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A+A-

    55

    学或者在那更早之前,已经不太能记起另一个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了。

    只是他偶尔也会想——如果当时的自己能够有勇气对父亲出“不”的话,那之后的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可不管哪一次,他都没能鼓起勇气反抗。

    并非是由于畏惧着父亲,所以才不敢。而是因为更多时候,他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提醒,“您可是赤司家的继承人啊”。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呢?

    赤司征十郎参观过家族名下的各个企业,然后他明白了,将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所能影响的将会是几十万人的饭碗,以及他们家庭的和睦。

    所以即使不喜欢,他也要去做。

    从出生起他就注定了没有可以任性的资格,除非能够抛下所有的顾虑,做一只让全世界只围着他转的害虫。

    但那是不可能的,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承担更多。

    胜利是他的义务,也是他唯一能够获得些许自由的方式。

    可如果输了呢?

    输了的话,那些依靠胜利所得到的,就会随着败北而失去——这样的预感强烈得无以复加。

    然后在这一天,它忽然从一种设想中闯入了现实。

    于是迫于恐惧与压力的胆鬼躲到了幕后,只为达成目的的他站上了台前。

    察觉异样的黑子哲也质问他的身份。

    然而与普通的人格分裂不同,通常的人格分裂更像是同一具身体里住着来自世界各地、有着截然不同习性经历的房客,但他却有着清晰的“我是赤司征十郎”的自我认知。

    对知识的掌握、对篮球的热爱、对朋友的欣赏以及对早早离世的母亲的眷恋,这些他全都拥有也全都记得。

    唯独那个冒着大雨出现在体育馆门口的女孩,他找不到任何关于她的记忆,可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因为她的出现而喧嚣了起来。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从平稳转向鼓噪,甚至隐隐地出现了一阵耳鸣。想移开自己失礼的、直视着她的目光,却没能成功。

    女孩没有撑伞,浑身都湿透,制服和长发紧紧地黏在她惨白的脸颊和纤细的身体上。她抱着双臂站在门口,用颤抖的声音询问是否还有人在。

    任谁来看,她的处境都是极其狼狈且糟糕的。

    在同情与保护欲升腾而起的那一刻,赤司征十郎便意识到,自己似乎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一见钟情了。

    想要靠近、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跟她话——显而易见,这就是一见钟情了。

    这个认知很快令赤司征十郎抵触地蹙起了眉,他无法不排斥这样的自己。

    他还根本不了解她,只是因为某些浮于表面的外在因素,便不讲道理地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必须要控制这样肤浅的情感继续扩张蔓延。

    赤司征十郎敛下眼睫,他艰难地挪开自己的视线,却又止不住地想:

    但是她真的很可爱。

    苍白颤抖的嘴唇、几乎透明的指尖、凌乱湿黏的金发、还有那双犹如盛开着三色堇的双眼。

    真的好可爱。

    赤司征十郎觉得自己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

    虽然事实上,他也确实才得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不到一时的时间。

    她是来做什么的?

    外面的雨太大了,来这里躲雨借伞的吗?

    算了和她保持适当的距离就可以了吧?

    只要自己不主动接近,就不会惹出其他事端。

    赤司征十郎这么想着,然后,眼睁睁地看见她朝着自己飞奔了过来。

    体育馆的地

    板沾了水后变得格外湿滑,只剩下两步距离时她差点摔倒,好在虽然过程心惊肉跳,但他还是把她接住了。

    冰冷而柔软的触感像是某种非常适合解压的胶体,对他来难以攫取的轻松愉快似乎从靠近她的那一刻起就变得简单。

    然而之后的一大串夹着怒火与切实担忧的控诉让他变得清醒了起来。

    他很快理解了现状——她是赤司征十郎的女朋友。

    那所谓的一见钟情也并非全是毫无根据的肤浅感情——即使切换了人格,即使那个胆鬼将所有关于她的记忆藏了起来,这具身体的大脑也依然会条件反射般地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分泌出大量的多巴胺。

    对于赤司征十郎而言,只是看着她就能够得到慰藉。

    至于认为她无比的可爱虽然不能完全没有这具身体带来的影响,可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片刻之后,他还是有些恼火地发现,自己可能确实有些无可救药了。

    因为那是如假包换的、只属于他的、只属于现在这个赤司征十郎的,真实感受。

    仿佛魔怔了一样。

    他将自己的臂垫在她的臂下,思索着她刚才在雨里淋了多久。

    她她发了消息,没有得到回复,所以急急忙忙跑来找他,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

    人格切换的话,算是意外吗?

    他看着一绺黏在她苍白颈侧的湿漉漉的金发,像是月色绸缎上暗压的花纹。

    真的很可爱。

    赤司征十郎在心里叹了一声,他确实没救了。

    可越是坦诚自己对她的好感,嫉妒就像是沸腾毒汤中不断鼓出的黏稠气泡。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赤司征十郎。”

    至少得让她知道,即使同样是赤司征十郎,他也不是原原本本的那个她喜欢着的赤司征十郎。

    这么做不单是出于嫉妒,还是为了给她一次让她明白他与之前的赤司征十郎并不一样的会。

    知道自己的交往对象内里与以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性格不再是她喜欢的样子,那么她还会继续选择喜欢他吗?

    虽然必须承认看到她神色凝滞的那一瞬,自己相当卑劣地产生了报复成功的快感,但很快赤司征十郎便感到了窒息,悔意在看到她眼眶开始泛红的刹那立刻爬上他的脊梁。

    自己是学生吗

    赤司征十郎蹙起眉头。

    好好聊一聊吧。

    他想着,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黑子哲也。

    “哲也,可以麻烦你先离开吗?有些话我想单独和她。”

    是曾经的他常用的问句,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黑子哲也有所犹豫地抬眼看向他,接着他又担忧地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少女。

    像一头被贪婪的人类觊觎财宝的红龙那样,赤司征十郎骤然失去了全部的耐性:“还是需要我们将这地方让给你?”

    “不,你们聊。”黑子哲也收起了那副凝望着少女欲言又止的神色。

    他很快走向通往更衣室的侧门,离开了体育馆。

    “只剩我们两个了。”

    赤司征十郎垂下眼,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女孩正睁圆着眼睛望着他。

    最开始的惊惶已经从她眼中褪去,剩下的只有冷静专注的审视和打量。

    赤司征十郎走到球场边,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我是须王莉绪。”

    过了会,她没有接过毛巾,张开苍白的嘴唇。

    须王?

    和赤司迹部并称为御三家的须王?

    起来她和她父母的模样确实很像,印象中须王家的现任家主也是金发和紫色的眼瞳,

    不过和她父亲比起来,她的五官轮廓要更加柔美,眼睛也泛出些许湛蓝的色调,宛如日落前的天空与海面的交界。

    “你现在应该清楚我并非你喜欢的那个赤司征十郎了。”他。

    “嗯”

    虽然不太情愿地皱起眉,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事情就好办了。”

    现在在觉得可爱之余,他还十分欣赏她快速整理并接受现状的适应力。

    “如果你介意发生在我身上的改变,我们可以分,当然,不用现在就回复,你有足够的时间用来考虑。”

    他把话得冠冕堂皇,可却是真心在为她着想。

    普通人怎么可能够接受自己软弱温驯的男友突然变成另一副性格强势的模样?

    “继续和已经发生了改变的我交往,大概会让你感到很困扰。”

    如果她真的是须王家的继承人,那么她也应该是懂得如何预估并回避他这个风险的。

    “你现在在替我担心吗?”

    半晌,须王莉绪忽然眨了眨眼睛,问道。

    赤司征十郎一哽:“这是出于为你心理健康的考虑。”

    “就是在担心我吧?”

    她认真地、缓慢地、即使艰难但依旧没有放弃思考地着。

    “你之前做了自我介绍,你是赤司征十郎那你不还是征十郎吗?”

    可已经不是你的征十郎了

    不如果她还愿意的话,他依然可以是她的征十郎,但他们正在进行的对话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赤司征十郎莫名感到了脱力,高兴与酸楚一并涌入心房。

    “如果你不反感的话,我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吗?”

    她望着他,堇色的眼睛比刚才有神了一些,更漂亮了。

    然而显然,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她燃起了希望。

    她大概还不相信他身上发生的变化是不可逆的。至少自己主动躲到台下的胆鬼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回来。

    可即使已经知道他变了,她也还是要保持这样的关系吗?

    为什么?

    为了顺理成章地在离他最近的位置观察他?

    还是为了能够在那个胆鬼回来的第一时间觉察到?

    无论哪个理由都让赤司征十郎感到了烦躁。

    可同时他又忍不住地因为她没有选择分而陶然。

    他是高兴的,可又是不太高兴的。

    “随便你吧”

    他深深地看着她,随后抬将毛巾盖在她的头上。

    “先把头发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