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季时的讲座在学校礼堂。
宋悠跟文老师到教务处报了道,又跟近期代课的老师交接了工作,等过去的时候,季时已经站上了讲台。
高台上的男人面容儒雅含笑,视线落在底下,余光瞥见跟文老师一起入场的宋悠时,他眼里笑意顿了一瞬,有什么情绪仿佛越过堤岸的潮流一般顷刻涌动而出,却又在刹那间尽数敛去。
灯光明亮的讲台上,隔着人流吵杂声,他温柔地看着宋悠。
宋悠似有所觉,朝上方看过去。
四目相对,季时目光温煦,克制柔和,并没有过分的贪恋肆虐,反而像是多年好友不其然相遇般,平静视线被一点意料外的微澜荡开,轻轻的,带着一丝尽在不言中的默契,朝她笑了笑,移开目光。
随着校领导陆续就座,底下的学生也齐齐落了座。
主持人走上讲台,简短开场,接下来便是季时的讲座。
宋悠跟文老师一起,坐在校领导后头,听季时讲课。
讲座开始前的空隙,文老师还在低声跟她话:“一会儿讲座完了咱们跟季教授交流交流,既然是国学讲堂,琴棋书画这块儿的历史也可以专开一堂课讲讲,比如做一个联合讲座,邀请季教授来主讲,咱们学校老师可以现场展示”
一起本职工作,文老师可谓尤其尽心负责,他是专门负责素质教育课程这块的,对国学系列讲堂格外上心,就怕宋悠不答应,语重心长中又带了几分恳切。
观众席的灯光已经暗下来,宋悠抬头,看向高台上的男人,声音清冷:“可能不太合适。”
文老师顿住声音,欲言又止地看宋悠一眼,叹气。
算了,他们宋老师这性情,一贯冷淡,今天能对着他和颜悦色地笑笑已经不错了,是他想多了。
文老师也不话了,专心看讲台。
客观地,季时确实当得起教授二字。
他嗓音温润,语调不紧不慢,内容深入浅出,儒雅又不失幽默,像翻开了画卷一般,向一众学生展示着历史的某个角落,声音潺潺浸润人心,让人不知不觉地听入了迷。
两个时的讲座很快完毕,底下学生听得意犹未尽,热烈鼓掌。
宋悠后座坐了几个姑娘,其中一个望着高台特别崇拜地感慨:“季老师好温柔啊,声音也好好听,能再讲一堂就好了。”
邻座的姑娘更加激动,抓着同伴的点头附和:“长得也很好看呀,看人的时候特别温柔,要是老师再年轻十岁,我肯定主动追了。”
“想什么呢?”另一个女孩子声音稍冷,一巴掌拍在双眼冒星星的姑娘肩膀上,语气警告,“未成年谈什么恋爱!”
被拍的姑娘声音弱了些,瞥着同伴嘟囔,“那还不允许我少女心动摇一下呀!”
拍人的女孩子无语地睨着她,一副都不想跟你话的表情。
最先出声的姑娘听得哈哈笑起来,赶紧打圆场,从座位后头抽出几本书,朝两人扬了扬,示意两个伙伴赶紧走。
“快快快!我提前买了季老师的书,咱们找老师签个名!”
姑娘愉快地宣布,“从今天起,季老师就是我的偶像了。”
刚完,余光瞥过落在暗影处正笑盈盈看着她们的宋悠,姑娘后知后觉地发现老师们还没走完,顿时尴尬地往回收胳膊,冲宋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了拉同伴。
冷淡些的女孩子转脸看过来,神情顿了顿,率先出声:“宋老师好。”
这一下,另一个少女心闪动的姑娘瞬间涨红了脸,气息微弱地喊了声“宋老师”。
宋悠被三个性格迥异又鲜活可爱的姑娘逗得笑了起来,往礼堂门口指了指:“快去吧,一会儿人多了就挤不进去了。”
抱着书的姑娘双眼瞬间亮了起来,脆生生地喊了句“谢谢老师”,拉着两个同伴一道,飞速走下台阶,往礼堂门口奔过去。
宋悠噙着笑意,视线落在三个姑娘的背影上,有些出神。
这么青春洋溢的一幕与原主尘封记忆中十几年前的场景意外地重合,仿佛有什么东西穿过时间长河,再次落入平静心田,一点一点拨动着心弦。
她像个旁观者一样,透过这些姑娘,看见了十几年前的原主跟季时。
两人的第一次相遇,似乎也是在一场讲座。
那时候,季时站在台上,原主在台下,目光不经意交汇,似安静湖面骤然起了波澜。
如果没有之前的车祸,此刻站在这里的应该是原主,她与季时的再次相遇,或许就是原主干涸心田慢慢被唤醒的开始。
季时看她的眼神,极力克制,却温情难掩。
但现在,没有如果。
她不是原主,不可能代替原主回应季时隐忍的深情。
礼堂门口,季时已经被热情的学生围住。
校领导们也不阻拦,就留了个接待的工作人员在季时身旁维持秩序,其余人都笑眯眯地站在三米开外,看着学生们围着季时问七问八。
待激动热情的学生褪去,校领导跟老师们才笑着过去致谢。
几句客套的恭维之后,文老师给季时介绍国学组的几位老师。
待到宋悠时,季时潺潺眸光看过来,文老师不自觉地顿了顿声。
“季师兄。”宋悠开口打招呼,她朝他点头,带了浅淡笑意,亲近熟悉却又足够客气。
校领导略显诧异地望过来。
文老师见状连忙出声解释:“咱们宋老师跟季教授是大学校友。”
现场诸人恍然大悟,有知道宋悠是业城大学毕业的,便笑着跟季时寒暄了几句。
季时从头到尾都温和含笑,话不疾不徐,视线并未一直停留在宋悠脸上,待一群人寒暄完,校领导也告辞走了,才转过身重新看向宋悠,眼底温和笑意更添了柔煦。
他看着她,温声问:“身体恢复了?”
还留下来的老师都是国学组的,大多都知道宋悠之前出车祸的事儿,听见季时问,倒也没觉得诧异。
宋悠点点头:“没什么事儿了。”
文老师见两人熟悉,在一旁笑着插话:“正好到饭点儿了,学校准备了简餐,请季教授跟我们去食堂,先边吃边聊?”
“您太客气,不过午饭就不必了。”季时歉然地笑了笑,解释,“下午在会展中心还有个学术交流会,时间有些仓促,我就不多叨扰大家,改日有会我再请各位老师吃饭。”
他态度温和,谦逊有礼,一点儿也不会让被拒绝的人不舒服。
文老师遗憾地点点头,随后又热情安排:“那这样,教务处的车正好在学校,我让司送您过去。”
学校离会展中心有段距离,正好饭点儿,不好打车。
知道季时没开车,文老师便周到地准备打电话给司让把车开过来。
电话还没拨出去,宋悠出声:“我送季师兄一趟吧。”
季时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顿,目光克制地落在她脸上,平静轻缓,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浸了让人沉溺的温柔,潺潺似水。
“那也行,宋老师就代咱们学校送送季教授。”
文老师反应过来,也不坚持,他们宋老师跟季教授明显认识,校友遇见,看样子还有些渊源,总要叙叙旧。
车子驶出学校,在校门口堵了一段。
嘈杂的人流与车流中,车厢里分外安静,两人谁都没有话。
季时偏头看了宋悠一眼,不动声色地握拢指,压下已溢至指尖的颤抖。
往前一公里,道路便畅通起来。
车子速度加快,车窗外的各种嘈杂声音便尽数化成了细的风声。
宋悠看着前方,轻声开口:“伯母身体还好吗?”
季时的目光倏而顿住。
片刻后,他笑了笑,垂在身侧的右指节用力握了下,又很快松开,声音依旧温和:“挺好的。”
宋悠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车厢里重新陷入沉寂。
须臾的安静后,季时抬眼看她,目光轻柔,带了隐忍到恰到好处的关切:“上次车祸还没多久,怎么不多休息一段时间?”
“恢复得差不多了,也不想一直待家里。”
车子拐过路口,宋悠语气平静地回他。
顿了顿,她脸上浮出笑意,看着前方流淌的车流,语气感慨而释然,仿佛在陈述,又仿佛是看穿了他的隐忍痴情而刻意提示。
“出了场车祸,感觉像是重新活了一遍。以前想不通的,一直放在心上的,现在看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好像都不是自己的经历了,更没什么好执着的。”
以前的事,她不是当事人,不好评价。
但从原主的记忆中看,是季时先决绝地放弃了他们的感情。
大学时的初恋,彼此相知相惜,日积月累沁入到骨子里的感情,在最美好的时候被其中一方硬生生掐断,也不怪原主心灰意冷。
季时的选择宋悠可以理解。
因为双方家庭的原因,他同时承担了两方父母的压力,大概是觉得自己没办法给恋人遮风避雨,所以选择了放弃。
原主也是后来才知道宋家父母私下找过季时,但那时候,他已经远离了。
书中关于原主跟季时是怎么重修旧好的并没有详细描述,两人之间本来应该再发生点儿什么宋悠不得而知,也不想探究。
车祸让她占了原主的身体,原主已经不在了,这不是她能控制的。
季时的深情也好,执着也罢,都已经晚了。
有些话,还是尽早清楚好。
季时垂下的微颤。
他转头望着她,眼底压着的潮流顷刻奔涌而出,目光贪恋又苦涩。
一瞬后,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都在须臾间重新落入眼底,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失态只是他人错觉一般。
他温和地笑,声音柔煦,语气纵容中带了理解:“什么事情,只要看开了就好。”
半时后,车子驶入会展中心停车场。
宋悠下车,隔着车身跟季时道别:“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季时望着她,目光很轻地划过她脸颊,任由五脏六腑中绵密的疼痛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理智。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收了目光,朝她摆:“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不等宋悠上车,他转身走开,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原本垂在身侧的微抬,指节用力扣入掌心。
他怕他再不走,难以抑制的留恋就将像潮水一样吞没他,让他失了理智,冲动着靠近她。
不远处,黑色加长轿车安静地驶入会展中心内部车道。
坐在副驾驶的吴宇正言简意赅抓紧时间跟后座的人汇报今天的安排。
车子减速从露天停车场驶过,往会场内部方向而去时,年轻的总助突然顿住声音,飞快地看了眼后座的人,犹豫一瞬,默不作声地开了车窗。
后座里,陆山河抬眼看着站在侧前方车头对话的男女,脸部轮廓落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默了片刻,车子从宋悠身前越过,他收了视线,冷淡出声:“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