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凤台县(7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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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凤台县()

    一封不长的信,两眼就能读完的信,萧复却反复读了许多次,晚上灯吹熄了,他还坐起来点灯看。

    似乎能感觉到林子葵就在身边,同自己那些话。

    举头望一眼窗外静谧的月光,天涯共此时。

    翌日一早,萧复就即刻要出宫回淮南,临行前派人将折子和赵王爷给他爹的报平安信一起送到汉阳去。

    “盯着赵王的一举一动,若他暗中招兵买马,私造火铳武器,就用飞鸽传信给陈统领。养虎伤身,纵敌为患,赵王这颗钉子,到了恰当时,就该拔出了。”

    萧复正要出宫,就听见一声声的喊叫:“皇父!皇父!”

    稚声稚气的,这么喊他,除了四殿下还有谁。

    萧复望过去,看见宇文煴在日出晨光下迈着短腿朝自己奔来,后头跟着个太监:“康王殿下,康王殿下!您慢些!”

    陡然看见萧复站在宫殿汉白玉阶下,太监隔着老远就滑跪了下来:“奴才见过千岁爷!康王殿下要见您,奴才实在不好阻拦。”

    萧复没理会太监,一个弯腰,双臂接着了团子,四殿下扑在他身上,气喘吁吁:“皇父。”

    萧复蹲下来:“煴儿这么早起来,不去念书,不去跟陈大统领学武功,来皇父这里做什么?”

    “皇父,我母妃病了。”四殿下沮丧地。

    萧复:“我让章太医去给你母妃瞧瞧病?”

    “章太医来过了,二哥知道我母妃生病,就让章太医来了,可她还是病着的。宫女不让我见她!”

    “是什么病?”萧复抬首问太监。

    太监哆哆嗦嗦道:“回千岁爷话,是肺痨。宫女拦着康王殿下,是是太皇太后的旨意。”

    因为肺痨会传染,康王才三岁出头,年纪太,一被传染就完了。

    萧复想,自己刚让三爷去淮南,总不好这时候把他找回来给太妃看病吧,肺痨,治好的可能性不大。

    四殿下:“我听宫女们,我母妃是父皇走后才开始咳嗽的,她们,是父皇想带走她,所以我想去求父皇,让他不要带走我母妃,把母妃留给儿臣。”他拉着萧复的大掌,大眼睛里雾蒙蒙的,“儿臣知道皇父要去皇陵,能不能带儿臣一起?”

    是了,萧复此次出宫,用的理由是昨夜梦见先帝,先帝召他去守灵。

    萧复放柔了声音:“皇陵去不得,你年纪,那里阴气重,去了你也会生病的。”

    “生病,生病也正好,那我让父皇带我走,不要带母妃了。”

    “煴儿这么孝顺,皇父替你去求你父皇,不带你母妃走,至于你父皇听不听,皇父就不知道了。”萧复不肯带四殿下去皇陵,因为他压根就不会去,连路过都觉得晦气。

    四殿下眼里包着眼泪。宫人母妃病了,要被父皇带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母妃了。他懵懂地也知道“死”是怎么回事。

    皇父有要紧事,摸了把他的脑袋就撒走了,太监拉着他:“殿下,我们该回宫了。”

    晃眼五月初,薛府的石榴开花了。

    月末林子葵放了两日假,但没等到萧照凌来,又开始上课。

    老师似乎知道些什么,同他:“你那娘子日不暇给,别等了,过些时日去金陵赶考,就能见到他了。”

    关于自家娘子是个男人这件事,薛老和林子葵都心照不宣,提都未提。

    林子葵犹豫再三,还是问了:“老师可知晓,他回金陵是为何?”

    薛相:“自然回家省亲,他家务事繁多冗杂。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没见过父母,还敢成亲?”

    “我也没有父母,再我也不敢去他家,见他的父母亲人。”林子葵怕被打出来。

    好好的儿子嫁给自己做老婆了。

    在薛相这里,林子葵学的不是古板的诗书,而是真正的治国理念、方式方法,朝中几派势力,如何跟佞臣打交道而保全自身。

    “在羽翼未丰之前,要韬光养晦,甚至虚与委蛇。”

    这道理林子葵是险些用生命的代价得悟的。

    他现在彻底知道了,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在官拜三品之前,一定韬光敛迹。想来,至少需要十几年的时间。”三品官便已是高官厚禄,能受皇帝宠信重用的官员了。

    唐兄乃是四品大学士,常在先帝面前进谏,可近日林子葵也没怎么听过他的消息了。

    薛相隔着叆叇看他一眼:“大概用不了十几年,你升官,很快的。”

    林子葵愣一下,马上:“老师不要帮我,学生也不会在金陵打着老师的名号做事的。”

    “老夫才不帮你,升官一事,老夫怎么帮?我在宫里又没有人。”

    “是、是学生想岔了!”林子里脸颊薄红,猜老师这是暗中夸他学识,他以后会升官快的意思。

    初五日,薛相全家去附近香火旺的铁佛寺上香,林子葵也跟着去了,偌大薛府几乎全是女眷,男丁都是招赘来的,也有两个留在金陵做官的。

    林子葵作为有妇之夫,只跟在最后面,隔着一点距离,不跟薛府女眷们有太多接触。

    萧复的马车到了薛府外头,一问门外护院才知道。

    “阖府上下,都去铁佛寺烧香了?吃了斋饭就回?”

    “老夫人要听经,估摸要停留几日。您是林公子的兄长么?”

    萧复虽然美得雌雄莫辨,但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是个男子的。护院自不会往林公子嘴里总提起的娘子去想。

    萧复没回答,多谢了声,给了赏银,就让马夫换道:“去铁佛寺。”

    林子葵拜了拜佛,但什么都没求。

    毕竟他在行止观求过功名了,一事总不能佛寺道观都求一遍吧?

    等等。

    林子葵忽然想起,自己确有一事相求。

    他跪在释迦牟尼佛前,心里想着照凌:“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会试早些恢复也好,我好去金陵看望他。望佛祖保佑,我能早日见到他。”

    他上了香后,就去求了内置香灰的平安符。

    薛府姐看见他,轻声:“林公子也来求符?”

    林子葵:“给我家娘子求一张。”

    薛姐:“若是给你家娘子求,我看这个粉荷花的不错,石榴红的也不错。”

    林子葵嘴角微微笑着:“要石榴红的吧,多谢薛姑娘。”他礼貌地告辞,薛姐提醒他:“过了午时,斋堂马上就关了,你和你的书童护卫,都还没吃吧?”

    林子葵道谢后走了,薛姐望着他的背影:“我娘总让我自己择婿,可挑来挑去,样貌好的有,才学差了,才学好的有,样貌差了,才貌双全,人品上乘的也有,结果有娘子了。”

    因为林子葵三句不离他那娘子,导致全薛府都知道了。薛老的学生林公子有家室了,还很爱他那娘子。

    铁佛寺香火旺,不比行止观,初五上香人多,萧复要找人,还费些功夫,便吹了吹哨子。

    这哨声在人声鼎沸里并不尖锐,被埋没在上香的人海里。

    寻常人都没在意,除了紧跟着林子葵去吃饭的金樽。

    金樽停下脚步,耳朵竖起来,朝某个方位望去。

    林子葵回过头喊他:“金樽?怎么不走了,不吃饭了?”

    “林公

    子”金樽想起侯爷不让自己离开他半步,就伸拉着他了,“您跟我来。”

    墨柳:“哎!不去斋堂了么?公子都饿了。”

    “您跟我。”金樽很固执,林子葵被他拉着,没办法,只能无奈跟着走了:“好,好,你要带我去哪里?”

    铁佛寺熙熙攘攘,金樽伸指着人群里:“那儿。”

    “什么?”林子葵鼻梁上架着单片叆叇,放目望去,远处有一株百年古树,底下茶花盛开,有一人穿着红衣,分外醒目。

    林子葵摘下叆叇,揉了揉眼睛。

    再一戴上,看见照凌冲他招:“站着做什么,不过来?”

    他穿着男装,林子葵想,自己若是跑过去喊娘子,岂不是会惹人注目?

    他直直地走了过去,步伐迈得很大,有些疾步匆匆。

    墨柳正要跟着,被金樽抓住了胳膊。

    “你干什么啊!公子!公子哎!”

    金樽没话,朝他摇了摇头。

    林子葵穿过人流不息,走到了萧复面前,睫毛眨了几下,单片叆叇起了雾。走得近了,叆叇被萧复双摘下来,用袖口擦了下,再给他戴上去,萧复微微俯身,侧头盯着他瞧,这单片叆叇赋予了林子葵不一样的气质。

    若非这里人来人往,萧复大概会忍不住亲他的。

    但他只能动作很地拉了拉林子葵的心,林子葵还很紧张,左顾右盼,担心有人看见了,他也是第一回当“断袖”,真是做贼心虚。

    萧复看他紧张,挠了几下就松开了:“林郎,这叆叇很适合你。”

    林子葵缩在袖口的指蜷起来,还有照凌的温度。他点点头:“我也觉得适合,能看清楚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铁佛寺啊?”

    “问了薛府的护院。我不想在薛府坐着等你就来了。”

    林子葵仰着头:“那你金陵的事可是忙完了?”

    “还没有,抽了空回来的。”

    林子葵睁大眼睛:“那你还要走么?”

    萧复没话,只问他:“左眼如何了?”

    “好些了,谢先生,下个月就能摘了,再配个叆叇,就能看清楚了。”

    “这样么?那我也有个消息,我在金陵时听,朝廷马上就要下告示了,八月会试,过几日你就能跟我一道回去了。”

    “真的么!”林子葵虽然只有一只眼能用,但看书写字都不成大问题,听闻消息眉开眼笑,“太好了,我随你一起去金陵。那老师”

    萧复:“老师也跟着一起。”

    自己每日上朝,处理宫中要务,若是薛相不跟着林子葵,教他学问,林子葵势必整日胡思乱想。

    林子葵:“可老师岁数大了,这金陵路途遥远,我怕他受不得颠簸。”

    “他受得住,他才六十五岁,他亲口的。”

    “当真么”林子葵迷茫。

    “真,”萧复牵着他的袖子,把他往僻静的角落里带,方才牵了,闲话家常地问他,“林郎最近身上蛊虫可还痒过?”

    的是林子葵当初吃下的那虫子,时不时就会发作一次,奇痒难耐。

    林子葵如实点头:“痒过一次。”

    “哪儿?”

    林子葵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着有些难堪,萧复见状挑眉:“不能么?”

    “能,就是后窍,比先前松活些,两炷香的样子就过去了。”

    “后窍,是这儿了?”萧复瞧四下无人,只有树梢飞鸟,就伸一碰他,林子葵吓得魂都飞了,险些跳起来,猛地打下他的。

    萧复被他一打,还是笑,给他把滑下的叆叇扶正了,嗓音低了问:“是前边儿还是后边儿?难受么?”早知萧复就不

    管赵王造反那档子事了,早些回来,就给他揉揉了。

    萧复光是想,就觉得别有滋味。

    “后”林子葵一皱眉,直接扭头不了,“谢先生,往后不会如何发作了。不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