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二合一
黎秋鸣去而复返,恭敬的弯下腰,“世子,殿下有请。”
燕翎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即使与东宫的仆从在穿着上没什么区别,依旧难掩违和的男人。
早在几日前,他就在书房见过对方的画像。
黎秋鸣,越黎朝上任护国将军的幼子。
两年前,护国将军支持的皇子在斗争中落败,惨遭幽禁,包括护国将军在内的所有党羽皆被牵连。只有黎秋鸣在忠仆的护送下逃到圣朝,成为除了被幽禁的皇子之外,仅有的幸存者。
光看外貌,黎秋鸣与出身两广的梁安有几分相似。
只是皮肤偏黑,眼窝也更加深邃,加上颠沛流离、艰难求生,难免显得枯瘦的身体和眉宇间始终不曾消散的倔强,颇有几分百炼成钢的坚韧。
哪怕燕翎依旧不愿意相信,太子会对这个出身越黎朝的旧日贵族有超乎寻常的想法。他也不得不承认,单纯从养宠物的角度去看,黎秋鸣的身上确实有格外引人注目的特点。
良久后,黎秋鸣诧异的抬起头,“世子?”
燕翎眼中短暂浮现的复杂已经尽数转为平静,冷漠的道,“规矩没学好,我还没让你起来。”
话毕,他却没有继续为难黎秋鸣,径直越过对方,走向殿内。
只是个异族奴隶而已,不配浪费他更多的时间。
黎秋鸣感受到来自圣朝贵族的轻视,下意识的想到因为欺负他被太子惩罚的东宫仆人。
他知道能遇见圣朝太子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不应该再奢求更多。
但是他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
如果没有那些意外,他也是走到哪里都被无数人簇拥在最中央,随便句话就能决定别人命运的贵族。如今站在圣朝贵族面前,明明感觉到了对方的轻蔑,他却只能佯装听不懂,免得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生活,再次发生改变。
黎秋鸣垂头沉思片刻,终究还是抛下理智,改变原本的想法,亦步亦趋的跟在距离圣朝贵族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不甘心,从奴隶到奴仆,不应该是他的终点。
否则熬过这两年的颠沛流离、夜深人静时反复折磨他的血海深仇,又有什么意义?
“殿下。”燕翎坐在与唐臻仅隔着窄桌的位置,语气因为看见悄无声息进门的异族奴隶,忽然变得低沉,“臣最近听岑威、不不仅岑威,很多人你喜欢容貌艳丽的年轻男仆。”
唐臻闻言,立刻想到已经被原路退回岑府的壮汉,脸色难以抑制的变得扭曲。
燕翎眼中浮现笑意,慢条斯理的道,“殿下风光霁月,自从亲政之后,所有心思都用在朝政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离谱的爱好?可惜我不是殿下的伴读,不曾日日陪在殿下身边,即使想为殿下辩驳一二,所的话听起来也没有岑威等人可信。”
“为什么不会?”唐臻终于压下想要召岑威进宫,然后关门放平安的念头,黑白分明的双眼安静的凝视燕翎。
自从唐臻不肯听从燕翎的建议,当众坚持要从宫外寻找新奴仆代替在东宫伺候的宫人,燕翎已经很久没有与唐臻单独相处。
这些日子,燕翎怨过唐臻,也反省过自己,始终为失败的经历耿耿于怀。
最后得出的结论,他不能放弃。
如果不能掌握太子的喜怒和决定,他在京都的每一天都是浪费时间。
在北地陈国公府,不仅有惹人生厌的嫡长子和嫡次子,还有很多与他年纪仿佛的庶出弟弟,每个人身后的依仗都比他稳固。
如果父亲想要换个世子,只需要不,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猝不及防的在熟悉的双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燕翎好不容易维持平静的心中,忽然涌现复杂得难以仔细分辨的情绪。
如此专注的视线令他觉得,太子对他并非没有对其他人不同的依赖。只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多,他不是不可替代的唯一而已。
这种感觉真糟糕。
在陈国公府也是这样,他明明已经是世子,在父亲心中却依旧不是无法替代的唯一。
燕翎艰难的压下翻涌的思绪维持体面,强迫自己回神,“殿下什么?我没听清。”
唐臻好脾气的笑了笑,重复之前的话,“为什么不会?”
“嗯?”燕翎愣住,眼中的茫然丝毫没有减少。因为心思过于复杂,他已经忘记之前与唐臻过什么。
即使有再多的耐心,也经不住燕翎反复的消耗,再次开口时,唐臻的语气中添了两分几不可见的烦躁。
“我是,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喜欢容貌艳丽的仆人?”
站在角落的黎秋鸣悄悄抬起头打量唐臻和燕翎,他能听懂的圣朝语言,远比他平日里表现出的程度更深。
因为圣朝太子是他想要改变命运,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黎秋鸣花在唐臻身上的心思也远远超过别人的想象。
他早就发现,这位看上去脾气很好的太子殿下,经常做出能称得上是任性的古怪决定。
然而东宫的仆人,从来都不会觉得太子任性,他们只会反省自己没有做到令太子满意。
此时此刻,黎秋鸣在对他有敌意的圣朝贵族身上,看到了与东宫仆人不同的反应。
燕翎竭尽全力的忽视笼罩在心中的烦躁,勉强扬起嘴角,仿佛戴上并不贴脸的假面,耐心的引导唐臻顺着他的想法去思考,“如果您沉迷美色,不仅会辜负陛下将传国玉玺托付给您的期望,也会令期待您亲政,为朝堂带来改变的臣子失望。您”
“父皇如果对孤有期待,会亲口告诉孤或让守在福宁宫外的程将军告诉孤。”唐臻昂起下巴,强势的打断燕翎还没完的话,“孤是太子,臣子应该做的事是满足孤的期望,不是将孤当成神像许愿。”
燕翎深吸了口气,还没完全平复的情绪,因为唐臻的不受控制变成翻倍的焦躁。
唐臻见到燕翎的反应,眼中闪过戾气,右悄悄摸进左边的广袖中,捏住程守忠给他的羽林卫章缓缓摩挲,再次抬起头看向燕翎的目光逐渐冷淡。
他可以接受,燕翎在与太子相处的过程中发现有利可图,逐渐走偏。
但不能原谅,燕翎先看到利益,最开始就是将太子当成有利可图的工具。
诡异的寂静中,站在角落的黎秋鸣终于鼓足勇气,径直走到燕翎面前,动作生疏的跪下,用奇怪的口音道歉,“对不起,我刚开始学圣朝的规矩,以前没人教我这些。”
感受到相继落在身上的目光,黎秋鸣的心跳越来越快,勉强忍住抬头看太子和圣朝贵族是什么表情的冲动,反而将额头埋进背,尽量让他的姿势看上去更谦卑。
太子正对这名圣朝贵族不满,会不会借着这个由头,向圣朝贵族发难?
唐臻没想到燕翎会亲自对黎秋鸣发难,开口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犹豫,“怎么回事?”
终于听见太子殿下的询问,已经屏息许久的黎秋鸣狠狠的松了口气,完全顾不上沾粘在后背的衣服,哑着嗓子道,“这位贵族我没学好规矩,我当时没听懂,现在才反应过来。”
燕翎立刻为见到唐臻之后,发现唐臻比从前更难以控制,源源不断生出的焦躁和怒火找到宣泄的地方。
他轻蔑的抬起脚尖轻点在黎秋鸣背上,故意放缓语速,像是在有意迁就对方,“奴仆话的时候,不能抬头直视主子,也不能自称‘我’。”
黎秋鸣顺着燕翎脚尖的力道弯下脊背却始终抬着头,以颇为可笑的姿势注视燕翎的眼睛,语气中满是疑惑,“可是、我的主人、应该是太子殿下。”
没等脸色陡然变得难看的燕翎有任何反应,黎秋鸣已经保持脖颈紧贴地面的扭曲姿态,艰难的转过头看向唐臻,“殿下、是奴、唯一的主人。”
唐臻察觉到黎秋鸣的心思,决定成全对方。
施承善送到东宫的美貌奴和由陈玉、梁安等人送到东宫的新奴仆,皆是因为黎秋鸣才会被唐臻留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些人都会成为衬托黎秋鸣在东宫超凡地位的垫脚石。
原本唐臻也没打算用燕翎,谁让他非要往上撞?
唐臻沉默着起身,抬腿踹开燕翎压制在黎秋鸣脖颈上的脚,朝地上的奴仆伸出,“起来吧,你是越黎朝的贵族,不必见人就跪。”
“殿下?”
“殿下?!”
黎秋鸣和燕翎同时开口,表情和语气却截然不同。
唐臻正色对燕翎道,“秋鸣是因为在越黎朝时遭遇人陷害才会遭难,你不要将他当成普通的奴隶看待。”
燕翎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道,“他确实不是普通奴隶,是越黎朝通缉已久的罪人。殿下如此包庇他,难道不怕影响我朝与越黎朝的邦交?”
唐臻面露高傲,“孤已经问过梁安,越黎朝上次更换国主时,曾特意派遣使者进献国书,希望曾祖父允许越黎朝的新国主登基。”
即使昌泰帝登基之后,圣朝的皇帝彻底成为吉祥物,越黎朝的新帝登基,也没敢省略向圣朝递交国书的习惯。
只是允许越黎朝新帝登基的人,从圣朝的皇帝变成两广总兵和广西巡抚而已。
黎秋鸣再次跪地,紧紧抱住唐臻的腿,感动得涕泣横流,“殿下知遇之恩,奴永生难忘。”
他没有赌错,从奴仆变成只属于圣朝太子的奴仆。
如果他愿意付出更多,如同东宫仆人私下议论他的传言那般伺候太子殿下,将来是不是还有会,回到故土报仇雪恨?
想起那些不愿回忆,也永远忘不掉的记忆,黎秋鸣的哽咽更加动情。
唐臻勉强忍住想要将黎秋鸣踹出去的想法,抬头欣赏燕翎先青后白,持续泛黑的脸色。
“殿下,大将军求见。”
门外的仆人高声通报。
燕翎闭上猩红的眼睛,转身平复情绪,快要迷失在愤怒中的理智及时冒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与太子见面,得到的结果都与他的计划截然相反,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为什么太子不肯按照他的期望去做?
燕翎想不通,但不能放弃。
骠骑大将军在东宫的特权,向来仅次于太子。
门外的仆人话音未落,大将军已经推门入内。立刻将抱着太子的腿痛哭的异族人、背对太子的陈国公世子和殿内的诡异气氛,尽数收入眼中。
李晓朝挑起眉梢,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座,笑道,“我来得不巧,打扰了殿下和贤侄?”
唐臻摇头,故意做出赌气的模样,拉着黎秋鸣的臂往上拽,“这是越黎朝的贵族,黎秋鸣,陈国公世子对他的身份有些误会。”
燕翎狠狠的咬牙,依旧难以相信,太子会为了个异族奴隶与他争执。
李晓朝目光淡淡的扫过黎秋鸣通红的眼眶,思索片刻,问道,“越黎朝,姓黎,是不是镇国将军的子侄?”
唐臻面露迟疑。
好像是护国将军?
黎秋鸣猛地抬起头,盯着李晓朝看了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我是护国将军的儿子。”
“嗯?”李晓朝面露不解,迟疑着看向唐臻,“越黎朝的护国将军姓阮,不姓黎。”
唐臻面露不忍,长长的叹了口气。
黎秋鸣是从越黎朝逃到圣朝的奴隶,当然不会是现任护国将军的儿子。
面对李晓朝怀疑的目光,哪怕黎秋鸣再怎么不想提及过去也不得不开口,“我、我父亲是上任护国将军黎岳恒。”
李晓朝脸上的怀疑转为茫然,歉意的笑了笑,“我对越黎朝的事,不是很了解。”
燕翎默默转过头,善解人意的为李晓朝解惑,“两年前,越黎朝的护国将军黎岳恒被告发是三皇子谋反的同党。越黎朝的国主大怒,判护国将军府满门抄斩。”
黎秋鸣下意识的看向唐臻,无力的反驳,“我父亲没有。”
唐臻立刻表现出对黎秋鸣的信任,“我知”
“殿下!”李晓朝打断唐臻的话,再度看向黎秋鸣的目光中隐约带着审视,“越黎朝的护国将军犯下重罪,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确实不该牵连到府中的奴仆。殿下如果喜欢他,我可以认他做义子,让他给殿下做伴读或护卫。”
黎秋鸣愣住,继而目眦欲裂,“我不是”
“放肆!”李晓朝面露不悦,如同正在狩猎的雄鹰似的盯着黎秋鸣的眼睛,“本将军与殿下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黎秋鸣气得打了个哆嗦,几乎将舌头咬烂才忍住冲动,沉默的跪在唐臻脚边,哀哀的看向对方。
唐臻眼中闪过犹豫。
他考虑过,当他表现出对黎秋鸣非同寻常的看重,身边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从未想过会有人想要剥夺黎秋鸣在越黎朝的身份。
短时间内,唐臻完全想不到李晓朝这么做的原因。
面对唐臻时,李晓朝的态度再次和缓,他贴在唐臻耳边道,“越黎朝相比大圣虽然不足为惧,但去年越黎朝新国主登基时分别朝两广总兵和广西巡抚递过国书。如果殿下抬举越黎朝新君认定的罪人,难免有大圣对附属国出尔反尔的嫌疑。”
唐臻没怎么听懂,也没刻意掩饰困惑,低声道,“孤不想委屈秋鸣。”
李晓朝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了声,“哪怕黎秋鸣依旧是越黎朝护国将军的公子,给我做义子,然后为殿下做伴读或护卫,也不算委屈他。”
即使唐臻心中依旧有顾虑,也不得不承认,李晓朝得没错。
从罪奴到骠骑大将军的义子,岂止是不委屈?
即使称为一步登天,也不过分。
唐臻想要抬举黎秋鸣,仅此而已。
所以李晓朝的建议只会让黎秋鸣痛苦,非但没有违逆唐臻的意思,反而完美贴合他的想法。
如果黎秋鸣不愿意,唐臻自然也有办法再去找陈秋鸣、阮秋鸣,偌大的京都,总不至于只能找到一个越黎朝的异族奴隶。
他在李晓朝的注视下佯装犹豫的思考片刻,终于点了下头,笑道,“大将军得对,秋鸣能做您的义子,确实是他的福气。”
李晓朝也笑,“我认义子总要有个理由,先让他做东宫的护卫,过几个月,殿下随便找个理由夸赞他几句,我才好借此认他做义子。”
唐臻的点了点头,眼中似有明悟。
如果他的感觉没有出错,李晓朝言下之意,黎秋鸣根本就活不到认他做义父的时候?
黎秋鸣从未感觉时间如此漫长,如果失去身份,变成前护国将军府的逃奴,令他万般痛苦的心结岂不是成了笑话,这两年来,漫长的日日夜夜,他又在坚持什么?
不,太子殿下那么善良,肯定不会对他做如此残忍的事!
黎秋鸣目光定定的凝视唐臻的背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惜他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太子殿下满脸喜悦的回到他的身边,愉悦的语气出的每个字都令他痛苦万分。
从明天开始,他会成为太子殿下的护卫。然后是那位将军的义子、太子殿下的伴读,前方有光明的未来等待他,代价是痛苦的根源将被永远剥离。
他只是越黎朝前任护国将军府的奴仆而已。
唐臻冷漠的看着泪如雨下的黎秋鸣,数次伸出却没有真正的碰到黎秋鸣脸上的泪水,“你是感动的哭了吗?”
答应李晓朝的要求,起码他催促李晓朝真正的认下黎秋鸣为义子之前,李晓朝不会对黎秋鸣下。
有李晓朝表态,其他人或多或少也会给些面子。
短时间内,这个被太子看重的幸运儿,不会因为意外暴毙。
将无辜的黎秋鸣牵扯进来,唐臻没有任何愧疚。
哪怕亲眼目睹对方的痛苦,唐臻仅有的善意也只是让对方多哭一会。
因为唐臻很清楚,如果没有他,黎秋鸣或许不会被牵扯到圣朝东宫的暗潮汹涌,只会在日复一日,无法宣泄的痛苦中消磨殆尽最后的生气。
他给了黎秋鸣活着的会,如今只看对方是否能抓住。
良久后,李晓朝脸上已经浮现不耐,黎秋鸣终于停下哽咽,艰难却清晰的开口,“是,奴是感动哭了,谢谢殿下,谢谢将、义父给秋鸣重新开始的会。”
李晓朝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黎秋鸣,温声道,“好孩子,等你在殿下身边立下功绩,我就正式认你为义子。我至今都没有一儿半女,正好却个能忙前顾后的人。”
黎秋鸣攥紧玉佩,从善如流改口,“谢谢大将军。”
燕翎亲眼目睹在他眼中极致荒唐的改变,直到跟在李晓朝身后走出东宫,依旧无法回神。
“大将军”
他不明白,大将军为什么愿意认越黎朝的罪奴为义子。
难道只为讨好太子殿下?
李晓朝拍了拍燕翎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只是个异族人而已,只要能令殿下开心,稍稍抬举些也没关系。”
“他会引得殿下误入歧途。”燕翎咬牙切齿。
虽然因为与唐臻的争执,他没有送宫外的奴仆给唐臻,但他依然有稳固可靠的消息渠道。
东宫最近添了不少人,最受太子看重的人却是黎秋鸣。
不仅施承善最早送来的美貌奴频频因为黎秋鸣受罚,陈玉等人送来的人,也处处受黎秋鸣的排挤。
没错,黎秋鸣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排挤所有在他之后进宫的人。
李晓朝哂笑,看在陈国公的面子上,语重心长的劝道,“你何苦自降身份,与玩物比较?”
燕翎闻言更不服气,“可是你要认他做义子,到时候”
在李晓朝包容、沉静的目光中,燕翎终于找回理智。
大将军亲口,黎秋鸣只是个玩物。
既然如此,大将军自然不可能认个玩物做义子。
良久后,燕翎深深的垂下头,苦笑道,“大将军,我、只是太担心殿下。”
李晓朝再次轻拍燕翎的肩膀,安慰近日什么事都难以顺心的天之骄子,意味深长的道,“殿下已经十六岁,正式亲政。你别将他当成垂髫童看待,否则殿下会不高兴。”
“是”燕翎重重的点头,目送李晓朝先行离开。
守在宫门处的护卫见到燕翎招,立刻跑过来。
燕翎神色漠然的望着远处已经彻底消失的背影,低声道,“去查大将军和殿下之间的消息,事无巨细,越快越好。”
他不是输不起的人,否则早在母亲第一次由陈国公的妻子变成妾室的时候就会彻底埋入尘埃,又怎么会有今日的陈国公世子?
既然事实证明,他用过去在陈国公府总结出经验,无法令他与太子的关系达到预期。那就去研究可以从容应对太子身边的变化,无论东宫发生什么样的变故都能掌握太子的情绪,影响太子决定的人。
今日李晓朝能做到的事,他早晚也能做到。
燕翎回头看了眼东宫的方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晓朝和燕翎离开之后,唐臻吩咐仆人给黎秋鸣准备全新的住处和衣物。虽然名义上,黎秋鸣只是他的护卫,各种待遇却远非普通护卫能比,仅次于几位伴读。
唐臻看出黎秋鸣还没适应身份和心态的改变,偶尔看向他时,眼中感激与憎恨交错,心情复杂的厉害。干脆将黎秋鸣赶去住处,美名其曰,给他时间面对全新的生活。
他则抽空赶去福宁宫做望亲石。
没想到在门口遇到满脸心事的平安。
唐臻特意多看了眼平安腰间全新的佩刀,平安将自己关在房中磨刀,竟然不仅是传闻?
平安脸上再次浮现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唐臻等得不耐烦才慢吞吞的开口,“臣听闻大将军来过?”
“嗯”唐臻不想与平安打哑谜,直接告诉对方,李晓朝提议让黎秋鸣先做太子护卫,过段时间愿意认黎秋鸣做义子的事。
平安面露诧异,反复追问唐臻细节。如同亲耳听见有人告诉他,太阳是从西边升起。
唐臻暗自记下,平安的异常与李晓朝有关。
然后耐心的敷衍了几句,发现平安只想从他口中套消息,丝毫没有礼尚往来的意思,立刻闭嘴跑路。
暗自怀疑平安身为太监,会有更年期提前的症状。
唐臻每次去福宁宫外做望亲石,都能见到程守忠提前站在巷口等他,从无例外。
“殿下,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饭菜不合心意?”程守忠满脸心疼的打量唐臻,从斗篷里取出两个荷包系在唐臻腰间,低声道,“陛下近日爱吃果脯,臣给殿下装了些。”
唐臻捏了捏塞得满满的荷包,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随口道,“平安更年期,正好被我撞见。”
程守忠没听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大骂平安,为太子殿下出气。
唐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觉得骂人的话如同天籁。即使他对被骂的人没有太大的恶感,仅仅是有些怨念而已。
程守忠骂得口干舌燥,直到唐臻面露笑意,他才暂时停下,转而问起另一件比较关心的事,“臣听闻您最近比较喜欢异族奴隶?”
经历过犯病似的平安之后,唐臻非常欣赏程守忠这种有话直问的风格,大方的透露出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过的想法,贴在程守忠耳边,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也不是对异族奴隶有兴趣,相比之下,我更好奇孕育出异族奴隶的土地和文化。”
程守忠愣住,嘴边的‘只要您开心,无需在意别人的想法’,只能噎在喉咙口。
短短的时间内,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最不可能的想法逐渐占据上风,以至于程守忠眼中满是惊恐,连话都变成非常艰难的事。
“您、您想要、亲自去看看吗?”
唐臻的耳朵被气音刺激的发痒,下意识的退后半步,让程守忠看见了他眼中的疯狂,“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当然要带着父皇、母妃,还有将军一起去看。”
“殿下!”程守忠急得眼前发黑,嘴里更是苦涩的厉害,连劝的话都不知道该什么。
他日夜守在昌泰帝身边,太明白身为皇帝的痛苦,所以也能理解被关在另一座牢笼中的太子。
陛下天性淡然,才没被逼疯,殿下从懂事起就经历各种苦楚,想法极端些也不奇怪,但
这些不可能的想法,不仅害死殿下,所有牵连其中的人都逃不过。即使再不忍心,他也能眼睁睁的看着殿下走向死亡却不提醒。
“嘘”唐臻伸出食指立在唇边,低声道,“这是我们的秘密,我很清醒。先做好准备才有资格等待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