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山间的雾霭还未散去,将桃山笼盖在一片乳白色的轻纱中。
有如碧玉的树叶和粉嫩的桃子,在这欲语还休的烟岚里,也显出几分娇羞。
善逸推开房门,一头黑发乱糟糟的,睡眼惺忪,明显还没有睡醒,打着哈欠就出来了。
他的臂弯里夹着一个木盆,这是他前些日子新做的盆,还没来得及用上,正好见月来拜访桃山,便当作招待客人,赠予她吧。
除此之外,他要先去厨房烧一壶热水。
爷爷女孩子娇贵,他们这些男人,早起一直用冰凉的井水洗脸也就算了,女孩子可不行。
善逸想了想竹之内姐那张白皙细腻的漂亮脸蛋,深有所感地点点头。
这么好看的脸,自然是要用心呵护的。
等到他在盆中放满热水,端着盆子来到见月所居住的屋子时,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的门口,居然已经站着一个人影了。
天才亮没多久,怎么会有个人站在竹之内姐的门口呢?
等等这个背影,怎么有些眼熟。
善逸心翼翼地从侧面靠近,屏住呼吸,蹑蹑脚,才渐渐看清了那人是谁。
“师兄?!”
那个静静伫立在树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不正是他的师兄狯岳吗?
对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宽松的和服已经被露水打湿,沉沉地坠到草地上,在黑色的布料上头又泅出一块更加深色的湿痕。
那头毛茸茸的黑发也像是被晨露浸透般,蔫蔫地垂在耳侧,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狗。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你在这站了多久?”
善逸将水盆放在木质的沿廊上,想去拽他,对方的脸色苍白的吓人,让他有点担心。
指尖刚触碰到一片冰凉的肌肤,就被狯岳狠狠甩了开来。
“别碰我!”
狯岳紧皱着眉头,一脸戾气,这个讨人厌的软弱的废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你来干什么?”
已经被拒绝习惯的善逸没有将失落表现出来,装的若无其事,一边将收了回来,一边回答他的问题。
“我来给竹之内姐送热水,她应当已经醒了吧。”
狯岳看了看沿廊上还冒着热气的水盆,再看着眼前这个自从他来后,老头子就减少了对他的关注的“好师弟”,眼底划过一丝浓重的厌恶。
这种软弱又爱哭的废物,真不知道为何要来当剑士。
他冷冷看了眼正准备上去敲门的善逸,出言喝止了他,
“把盆放在这儿吧,我会转交给大竹之内姐的。”
出“竹之内姐”这五个字的时候,他明显有些不适应,语气僵硬,与其是在念名字,更不如像是在吐石头。
“诶?”
善逸愣住了,不明白一向待人冷漠的师兄怎么会变得这么热情,还主动招待起上门的客人。
之前有路过的山中行客来借宿之时,他可是恶劣到连招呼都懒得和人家打一个的。
只不过是片刻的短短犹豫,狯岳便以为善逸是不愿意走,一时间眉峰蹙得更紧,语气也愈发强硬了些。
“听不懂人话吗,还不快滚!”
“啧。”
一声轻微到不可闻的嫌弃声忽然在院中响起,轻飘飘的不带一点重量,明明是极细微的声音,却让狯岳怔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见月的房门已经被拉开,她此时正半倚在门框上,全身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慵懒而随性。
狯岳有些懊恼地低下头,抿了抿嘴,是他刚刚话太大声了吗?吵醒了她
吗?
见月其实一早就醒了,任凭谁家房门口一晚上站着个门神,都很难睡着好吧!
她也没想到昨晚那番恐吓流程的效果,居然如此立竿见影,对方实在是好驯化过头了,她好些段都没使出来呢,就上赶着承认自己是垃圾了。
莫非重活一辈子,她的技能树点亮的其实不是呼吸法,而是心理学?见月沉思。
就是这效果也太超群了吧,让他走,虽然顺从的出门了,却还是在她房门口站了一整晚,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新的山中怪谈呢。
不过
“怎么能对师弟这么差劲儿呢~”
见月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狯岳,虽是随意出的一句话,可那浅淡笑意下透露出来的微微谴责,却让狯岳有些慌乱了。
他想要开口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
他像是忽然变成了哑巴,张了张嘴,吐出的却是沉默。
“竹之内姐,师兄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不擅长表达。”
善逸害怕见月误会狯岳,连忙开口帮忙解释道。
不是这样子的,师兄其实也很关心他和爷爷的,师兄也是家人,他只是性格别扭些而已。
“嗯,我知道了。”
见月好脾气的没有纠结这个话题,将目光移到善逸和他身旁的水盆上,心念一转,便知道这大概是他特意端来给自己洗漱用的,看着他的眼神不禁更加缓和了些。
唔,确实是个好孩子,就是作风属实有些长辈那味儿了。
上次早起用热水洗脸,还是在幸村家被优子婶婶和锖兔围堵起来强制洗脸呢。
不过若是让见月选,她还是选择让锖兔来执行这项刑罚吧。
也不知道优子婶婶从哪里学的刑讯段,帮她用热水擦脸时,简直像要把她脸上的皮搓下来似的。
皮糙肉厚如见月,在经过她之后,脸都一片通红,更何况那几个身板子更脆的孩了。
翔太,健太还有锖兔,因为年龄大了,又都是男孩子,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可见月和美穗就没那么幸运了,但凡遇上幸村优子母爱爆发,她俩的脸蛋儿绝对不保。
虽然如此,但那时候的吵吵嚷嚷又热热闹闹,还是让见月的心情一下子明媚了起来,看着善逸,也觉得这子可爱了许多,话语里便添上了几缕亲近。
“那就麻烦善逸,帮我端进屋啦。”
这么着,她和颜悦色地朝着善逸点了点头,转身先进了屋子。
一个眼神都没有丢给狯岳。
听着屋内两人和谐的交流声,狯岳周身的气压更加低沉,低头静默不语,像是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将掌心掐的一片血肉模糊,极致的厌恶嫉妒之下,竟产生了一缕杀意。
只要杀了我妻善逸就好,杀了对方,他就能独占大人所有的目光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视线放在那个废物身上呢?
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哪怕是厌恶都好!
不要抛下我。
这缕杀意刚刚生出,狯岳忽然闷哼一声,左肩的陈年伤口处,凭空出现了一道血痕,很快便有汩汩鲜血流了出来,透湿了衣衫,混合着站了一晚染上的露水,紧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知道,这是那位大人对他的惩戒,以人类不能理解的段,施加在他身上的束缚。
因为他忤逆了大人的意志,违背了大人的命令,他应当受到这种处罚。
我妻善逸该死,可大人的命令是绝对的,他只需要服从就够了。
狯岳没有采取任何止血的段,放任血液肆意地蔓延,血肉深处的痛意让他的左臂反射性的痉挛抽搐,
可他却觉得很安心。
真好,大人没有忘记他,他身上,有着大人留下的痕迹。
*
因为狯岳的原因,见月打算在桃山继续呆一段时间,直到确定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她的恐吓改造法,洗心革面,至少洗脑革面,重新做人了,再离去。
不是不想近距离监视他,只是她身为鬼杀队的柱级剑士,可没有那么多闲功夫花在一个连藤袭山考核都没有通过的预备剑士身上。
不过狯岳之事,她还得寻得个恰当的时,告知桑岛先生才行,还有一直以为他已经被恶鬼所杀的悲鸣屿先生。
两人一个是他现在的师父,一个是从前收养过他的人,两人皆是最有资格知晓狯岳之事的人。
至于知道他当初的所做所为之后,还会不会让他去参加藤袭山考核,加入鬼杀队,那就是桑岛慈悟郎该想的事了。
总归她已经将念线埋进了对方的体内,还深刻洗脑,保证他会遵从自己的命令。
这一呆,就是半个月。
桃山风景秀丽,水草丰茂,除了漫山遍野的果树外,还有许多新鲜的野果野菜和肥美的飞禽走兽。
这里离最近的城镇都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因此,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会选择直接从山中获取食材,深刻贯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山民思想。
而见月,很不巧,从就是捕猎的一把好。
这半个月来,他们的餐桌上,就没少过野味!
桑岛慈悟郎都在委婉地表示偶尔吃一顿也就够了,老人家受不了天天大鱼大肉,放山里的动物一条生路吧。
这才让见月遗憾收,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好不容易再次体会一把童年时光,竟然都没法玩的尽兴,她都还没和山熊打招呼呢!
可惜桃山这一代没有山熊出没,不然她高低得找个熊窝睡一觉,体验一番童趣。
可能是她玩耍的样子太过快乐,善逸又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上一次见月的她怎么训练无一郎的话还没过去几天,他便全然忘了,固态萌发,整天喊着“呜呜呜我真的不行了,爷爷,这种程度的训练真的会死人”,想要见月救他于水火。
对此,见月微微一笑,亲切地表示:好呀。
随后,提起竹刀,将善逸嗷嗷揍了一顿。
最后甚至还在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的他面前,演示了一番月呼壹之型的九十九连,并和蔼地放下狠话,假如对方的雷之呼吸无法练到这个程度,那他一辈子,也别想娶上媳妇了。
善逸:如遭雷劈!
这真是人类能做到的程度吗?
竹之内姐可是月柱啊,呜呜呜,为什么要拿柱的标准来衡量他呀qaq。
他到现在都只是锻炼体能和反应速度的阶段,别剑式了,连呼吸法都没有整明白。
狯岳对他这幅了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很是不屑。
能够看到大人演示的剑技,能够被大人期望着,明明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
他执拗地盯着见月许久,希望也能听到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迎来的,却是见月莫名其妙的眼神。
干嘛这么看着我?脑子瓦特了?
雷之呼吸在五大基础呼吸法中,算是极为难学的一种。
善逸在桃山呆了数月,却一直学不会,连呼吸法的概念都懵懵懂懂的,这更让他加深了自己什么都干不成,不被人期待着的自卑感。
而且
学不会雷呼就不会剑技,不会剑技就没法做到竹之内姐的那种帅气的变式,那他岂不是这辈子都娶不上老婆了!
善逸有一种预感,虽然对方这话时笑眯眯的,可她绝对会到做到
的!
正抱着悬崖边那株大桃树e的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厚重荫盖之上的天象,已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