起吃蛋糕,一起许愿。但可惜征十郎的时间安排并不允许我和他这么做。

    “生日这天也要上课吗?”

    上午第二与第三节课之间的课间休息时间,比其他时候都要多五分钟,我和征十郎的话题也可以比平时延展得更宽一点。

    我知道每个家庭有各自的规矩,不可能都像我家一样,会在我生日的这天允许我做任何事情。我也知道征十郎的课业相当繁重,远不止学校这点任务。

    “可今天是生日诶”

    生日这天也不能稍微放松一下吗?

    虽然我还从没见过征十郎的父亲,但我所能够从征十郎的只言片语里感受到的他的严厉与高压,已然不止一星半点。

    如果只是上课的话我倒还不会这么认为,真正让我觉得过分的,是我发现征十郎的父亲几乎没有给征十郎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放学放假还要上课都算了,连生日这天都不能稍微休息一下是想干嘛啦!

    如果不出意外,征十郎的父亲和我爸爸的年龄大概是相近的。

    他们所处的家族位置、社会地位、拥有的财富与资源应该也不相上下。

    但显而易见的是,征十郎的父亲和我爸爸,两人的性格完全可以得上是天差地别。

    明明我家也只有我一个继承人呢,可不管是我的爷爷还是爸爸,他们一点都不焦虑须王家的继承问题。

    甚至在我时候有点犹豫自己长大之后能不能帮爸爸分担工作的时候,他们还跟我了“莉绪只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这样的话。

    我的父母和长辈们,一直在试图将我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尽可能地延长。

    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他们各自在儿时经历过的不幸,降临到我的身上。

    他们总是给我很多很多的自由,但所幸他们也从来没有藏起我的优秀所能带给他们的欣慰。

    一个聪明又勤勉好学的继承人,比一个成天只知道给家里惹麻烦的纨绔好太多。

    可征十郎的父亲想要的,显然不止是优秀。

    到底打算把征十郎培养得多完美多全能,才算满足呢?

    这样想来,征十郎的父亲会允许征十郎打篮球,而且参加学校里这么耗时的社团活动,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甚至不敢想从到大征十郎被迫放弃了多少自己喜欢的东西。

    不过如果考虑到征十郎的父亲追求的是全方位发展,似乎又可以理解。

    除了能够拿出的优秀成绩,获得某项体育运动的全国冠军,不定也是征十郎父亲心目中关于“完美”的标准

    由于不能口头上直接指摘长辈,我只能郁闷地在心里“嘁”上一声。

    不过话回来,征十郎的妈妈呢?

    从我这个外人看来,都会感到拥挤窒息的时间安排,阿姨也肯定感受到了。

    她难道没有帮征十郎争取喘息的余地吗?

    还是帮忙争取了,却被征十郎的父亲全然无视了?

    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推论与猜测,但我还是更倾向相信后者。

    毕竟征十郎的妈妈会给他唱哆啦a梦呢。

    征十郎虽然很少提及妈妈,但她仅有的几次出现总会让征十郎的语气变得比平时要更加柔和。

    而提到父亲时,征十郎的话就会格外少,神色也会比平时更加紧绷冷酷一点。

    好在哪怕爸爸冷硬严格又不懂体贴,在家的征十郎还有妈妈的宽慰可以获得。

    我想如果有会见到阿姨,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因为征十郎的

    性格要是像他父亲的话,我大概不会喜欢上他,更可能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的男朋友。

    或许我主动去问的话,征十郎能够直接给予我更加清晰明朗的答案。

    可问题就在于,我能很清晰地察觉到,与家庭相关的话题,征十郎虽然不反感,但也不上太喜欢。他总是一言不发地笑着看我提起爸爸妈妈时舞足蹈的模样。

    这样的征十郎让我有点心酸又有点难过,所以我决定不去问他了。

    在征十郎愿意让我靠近之前,我要心地避开那些细密的、经年渗血的伤口。

    -

    想给征十郎庆生的不止我一个人。

    于是今天的午餐我是和征十郎一起去学校食堂吃的。

    因为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被打扰,从我就不太习惯和外人同一张餐桌吃饭。

    这也是我加倍讨厌出席社交场合的原因之一。那些纸醉金迷的奢华宴会上的东西好吃归好吃,可周围的人从来不会给我吃得安生的会。

    稍微知道我是谁的人会凑过来和我寒暄问好,不知道我的人虽然不会把我当普通孩,却也免不了要问上一句你是哪家的姐这样的话。

    为了应付他们我就只能放下里的食物,再端起麻烦的微笑,告诉他们我是谁。

    而往往他们听到我的姓氏,就会迸发出更多更大的热情——真的,这对只想吃饼干蛋糕的我造成了很多困扰!

    所以我再也不去那种场合了,也更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在同一个空间里吃饭了。

    从进入帝光读书到现在,我只来过一次学校食堂(那次来了之后我站在食堂门口,发现人太多就又走了),以至于连餐具在哪领都不知道。

    征十郎也知道我很少来食堂,似乎是为了以防我以后突然想吃食堂,他又没空带我来的情况发生,他还特地为我指明了食堂的各个分区。

    其实餐具在哪领,餐卡在哪刷,每个分区的菜色是什么,稍微看一下就能知道,毕竟我又不傻。

    可征十郎一定要这么担心我,那也没办法呢!

    毕竟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为了那个人花上这么多心思和口舌吧?

    帝光的食堂有三层,一层是日式风味;二层考虑到交换生和外语学院的学生,涵盖了世界上几个大的菜系的品类;三层则是各种零食甜品和炸物。

    平心而论我没有特别偏好的口味,只要好吃就都喜欢。但我家最常吃的除了日式炖菜就是法餐,所以我经常也会因为懒得思考而按照自己的习惯点餐。

    而征十郎有个规规矩矩吃日料的胃。

    他从不挑食,是那种即使便当里有他最讨厌的红生姜和裙带菜,也会为了不浪费粮食而把便当吃完的类型。

    委实我第一次发现征十郎也有不喜欢的食物时还是很震惊的。

    事实上征十郎将自己的讨厌藏得很隐蔽。

    如果不是知道征十郎没有将喜欢的食物留到最后才吃掉的习惯,我大概真的会以为他是因为喜欢红生姜与裙带菜,所以才想要把这两样东西放到最后品尝。

    有不喜欢的食物是人之常情,但我还是为男朋友难得展现出来的“很有人味”的一面大惊怪了一下。

    为什么不告诉家里的厨师自己不喜欢吃什么?

    我太好奇了,当然这么问了。

    可得到的答案却是始料未及的残酷。

    “因为会被父亲要求继续食用,直到可以面不改色咽下的程度。”征十郎平静地、甚至可以神色轻松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可我却被这样的答案吓到了。

    头皮发麻,难以理解,大受震撼。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只是不喜欢

    都不行吗?

    “如果,我是如果,”征十郎很有耐心地为我解答着。

    “如果将来有一位重要的合作伙伴,邀请我到他们家里作客。而合作伙伴的妻子,这家的女主人喜欢自己下厨,又恰好她所做的料理中出现了我不喜欢的食物。”

    “为了不伤害对方的心意与感情,也同时是为了不让这段合作关系出现额外的意外,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继续品尝。”

    征十郎冷静地为我分析着最理性最有利的决策,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时我的白眼已经在心里翻到天上去了。

    然后再违心地夸奖对方“您的艺真好”吗?

    这种做法要是放在我家,要是我爸爸敢对我这样,别妈妈会大发雷霆,爷爷外公两个人也能给我爸爸一个工厂染料缸的颜色好看!

    更何况我爸爸就不可能对我这样!

    可征十郎的情况和我完全不同。

    又或者,如果相同的话,征十郎也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能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讨厌的食物全部吞咽下去了。

    “莉绪愿意帮我保密吗?”

    征十郎这么问我的时候,我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怨怼、叛逆、不满,可我失败了。

    对自己所要接受的教育方式,征十郎顺从得让我想暴跳。

    那么有没有办法让征十郎叛逆哪怕那么一点点呢?

    我绞尽脑汁思来想去,在答应为征十郎保密之后,我向他提出交换的建议。

    如果我遇到了不喜欢的食物,麻烦征十郎帮我消灭。而反过来,要是征十郎遇到了他不喜欢的食物,就由我来解决。

    而为了不让约定的企图过于明显,我还特地强调了一下:“我真的不喜欢胡萝卜!但是只让征十郎帮我也很不公平!”

    征十郎就笑起来:“好,我知道了。那以后就麻烦莉绪了。”

    我和征十郎在一楼找到绿间,还有之前在篮球部体育馆见过的紫原、青峰、桃井时,他们几人已经提前占好了一张长桌。

    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该吃些什么,随便点了个套餐。我主动提出自己留下占座,桃井便决定一起陪我。

    “一个人的话会很无聊的。”桃井完对我笑了笑,是个有分寸感又很活泼细心的女孩子。

    这样的人在哪都能成为一个好的团队经理。

    于是我就此与桃井攀谈起来,没让气氛因为这只是我们第二次见面而变得沉默冗长。

    而后正当桃井兴致盎然地跟我分享起篮球部内的趣事时,她的话头却突兀地断掉了。

    “啊抱歉,须王同学,我稍微离开一会。”

    她放下这句话后便跨出了座位,同时喊着:“灰崎君!请等一下!”

    我的目光循着桃井的背影,看见她追上一个男生。身形高挑,一头浅灰的短发在人群中很是惹眼。

    桃井和他了什么,而男生只是一脸嫌恶地回了两句就扭头离开了。

    之后桃井颇有些气愤却又无奈地回到了长桌边。

    “那位‘灰崎同学’是篮球部的成员吗?”

    我不怎么在意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情况不问一句大概也不太妥当。因为桃井看起来真的很气闷,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

    “啊”桃井回过神,对我挤出一个微笑,“嗯,是的,他也是篮球部的正选。”

    而且是很刺头很难搞的正选吧?那位灰崎同学。

    我默默地帮桃井补充上定语,然后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篮球部的正选怎么一个个的名字和发色都相呼应呢?

    征十郎、绿间、紫原、青峰、灰崎,就连面前的桃井也是。

    让我不由得感叹缘分真是奇妙。

    啊这么

    起来,凉太的姓氏和发色,也是相呼应的诶?

    黄色头发的黄濑凉太——只不过他现在不是任何一个社团的成员。

    要是以后凉太也加入篮球部可就有趣了。

    我漫不经心地一边发散着思绪,一边和桃井闲聊。

    没等太久,征十郎他们回来了。

    回来的征十郎,脸上带着些许歉意,他将餐盘放在我面前,轻笑道:“抱歉,莉绪。今天的每一份套餐好像都有胡萝卜。”

    我:“”

    我低头看向面前的餐盘,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些讨人厌的橘色丁,表情瞬间就变得有些痛恨又扭曲。

    然而不等我仰头可怜巴巴地恳求,我就听到我那全世界最好最温柔最贴心的男朋友主动出了,世界上最动听的话语。

    “不要浪费食物,但是莉绪不喜欢的话,那还是交给我吧。”

    男朋友是征十郎真是太好了!!!

    我在心中高呼,又看了看征十郎餐盘上的食物。

    那是另一份和我截然不同的套餐,除去不讨喜的胡萝卜,那金灿灿的玉子烧、切面略带粉色的牛舌、滑嫩清亮的绢豆腐汤、芝士香味浓郁的意面、蔬菜水果沙拉、还有刚出锅的薯角

    委实我的食量很普通,所以经常会很羡慕食量大的人。

    因为他们总是能在一顿饭里吃到所有自己喜欢的食物,而且还不怕浪费。我自己一个人吃东西的时候,就从来不敢点太多菜品。

    而自从午休和征十郎一起吃饭以来,从入学以来便不愿意和他人一起共进午餐的我能享用到的美味变成了以前的双倍。

    切开外皮烤得焦脆的香肠,看到肠衣里面紧实油润的肉粒时,我再一次忍不住感慨。

    能和征十郎交往,真是太好了。

    要不然我可能就要与这份比想象中还要美味的烤肠永远擦肩错过了!

    可能因为大家都是性格不错的同龄人,又在早先时候有过见面,和篮球部一年级的正选们一起吃过的这顿午餐,比我想象中要愉快。

    在看到征十郎帮我消灭了胡萝卜后,紫原敦也问能不能把他盘子里的胡萝卜顺便解决,我这才知道紫原敦原来也不喜欢胡萝卜。

    太好了,是战友。

    我看向紫原敦的目光不由地多了一分知己的意味。

    然而最后征十郎笑容不改地拒绝了这个请求,紫原敦只好垮下脸,问旁边的青峰大辉能不能帮他吃。

    青峰大辉翻了个白眼——虽然这么有些失礼,但讲真或许是因为青峰同学的皮肤格外黝黑的缘故,我总感觉他的眼白比其他人都要更白——也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真是太可怜了,我的战友。

    作为抗击胡萝卜同阵营的一员,我只得在心底向紫原表达了同情。

    之后紫原敦还问了桃井和绿间,依然收获了拒绝。

    连续遭遇不公正待遇(指我的胡萝卜有人帮忙吃而紫原的没有),紫原敦终于忍不住嘟嘟囔囔起来,他像个闹脾气的孩子那样,一边碎碎地咕哝,一边将盘子里的胡萝卜全部拨到旁边。

    征十郎稍微劝了他一句,但很快又被紫原用“那凭什么莉仔不用吃嘛”给拱了回来。

    等下?

    为什么我成了莉仔?

    虽然有点吐槽这个别致的称呼,但更让我觉得更有趣的是征十郎少见的失语。

    毕竟紫原的回击是如此的强而有力,所以最终征十郎还是选择了妥协——胡萝卜可以不吃,但相对的,要吃掉更多其他的蔬菜。

    对于一个运动员而言,保证自身营养摄入的均衡也是一种责任与义务。

    我觉得在篮球部的大家面前,征十郎比在学生会和班里要更

    加放松。

    征十郎虽然对每个人都很谦和有礼,但他的关心其实并不泛滥,只会给他在意的人。

    所以反过来也可以理解为,能得到征十郎关心的人要么是被他认可的朋友,要么就是像我这样独一无二又可爱的女朋友。

    看见征十郎笑起来的时候,我就会希望他可以总是这么开心。

    下次征十郎的生日,大家能一起吃上蛋糕就好了。

    -

    几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期末考试堂堂到来的那天,如果不是因为气消之后抓着黄濑给他突击复习,我其实都还没有太多学期结束的实感。

    由于考试安排刚好卡在平安夜和圣诞节,所以虽然街道上圣诞的气氛浓烈,但在帝光的校园里这个节日的存在感接近于零。

    事关能否在家拥有一个舒心的假期,几乎所有人都在拼死复习。

    在黄濑和其他许多学生的叫苦声中,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结束铃声宣布了又一个学期的落幕。

    在此磨难之后,马上就是万众期待的寒假以及新年了。

    因为之前答应了征十郎,放学回家的时候要跟他一直牵着,所以从那以后我的羊绒套便光荣下岗,成为了和雨伞一样虽然会时刻被我放在书包,但只有在需要时才会翻出来的用品。

    征十郎的比我买过的任何一款便携式暖宝都要好用。

    托他的福,我这一整个冬天都没有出现过指被冻到发胀的情况。

    而自从和征十郎一起牵回家后,走在路上遇到他人不带恶意的调笑的次数也增加了。

    他们大多会看着我和征十郎发笑,然后念叨一句“情侣真可爱”这样的话。

    路上我们对了下彼此的寒假安排。

    在十六天的寒假里,除了新年初诣,征十郎剩下的安排就是陪同父亲出席宴会与上课;而我则要在初诣之后,跟着爸爸妈妈一起飞到巴黎,看望在那边定居的奶奶,一直到假期快要结束才会回来。

    所以我们能见面的时间只有一月一日当天?!

    震惊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我有点遗憾,又有点庆幸。

    遗憾的是好不容易放假十六天,却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能跟男朋友待在一起。

    庆幸的是虽然只有半天,但刚好那天是我们交往后的第一百天。

    于是我提议:“那当天下午再去一次神社吧?就我和征十郎两个人。”

    至于为什么不是早上去神社做初诣,倒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因为我和征十郎都要和家里的长辈们一起。

    且不征十郎严格的父亲,要是让我爸爸知道他女儿不想和他一起参拜的原因是因为要陪男朋友,他绝对会倒在沙发上流泪一整天,然后在下一次见到征十郎时眼睛变得更红

    征十郎同意了我的提议。

    “那新年再见啦征十郎!”

    “嗯,新年见,莉绪。”

    我们在我家的门口道别。

    站在原地目送征十郎的背影消失在长街转角后,我正要转身推开院门,一道清冷的男声忽然在我身后响起。

    “诶看起来比之前长高了一点嘛,赤司家的公子。”

    他的话里带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

    我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

    “不可以我男朋友矮!”我转身看向身后的长辈,不满地抗议。

    我看见那副眼眼镜后的狭长双目微弯。

    “就算是我也不能?”他问。

    “就算是镜夜叔叔也不能!”我义正言辞地重复。

    “好吧好吧”他举起双作出投降的动作,“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啊,莉绪。你这么在意身高的话题,反而容易伤到男朋友的自尊

    哦?”

    “那才不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我可太了解我的这位第三监护人了。他真正不带一丝主观色彩地评价某位人物或者某项事物的时候,语气会更加平静无澜。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实事求是地,如果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选出一个我最怕的人的话,那绝对非镜夜叔叔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