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府邸四处种了些花草已经凋零,走廊一旁有一颗大银杏树,这会子叶落了满地零零散散,丫头正拿着扫帚在扫地上的落叶,将外面进来了一个人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也没见人拦着,冷喝一声。
“谁?!”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见过的人,正是之前在县府中大出风头的林飘。
“林飘?!”她顿时惊喜起来,将扫帚靠在一旁迎上来:“你怎么又来县府了?来找夫人和姐的?是有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来县府买些东西,正巧经过的时候叫杨大哥他们看见了,他们今晚大人有中秋宴,许多人都能来,我就想着也来拜见一下大人和夫人。”
“原来如此,不过你这会子要见夫人和姐的话恐怕是不得空了。”丫头有些皱起了眉头。
林飘观察着她的神色:“是怎么了吗?”
“唉,咱们姐要出嫁了,正关在屋子里教规矩呢。”
林飘大惊:“出嫁?她才十二岁不到吧?”
居林飘所知,这个时代的人虽然早婚,但也多在十四到十六之间,十四都算是比较早的了,要是男人,讲究一个考取功名再结婚那么二十岁之后才结婚也是会有的事情。
“你不知道,好的人家是夫人娘家的姐姐家的外侄,是一表人才,十分的成器,又有姻亲关系,以后也好帮衬,总之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了,但是就有一条,是我们姐跟着大人外放在这样的偏远之地,不知道懂不懂规矩,所以要先送到夫人姐姐那边去,好好教养两年,然后再从那边出阁更风光。”
“所以现在是?”
“夫人怕姐出去了丢脸,正把她关在屋子里教她老实,这会子姐闹着不肯吃饭,早饭也没吃,午饭也没吃,夫人急得不行。”
丫头声的提醒:“我看你还是别去触这个眉头了。”
这不纯纯的下马威吗还没过门就开始一些怕你女儿不懂规矩的pua。
“哎呀!”林飘缩了缩头,发现自己被砸了一下,抬头一摸,发上黏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汁液:“这什么啊。”
“快别在那儿站着了,银杏果都砸头上了,快去我屋子里洗洗,这玩意要是捂头上了,回去能把你叔子臭死。”
林飘跟着丫头去了她屋子里,她和另一个姐妹住在一个房间里,屋子还算大,没放书架和大家具的情况下放两个床也不逼仄,各带着帘勾床帐,住宿环境还算不错。
丫头拿了铜盆和帕子皂角一类东西出来:“你等会,我去给你打水来。”
“我们一起去吧,水那么重你一个人怎么好提。”林飘看丫头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好意思让她一个人做重活。
“也好,正好我们话。”
两人去打了一桶热水来,倒在水盆里将皂角搓出白花花的沫子,脸盆架的高度正好,林飘脱了外衣挽袖子低下头去洗,丫头就在一旁帮他浇水。
“你这头发真不错。”着着丫头湿漉漉的摸了摸他后颈:“你颈子也白,在村里不下地吗。”
“”
不要乱摸,救
等头发洗完擦干,林飘顶着半干的头发赶紧往外走,再不走丫头就要从他颈子摸到耳垂了,他怕痒得很,受不了这个。
正往外走,迎面撞上了正从玉娘屋子里出来的夫人,她愁眉苦脸,叹着气走到中庭,抬头一看披头散发的林飘,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怎么弄成这样了?可是遇着什么事了?落水了?”夫人紧张的问。
林飘连忙摆:“不是不是。”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夫人依旧皱着眉头。
“这丫头,多大点事情
,怎么就见不了客了,叫你这样白来一趟。”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恰好来此,想着来拜见一下夫人和姐。”
夫人点了点头,半晌又叹了一口气:“我这也正愁得没办法,不然你去见见玉娘吧,她看见你肯定开心,你也劝劝她,总得把饭吃了。”
“行,我尽力。”
林飘顺着夫人的指引走进玉娘的屋子,刚一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孩的哭叫声:“我不吃!我不要!你们都出去!”
林飘声的唤:“玉娘?”
里面的叫声停了下来,床帐里传出一声有些疑惑的声音:“你是谁?”
玉娘从床帐缝里探出头来往外看,乱糟糟的头发披在身后,眼睛哭得像两个大桃子:“林飘?”
她揉了揉眼睛,将帘子拉开一半:“你怎么来了?你也是来劝我的吗,我娘叫谁来劝我都没用,你也没用。”
林飘搬了个软凳来在在她床边坐下:“我其实是来找你玩的,结果一来就撞上了这个事情,你娘就让我劝你吃点饭。”
玉娘擦了擦脸:“我不吃,不过我可以和你玩。”
“可是你家下午摆筵席,那么多好吃的你都不吃吗?而且不吃哪里有力气玩。”
“我有力气,我不吃。”
林飘看着玉娘的样子,心想自己是天生和崽子犯克吧,无时无刻不在接崽子的事情。
“你先吃点东西,你娘那里,到时候我帮你。”
玉娘眼睛一亮,随即又耷拉下来:“你真的能让我娘听你的话吗,我娘都答应我姨母了。”
“我一个外人,的确不好什么,这样,我先给你支个招,待会你就要吃东西了,让你娘进来,到时候你就给你娘听,我再看有没有会上两句。”
玉娘赶紧爬到床沿来,脸一下凑到了面前来,好奇的看着他:“什么法子。”
林飘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记住了吗?”
玉娘懵懵懂懂的看着他:“你这真的有用吗。”
“不一定有用,但你想不想试试呢。”
玉娘赶紧点头。
“你在心里再背几遍,把话记牢。”
过了一会玉娘郑重的看向他:“飘哥哥,我记住了。”
林飘点了点头,起身去开门,向等候在一旁的丫鬟示意可以传饭菜了。
丫鬟很快端着热腾腾的粥和糕点进来了,夫人上捧着一碗半温的鸡汤走在最前面,快步上前到床边,责怪的道:“来,先喝点鸡汤润润嗓子,你嗓子都要哭哑了。”
玉娘低头就着夫人上的勺子喝了几口,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半碗还没喝进去,抬起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向夫人,满脸委屈:“娘,我真有这么不好吗。”
夫人被问得一慌,玉娘向来只知道不讲道理的哭闹反抗,哪有这样戳心窝子过,放下碗一把抱住她:“我的儿,你是最乖巧不过的了,就是平时调皮点,但孩子就是这样,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玉娘靠在夫人怀里:“娘,可他们还没见过我就我处处不好,又我们在穷乡僻壤,是不是瞧不起我不想要我。”
夫人被她得更慌:“胡,哪有这样的事情,人家只是有这么一个担心罢了,你去了样样都好,他们爱你还来不及。”
玉娘扁了扁嘴,抬起眼看向林飘,林飘暗暗比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玉娘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但还是咬着牙:“娘,我是很想嫁的,去姨母家姨母会对我好吗,那个地方好远啊,若是过得不好我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傻孩儿。”
林飘看着夫人那副使劲安抚玉娘的慌张表情,就知
道她也是慌了。
林飘在一旁道:“玉娘,夫人也是为你好,你想想,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以后也总有你姨母照看着你,虽然这外侄稍微远了点,但也总是能看顾到一眼两眼的,何况这样好的亲事,除了自己娘家,到外面去哪里好找,苦就苦点怎么了。”
玉娘一个劲的瘪嘴。
夫人却是听不得这个话:“我姐姐定会待玉娘好的,哪里会苦。”
林飘叹了一口气:“夫人,容我句不中听的话,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道理,虽然不是桩桩件件都这样,你这男子想高娶为的什么,为了前途名利,低娶呢?就为了一个顺心,娶个不如自己家的,好叫她事事柔顺,样样听话,不敢忤逆,女子也一样,高嫁是荣耀的事,但一般低嫁也是家里父母精挑细选,找了一个好拿捏的女婿,好叫他以后不敢欺负自己女儿。”
言下之意,你这边既然是高嫁,人家又对你女儿挑挑拣拣,就差把高傲两个字写脸上了,这还不得受苦?
夫人的表情看着也忧心到了极点,但嘴硬又不肯承认自己找的亲事没找对。
林飘看她已经动摇了的样子,深深鞠了一躬:“夫人,既然我已经了不该的话,那就干脆完,夫人要是怪罪为了玉娘我也得了,夫人和玉娘姨母的外侄见过面吗,却不是信不过夫人的姐姐,夫人娘家的人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玉娘还,此事要细细斟酌,这样好的一桩婚事,不如再托些人打听,不止是书读得如何,长得怎么样,还有平日里德行如何,是否放浪之人,家里情况如何,婆婆好不好伺候,这些总是要谨慎一些的,哪怕十全九美,剩下一项要是些问题也不算什么。”
夫人楞了一会,没想到林飘一个十几岁的寡哥儿能出这么有见地的话,虽然有些字字锥心,但都是人人都门清的大实话,于是连连点头:“是,原先我姐姐传信过来,我一心就扑在这个事情了,别的也想不起来了,多亏你提醒。”
她就光顾着不能让玉娘去了她姐姐那里抬不起头来,和沉浸在马上就要送走女儿分别的痛苦中,竟然忘记思虑最重要的事,不过她心里始终存着一丝念头,总归是她姐姐牵的线,虽然他们高攀了那么一点,但总归是不错的人才,这是不会出错的。
她没,她自然是察觉对方对玉娘有些轻蔑挑剔了,才会如此着急心惊,生怕这样好的一桩亲事跑了,这会被玉娘和林飘几句话点得心惊肉跳,才回过神来,再好的亲事,也不叫玉娘这样嫁过去受罪。
“你得对,他们选媳妇,我们也是要挑女婿的,我自多去打探打探,再看事情如何,玉娘你先别急,日后不许再这样同我置气,娘肯定替你好好打算,不叫你嫁得不好。”
这事暂且告一段落,夫人留着哄了玉娘一会,府上筵席的事情也杂事诸多,没一会她就起身去料理家中的事了,走之前叫了许多糕点上,带笑道:“林飘,劳烦你再陪玉娘话,待会我亲自来请你,我们一同去席上。”
“那有那么大的架子,差个人通知我一声就够了。”
夫人想了想:“那待会让丫头带你过去,我在那边等你。”
“好。”
一群人陆陆续续离开或是候在门口,林飘和玉娘在屋子里吃东西,玉娘饿得久了没胃口,只是在断断续续的喝汤喝粥,时不时忧愁的抬起脸。
“可是这一会我娘也没不让我嫁了,这样有用吗。”
“你要知道水滴石穿的道理,总不能一拍大腿不嫁就不嫁了,你往后不要哭,要学着好好和你娘你爹话,刚才那些话,你找会再去同你爹,到时候他们总会替你想办法是不是?要是那边又叫你不高兴了,你时不时就悄悄的问一问他们,哎呀姨母家是什么意思啊,姨母是不是看不上我,姨母是不是其实不想结
这门亲才这样挑挑拣拣,你先上面这些话,然后看你爹娘也有些动摇了,就让你娘想法子或者写个信去试探一下对方,看看对方是不是真心想娶你过去还是有其他意思。”
“这样就行了吗?”
“对,这样就行了。”
如果心存挑拣不是真心的,这几波弄下来玉娘的爹娘肯定就心里门清了,到时候怎么做选择他们也有数了,如果试探之后发现只是一些信息差误会一场,对方表了态又是诚心要娶玉娘,这婚事就是大好婚事,总不会掉火坑里去。
“不管成不成,前路总是好的,这样你心里是不是放心很多了?”林飘摸了摸玉娘的头发。
玉娘没太听懂,但还是狠狠点了点头:“玉娘谢过飘哥哥。”
“没事,你多吃点东西吧,”
吃着吃着林飘忽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个人,起身到门口找到丫头,麻烦她找个府里的仆役帮忙跑个腿:“到打铁铺附近找一个叫周习善的人,他是同我们一起来的,总不好把他撂在一旁,能也请他过来一同吃饭吗。”
他刚哄好了玉娘服了夫人,丫头自然对他没二话:“自然能,我这就去。”
而沈鸿那边,他特意前去拜见自然是受到了县丞大人的热情接待,就让他跟在了自己身旁,一来是不好将他一个少年撂在一旁不管,二来接待的人里有不少县丞中的书香世家,身边带个神童也算谈资。
不过来来往往的人每次询问到沈鸿,县丞出他是来拜见自己的乡下学子时,大家便不再多问,也不再关心这个看着十分出众的少年了。
毕竟再出众,跟在县丞身边也就似个书童的地位,他们和书童多什么。
沈鸿波澜不惊,无论是他们同他问话还是不同他话,都没有多少情绪起伏,黑黝黝的眼眸光华内敛,跟随在一侧。
他知道,这里的一切是和他无关的,他们看不起他,却也不是看不起他,他们是看不起乡下,看不起农户,看不起一贫如洗,看不起没有功名的人。
哪怕他们也会惊讶一声,道:“哦,竟如此聪明。”
他们也并不在乎五年后十年后他会成为什么人,走到什么地步,他们只知道,只能看见,现在,当下,他是个清贫的学子,寒窗苦读的少年,在繁华中不值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