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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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在唐臻身边的宫人被假山后肆无忌惮的话吓得魂飞魄散,不清是惧怕太子殿下的怒火,还是恨那两个蠢货断人财路,呆滞的立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变得轻缓。

    最先回神的人反而是唐臻。

    可惜他发呆太久,憋红了脸冲到假山旁,只看到被踩蔫的花叶,早先话的两名宫女已经不知所踪。

    宫人忙脚乱的追来,乌压压的跪了满地,依旧只会殿下息怒。

    唐臻冷笑,随从腰间拽下个挂件,狠狠的贯在地上,咬牙切齿的道,“去告诉平安,天黑之前,我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周边的宫人有反应,他已经沉脸转身,怒气冲冲的踹在挡路的宫人肩上。然而他忘了自己还是个病秧子,宫人也没来得及躲避,以至于太子殿下狼狈的向后踉跄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可谓颜面尽失。

    算不上轻松的气氛彻底凝固,宫人甚至连‘殿下息怒’都不敢再。

    只见太子殿下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猛地大吼一声,大步离开的背影散发着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气。

    直到彻底将宫人落在身后,唐臻狰狞的面容才逐渐缓和,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莫名的羞愤,白玉似的耳朵也红得像高热难退。

    他不相信半个月前还全员木头成精似的宫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改变,不仅生出从他中骗钱的胆子,还形成完整的产业链。

    这可是东宫,别称‘特务联合国’,能凑齐这么多被钱财吸引的人,本身就是件非常奇怪的事。

    况且他在院中消食的习惯并非近日才有,自从能下床,他就开始有意识的锻炼身体,每日的路线虽然不是完全固定,但是细心观察,总是能摸到些规律。

    东宫的宫人,无论来历,最不缺得品质就是心翼翼。

    所有巧合碰到同处,只有必然的结果。

    有人故意让他听见这番话,想看脾气远比从前暴躁的太子殿下发怒。

    唐臻想知道为什么,所以选择配合。

    但是!

    他绝对没想过会唐臻闭上眼睛,轻轻转动依旧隐隐作痛的脚腕,默念我是个病秧子,脑海中下意识的闪过某个即使穿着重甲也难掩矫健的身影。

    知足常乐,切忌贪得。

    平安不愧是东宫的掌事大太监,只用两个时辰就调查清楚宫人故意摔坏东西然后偷偷倒卖的原委。

    包括翠柳和假山后的两名宫人,共有十二名罪奴被绑到唐臻面前。

    脏物不仅有唐臻的贴身配饰和房中的摆设,甚至还有胆大包天的宫人,从寝殿内偷走完好无缺的物件。

    宫人将从唐臻这里得到的东西送到翠柳中,翠柳再将东西交给东宫的采买太监福,由福将东西带到宫外换成钱财,拿回来分赃。

    平安呈上整理出的单子,沉声道,“罪奴共窃取东宫财物六十二件,其中二十二件已经不在东宫,收缴赃银三千七百六十二两。”

    唐臻深知自己不是演戏的料子,为了烘托气氛,特意提前弄乱束在头顶的长发,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中,目光定定的凝视神色惶惶的罪奴和胡乱堆积在木箱中的脏物,颇有气得失去理智的模样。

    他拿起单子,指因为过于用力尽失血色,止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

    双臂被牢牢绑在背上,嘴也被堵住的罪奴只能磕头,从喉咙处挤出稀碎的呜咽,可怜的像是被潮水带上岸却没能及时回到大海的鱼。

    唐臻仔细思考这件发生的猝不及防,结束的毫无波澜的事,嘴角逐渐抿直。

    由平安亲自出,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不会再有任何翻案的可能。

    作为太子殿下,他只是损失些不值一提的钱财和原本就没放在心上的宫人,与背后之人耗费的心思完全不成正比。

    除非

    唐臻闭上眼睛,忽然不想再深究。

    他放下单子,疲惫的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轻声道,“平安,你看着处置,不许再有下次,否则我就让程守忠再给我派个人来打理琐事。”

    平安眉头轻皱,似乎没想到太子会觉得这件事是他的失职。

    虽然道理不算复杂,但太子从就知道体谅人,无论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都是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极少埋怨别人看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确实对殿下有很大的影响,怪不得世子突然心急。

    他抬起眼皮看向被五花八绑,七扭八歪倒在地上的罪奴,明明还是那副英气十足的面容,神态和语气却是不出的阴冷诡异,“哼,吃里扒外的东西,活该去慎刑司换层皮。”

    “你们放心,咱家亲自去与掌管慎刑司的孙太监招呼,非得令你们彻底改头换面。”平安冷笑了声,率先走出书房。

    宫人拖着两名罪奴跟在平安身后。

    “殿下!”翠柳咬断口中的碎布,气喘吁吁的求饶,“奴婢知错,求殿下再饶奴婢一次,奴婢只是想攒些银子!”

    书房内仅剩的两名宫人立刻去堵翠柳的嘴却被咬住腕,不由发出痛呼,与拼命挣扎的翠柳扭打在一起。

    风波未平,又有罪奴咬碎堵嘴的碎布,口不择言的求饶,“求殿下饶命,奴婢原本不敢做这些,是翠柳姐姐!翠柳姐姐殿下慈悲心肠,哪怕知道我们私下收集些财物也不会计较。来日东窗事发,只要肯诚心认错,殿下必会宽恕。”

    “呸!丧心病狂的贱人!明明是你拿着被摔坏的东西来求我,那是太子殿下赏赐给你的东西,想要换成银子傍身。如今出了事,竟然全都推到我头上?”翠柳恶狠狠的望着在宫人中挣扎的罪奴,像是要用目光撕扯块肉下来。

    罪奴不服,撞开压在身上的宫人,声嘶力竭的呐喊,“明明是你丧心病狂!做错事被殿下宽恕非但不知道珍惜,反而日日夜夜的与我们炫耀。别以为我不知道,初雪姐姐就是因为受到你的蛊惑,才会故意碰掉殿下的金麒麟腰坠,拿给你去换银子。”

    唐臻不知何时重新睁开眼睛,目光幽幽的望着难以平息的闹剧,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

    这就是被平安的铁血腕治理的井然有序,太子想吃顿锅子都没有仆人敢去厨房传话的东宫?

    原主真的是被当成傻子糊弄。

    平安恐怕以为太子对管家理事一窍不通,完全不明白‘管事’的责任和应该达到的效果,才如此肆无忌惮的给燕翎行方便。

    早在那次,唐臻就怀疑平安已经偷偷倒向燕翎。

    绍兴侯世子送来擅长做锅子的名厨,燕翎要带他出宫游玩,都是因为在东宫安插的细作报信,太子想吃锅子却没吃到,非常不高兴。

    然而他只和平安过,药膳太难吃,想要果脯。

    燕翎那日刚好带他走遍在京都稍有名气的果脯铺子,让他实现果脯自由。

    上次还能算是巧合,这次呢?

    这几日,唐臻反复的琢磨,在宫巷遇到时燕翎对他的话,为什么听起来很有道理却总是令他觉得有不出的古怪。

    最后得出结论。

    燕翎在对他做服从性测试。

    结果没成功,也不算失败。

    唐臻虽然没坐在太监背上,但因为愿意哄燕翎,并没有拒绝的话,不坐的理由是太监身形单薄,怕驮不稳他。

    不好的是太监,不是燕翎的主意。

    可是燕翎不满意,于是打着教导唐臻驭下之道的名义,了些很有道理的话,然而这与是否将太监当成人凳用,有什么关系?

    如今想来,当初燕翎带他去买果脯,忽然执意要求他将日子长的果脯赏给宫人或许也是在做服从性测试。

    所谓恶奴欺主的事,也是驯服的过程。

    当初燕翎主张严惩翠柳,因为唐臻的求情变成轻轻放过。

    只过去半个月,翠柳就用事实证明,她这样犯了错被轻轻放过的奴才,非但不会因此感恩主子反而会生出更多的贪心,造成更大的祸患。

    燕翎的想法正确,太子却大错特错。

    最迟明天,燕翎就会来安慰唐臻,再次对他进行服从性测试,试探今日之事的效果。

    唐臻垂目看向腰间的香囊,他第一次与燕翎见面时曾称赞味道好闻,燕翎就立刻解下香囊为他系上。

    那次燕翎生气了,明明对他有不完的关切,还主动承诺为他教训施承善却接连几日都没有进宫。

    因为燕翎让他叫哥哥,他不肯。

    那日早些时候,他见过绍兴侯世子,叫了世兄。

    意外发现散养的玩意儿,竟然想要圈养自己。

    饶是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唐臻,也久违的生出心情复杂、难以形容的微妙感觉。

    平安及时回到书房,利落的堵上罪奴和翠柳的嘴。

    可惜他也没能逃过翠柳的铁齿铜牙,以至于又让翠柳出半句难听的话。

    “殿下既然不愿意体恤奴婢,当初何必假慈悲唔!”

    唐臻冷漠的看着翠柳被拖出去,心中毫无波澜。

    无论翠柳本就是陈国公府安排到东宫的细作,还是不幸误入东宫沦为棋子的可怜人,她都不是别无选择。

    既然选择了现在这条路就不需要别人同情。

    “殿下”平安面带无奈的看向唐臻,“这批宫人自从来了东宫,始终没个消停,可见规矩没学好,不如再换批人?”

    唐臻已经知道,往年东宫也会隔段时间就换批宫人,算是平安表达对各方势力安插细作的不满,同时也能降低各方势力在东宫安插细作的难度,免得有倒霉蛋在东宫经营的势力被别人拔除之后,反而要朝太子和平安撒气。

    “全换?”唐臻问。

    平安点头,“先前库房那边磕碰了许多东西,也有宫人不够心的缘故。”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有宫人通报。

    “殿下,岑大人、梁大人、陈大人、胡大人求见,带来了新整理的库房账册。”

    唐臻与平安面面相觑,无论心中如何做想,脸上皆有喜意。只是唐臻的喜意中掺着对平安的歉意,平安则为不必再担心库房中的宝贝被磕碰松了口气。

    两人还没开口,又听见新的通报。

    “殿下,陈国公世子和绍兴侯世子求见,正在前殿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