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一些小鸟
眼前血色一片的褪色者只隐约听见风中传来“nnn”的连续呼啸声,下一刻,有人张开双臂直接抱住了自己喷血的身子,旋即足下生风,令坠落的速度急速下降,最终轻轻落地。
悬崖底下是一片野外密林,本来还有些夜行动物大半夜出行捕猎,闻到了夜叉身上的煞气后各个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金鹏没有顾及这些事,只是先前在半空中为了防止她进一步受伤,所以下意识地采取了公主抱的那种姿势来抱住她,只可惜褪色者身上的血流得都快够凑两份毛血旺的原料了,因此这难得的场面倒也没有旖旎到哪里去
“南风!”
夜叉也不知道是气恼还是痛心地叫了一声,面上的夜叉面具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辉消散取下,只露出非常懊恼又困惑的神情。
“谁、谁是南风”
褪色此时尽管脸上都在流血,却还是死鸭子嘴硬,顶着“黑”的伪装面皮用力推开他的,转身想要摔下地面去——但是夜叉也跟着蹲下身来,心地把她放在了地上,避免了褪色者一咕噜就把自己砸晕过去的可能。
褪色者暗自大惊,这夜叉为数不多的亚撒西劲儿就用在我一个疑似敌方间谍的探子身上?这样做真的好吗?
直到这个时候,作为寻常野兽的雪鹰才姗姗来迟,它一边落到地上哀鸣,一边用脑袋的柔软羽毛去蹭满身是血的褪色者脸颊,想要替“妈妈”擦干净脸上的脏东西。
褪色者:“”
——大宝贝儿,唉,你也是一只笨鸟!
金鹏不悦地看着这一人一鸟的亲密互动,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外人,但表面上还是十分冷酷指责道:“你所饲养的大宝贝儿都来了,南风,你还在撒谎!”
褪色者:“”
不是,夜叉,你到底暗中观察我多久了?怎么连我养的雪鹰宠物叫什么名字都知道呢!
她咳嗽了几声,勉强用揉了揉凑到自己脸颊边上的雪鹰脑袋,脸上那层怪异的黑色人脸伪装面皮终于散去,露出了面色惨白、奄奄一息的红发人类刀客模样。
“唔!”
虽然证实了猜想,但直到这一刻,金鹏的神情才愈发恼怒了些许。也不知是在生谁的气
“所以”他皱着眉头问,“从一开始,在两年前的雪原上,南风你就是在骗我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褪色者咧开嘴露出了夜叉非常熟悉的招牌笑容,只是在血迹斑驳下看起来怎么都像是随时要挂了一样,“如果我‘不是骗你’的话,你会放了我么?”
金鹏闭了闭眼睛,再度睁眼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样:“嗯。”
“你可以拿我的首级去交差,所以等、等一下!”褪色者突然反应过来,“金鹏,你真不抓我?”
“不抓。”
从来都是职场优秀工具人的夜叉难得地对老板的指令叛逆了一回,只是看起来表情非常痛苦和纠结。
“你完不成任务,你主人那边怎么办?”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祂但我自有办法应付。”金鹏站起身,双抱胸地回答,“但是南风,你得跟我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褪色者此时找了一根最近的粗大树干,勉强用力依靠着爬起来,收起翅膀的雪鹰也在地上一蹦一跳地跟过去,最后整只雪鹰趴在褪色者的大腿上假装自己只是一只萌宠鸟团子。
金鹏皱眉。
褪色者没注意到金鹏的表情变得更加微妙了,她只是自顾自地笑道:“金鹏,我不是在一开始就告诉过你实话吗?”
“我是南风,是璃月人,也是一个坐
忘道啊。”
夜叉神色一滞:“坐忘道?”
“就是——骗子。”
到这里,褪色者露出了某种不知死活的笑容,仿佛在:分明是你自己太傻了,夜叉,对职业骗子的话也全部相信。哈哈哈!
金鹏:“”
金鹏:“那相识两年,你在何事上欺瞒于我?”
褪色者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无论是作为璃月宣传大使、还是民间厨神或者兽医之类的工作,她都没有辜负过夜叉。
虽然她每天谎话成篇,但是多半都是善意的谎言,就连今晚的撒谎行为也没有丝毫恶意——只是嘴巴上骂得难听、故意不让对方猜测出自己真实身份的无奈之举罢了!
“除了今晚。我不曾欺瞒于你其他事情”
夜叉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晓了。”这冷面的少年人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的昏暗森林,金眸熠熠生辉地寻找着什么,“你且在此地等候我片刻,不要走动。”
“知道咯。”褪色者疲惫地笑着摆摆,“我也没力气逃了你放心好了。”
十分钟后,当金鹏拿着一些不知道哪里摸来的疗伤草药回来时,发现不仅自己来了,那匹黑马“闪”也在雪鹰的指引下找了过来。
“你还真回来啊?我以为你就是找个借口放我走呢。”褪色者很是惊奇,下一刻又开始仗着自己是个病号的优势来指使对方,“帮我一把,马鞍袋子里有绷带和伤药,用它吧。”
“哦。”
夜叉尴尬地把草药藏在自己身后,打算找个角落偷偷扔掉,然后不情不愿地靠过来。
褪色者又嘿嘿嘿地笑了:“新鲜的草药也有效果,难为你大半夜出去替我寻药了拿来用吧。”
“毕竟是我害你变成这样”金鹏低垂着头发道。
“怎么能这么。”褪色者反而安慰他,“你也是尽忠尽职,我们各为其主罢了。”
虽然褪色者这么了,但夜叉看起来还是没有释怀到哪里去。
不过现在是疗伤要紧。
金鹏按照她的种种指示做了,在这期间,雪鹰贴着黑马的耳朵,叽叽咕咕地跟闪了什么夜叉的坏话。因此这脾气古怪又单纯的黑马扭过头来,鼻孔喷着粗气,和大宝贝儿一起神色不善地瞪着伤害了自家主人的金鹏。
要不是褪色者在一旁看着,闪大概会找会踢靠近自己马鞍找东西的夜叉一记铁蹄
大宝贝儿:就是这个人,害得我娘摔下去了!
闪:坏人,我见得多了。
大宝贝儿:哼!坏人!
听不懂动物语言们但能猜出大致意思的金鹏:
脸皮很薄的夜叉只能决定无视动物们谴责的目光,假装没看到这点,替褪色者的一些皮外伤做了简单的包扎。
他过去两年也被褪色者教过了一些人类的基本疗伤常识,后来也偶尔偷偷有在用过一两回,因此法不算一窍不通。
夜叉一边稍显笨拙地替她包扎伤口,一边低声询问今晚为什么要血洗神殿这件事。
实话,褪色者此时感觉还挺奇妙的,作为一个早有死志的璃月探子,在别人家捞了三万人的亡魂薪柴跑路,经历了一路非常作死的逃跑路线,转头就跟来追杀自己的敌方大将诉苦
但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绑架这些外地人、犯下滔天大罪的罪魁祸首又不是她褪色者!
所以她还是简明扼要地了实话。
——简单来就是“你老板艾利欧格是个带恶人!”之类的话语。
刚开始,夜叉还听得十分专注认真,听到后面的故事发展就给惊得震撼在地,久
久难以回神。
“三万人——都还只是杯水车薪?神殿从几百年前便成立了”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主上祂怎么会”
“原来,原来那些数不尽的美梦竟然是我所吞噬的到底是到底是什么!!”
他迷茫地呢喃着混乱的话语,连上的治疗进度都不自觉地停下来了。
褪色者神色冷峻地近距离观察着他的所有细微神情变化,终于确认这只夜叉是不知道自家老板做的那些缺大德的糟心事
这该好还是不好呢?
真可怜啊,金鹏,你只是那个魔神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而已。
你在艾利欧格的眼中,也许还没有一个会讨祂欢心的大祭司要重要呢,祂甚至赐予了那些人类一些自己的特殊神术
夜叉低垂着脑袋,忽然浑身明显的颤抖起来,周身的漆黑煞气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看就要进入无意识的发狂状态开始又一轮的大开杀戒!
卧槽!
褪色者被吓了一跳,真要这样,自己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半条命也要报销在对方里!这追杀时候没死,相认后反而因为这种事情死了?太黑色幽默了吧!
她当立断,一把抱住蹲在自己身旁的金鹏,将这夜叉少年脑袋直接摁在自己怀里!
“冷静!金鹏!冷静!那不是你的错!你清醒一点!”
口中不断出安抚语句的褪色者能够感受到怀里这少年那单薄消瘦且瑟瑟发抖的温热身躯,然后她的顺势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这本来是安慰对方的举动,褪色者却忽然意识到别的什么,忍不住又摸了两把羽毛。
哦毛茸茸的。
感很好啊!
——所以有的人作死的性格真的是一辈子改不了,一脚踏在棺材里都还要坚持去薅别人的毛
忽然,褪色者愣了一下,因为她感觉到有两条精瘦有力的胳膊下意识地、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那样死死地抱住她的腰。
那是金鹏对于她的安慰所无意识做出的回应举动。
也就是,褪色者如今背靠树干,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精神濒临崩溃的夜叉,对方还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
行吧。鸟你觉得这样做会稍微安心一点就好。
不过褪色者对夜叉发动突然袭击倒也不是单纯为了摸别人的毛毛,都了医者仁心,哪有心思去思考别的什么事情。因此她的右召出一道削弱的疗愈祷告,直接拍在了夜叉的背上!
祷告所带来的疗愈暖流流入这夜叉的体内疗效如何不知道,反正褪色者的嘴角又溢出一道血痕。
闻到了近在咫尺的血腥味,金鹏顿时惊慌失措地在她怀里抬起头来,这个时候,褪色者看得分明,这少年的金色眼睛里满是热泪。
虽然这样似乎不是很道德,但这一瞬间的褪色者还是被这近在咫尺、几乎是放大的含泪少年美貌给震慑住了!
金鹏你你这傻乎乎的漂亮鸟
褪色者脑子一片空白。
夜叉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呆滞神情,而是伤心又自责地道:“南风,是我害得你又咳血么?还有主上先前瞒着我犯下那些大错,我都浑然不觉!我果然果然是个罪孽深重的灾星”
——看起来那一发疗愈祷告还是多少起了点效果,现在煞气暂时没那么强烈了。居然还有心思来自责
“什么?金鹏,你再这种蠢话,我就要给你一记**斗清醒一下脑子了!”
褪色者作势扬起掌要抡。
开什么玩笑,虽然我褪色者走到哪里
,死人死到哪里——但就连我都没把自己当成灾星!
金鹏用那双清澈漂亮但又满溢水光的眼睛盯着那掌好几秒,乖乖地闭上了双眸,在她怀里仰着脸——与其是在等待被扇耳光,倒不如像是怀揣着某些青涩情绪的美貌少年郎。
“你不担心我的这件事实际上是在骗你吗?”褪色者忍不住问。
闭着眼睛的夜叉浑身一颤,明明是煞气涌现的脸上却浮现出某种单纯至极的信任神情:“你你不会再骗我了吧?”
“”
褪色者无奈地苦笑起来。
傻孩子。
抡起的掌最后也只是轻轻地贴在了夜叉少年的脸庞上,用大拇指的指腹替他擦拭掉脸上的泪痕。
“这种可怕的事情我当然不会骗人。但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啊,金鹏那是艾利欧格犯下的杀孽,不是你的责任。”褪色者轻声,“历来你都不喜欢插人类之间的内斗,所以不清楚这里头的门道和恩怨也很正常如今出了这种事,这不是你的错。”
这次,金鹏沉默了许久,像是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心神,睁眼后缓缓道:“南风,你先前问我,为何不离开此地?”
“答案是——我还不清自己的身上所背负的罪孽,无法洗刷,无法摆脱这份业障和痛苦。”
“所以我所遭受的,都是我应得的。”
“别担心。”褪色者握住他的,柔和地,“我会帮你偿还罪孽的,我们一起”
“不!你得走!走得越远越好!”金鹏一反常态地强硬道,“南风,我所背负的罪孽太深重了我不愿再把任何人拖下水,尤其是你。”
到这里,他格外悲伤地看着褪色者的眼睛,开口道:“比起让我从罪孽中解脱这种遥遥无期又无望的事情,我更期盼你能离开活着离开这儿,永远别回来。”
“南风就当是我求你了”
他到最后,这少年的语气变得柔软又无助。
褪色者怔怔地盯着他好几秒,最后还是笑了一下:“好啊。我听你的,我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就走。”
有了她的保证,夜叉看起来真的放心了。
后半夜,金鹏带她找了个山洞,把黑马和雪鹰也带了过去,奔波了一晚上还受伤严重的褪色者在里头很快就睡着了,而他抱着枪在洞口坐了一晚上发呆。
当天刚刚亮起一丝光时,夜叉蹑蹑脚的走回洞里,随后他跪坐在昏睡的人类友人身边。
最后一次,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红发姑娘的容貌好久,像是要永远记住她此刻的模样,方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永别了。
然而等金鹏离开了山洞超过一炷香的功夫,褪色者猛然睁开眼,招对一旁假寐的动物伙伴们道:“走走走,回马尼城去!”
雪鹰歪了歪脑袋,睁开眼睛吱吱了两声。
“马尼城里还有一些朋友和事情没做完,起码得告别了再走吧?而且”褪色者叹了口气,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放心不下他。”
“金鹏叫我逃,我就得逃?哈哈,他那只笨鸟还想指挥我?等过了一百年再吧!”
嗯,坐忘道亲口给出的承诺,怎么能相信呢?
我先前都提醒过你了,你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受骗啊?
夜叉,你还是太天真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