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二合一
唐臻脸上的笑意收敛,做出沉思的模样。
为特殊的日子命名?
花?
太子的犹豫没有影响众人对彼此的敌意,胡柳生意有所指的挑衅李晓朝。平日里毫无存在感的朝臣突然站出来,义愤填膺的道,“谁人不知,红莲贼子在京郊现身那日,京营已经陷入混乱许久。大将军力排众议,冒着巨大的风险出城平乱,反而变成你们这些安居京都的人,怀疑他的理由?”
燕翎抬起头,大大方方的道,“我归家之前,曾秘密向殿下禀告此事,获得殿下的允许之后才出城。”
言下之意,他当时不在京都,没有受到李晓朝的保护,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对李晓朝提出质疑。
面对燕翎充满信任的目光,太子顺从的点头,“确有此事。”
唐臻根本就不知道燕翎是在什么时候启程返回北地,直到李晓朝多次委婉的试探,他才恍然大悟,安静已久的燕翎正在玩空城计。
但是唐臻不会因为燕翎暂时顾不上他,忘记自己的人设,正处于因为燕翎和胡柳生透露的秘密,将信将疑的与他们达成同盟的状态。
至于能轻而易举识破谎言的李晓朝怎么想正好唐臻也想知道,对于京都即将面临的混乱,李晓朝是怎么看待,非常欢迎李晓朝去东宫与他谈心。
越来越沉默的氛围中,梁安坐立难安,满脸绝望的上前半步,恨不得能变成岑威的背部挂件。
他清晰的认识到,等到沈风君等人进京,这种漫天飞箭,随时都有可能被波及的日子,恐怕只能用习以为常形容。
眼角余光觑见岑威不为所动,孟长明甚至觉得有趣的表情,梁安眼角眉梢的委屈更明显,忍不住朝陈玉的方向挪了挪,试图报团取暖,然后立刻获得一枚清晰的白眼。
好在沈风君只是在京郊待命,还不曾对他赶来京都的原因表达看法,齐黎和施乘德依旧在路上。
众人混乱的争执,仅仅是为已经可以预见的纷争抢夺先,还没到非得拼出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唐臻坐在高位,眼睁睁的看着狗腿子咬狗腿子的场面从激烈到平静,像是突然刮过大风,无论风经过的时候有多惨烈,最后都能风过无痕,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此太子殿下唯有鼓掌。
这个时候,狗主人矜持的整理衣袖上不存在的褶皱,提醒太子还没为特殊的日子命名。
唐臻郑重点头,通过刚才的经历,他已经清晰的意识到,特殊的日子没有个简洁合适的代指,有多影响这些人在极限拉扯中的思路。
可惜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给特殊的日子命名。
花确实离谱,要不叫竹韵?
始终沉默的岑威忽然开口,“那日既有血光之灾,又存兵戈之乱,实乃不吉之日,应以‘破’标记。”
另一侧的孟长明立刻通过太子突然明亮的眼睛,察觉到对方此前沉默不语的原因,嘴角的笑意微僵,眼底涌现难以置信的情绪。
这他的弟子?
眼见太子终于抓住救命稻草,立刻就要开口附和岑威的提议,孟长明连忙道,“自从陛下登基,从未发生过如此恶劣的事。如今正值秋冬之间,不如殿下从中再取一字,寓意此事能在今年收尾。”
他的一世英名,绝不能毁在随收下的学生身上!
昌泰二十四年八月,太子应朝臣请求,为昌泰年间京都最混乱的日子赐名为破秋日。
在朝堂寻人去接沈风君进城,连遭推却的的时候,唐臻就知道有热闹看,特意提前半日嘱咐平安,准备新鲜的榛果和虾贝。
他平时懒得吃这些很浪费时间又不顶饿的东西,除非有能消磨时光的事。
可惜昌泰帝最近又咳嗽的厉害,需要静养。
除此此外,唐臻也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发现,昌泰帝并非传闻中那般专心修仙,对外面发生的事完全不在意。
比如昌泰帝的咳疾,虽然昌泰帝和程守忠都告诉他,昌泰帝夜里口渴又着急,饮下凉水,导致旧疾复发。但是唐臻知道,那个夜里,曾有数个行踪成迷,疑似暗卫的人在昌泰帝的寝殿走动,程守忠也整夜守在那里。
唐臻不是不能拆穿昌泰帝,只是看着昌泰帝病恹恹的模样和眼底清晰的倒影,委实不忍心再苛责病人。
毕竟昌泰帝如果因为过于劳心,病情再次加重,为此担心的人依旧是他。
思来想去,唐臻遗憾的决定独自快乐。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翌日刚睁开眼睛就从宫人口中得知岑威已经进宫,正在东宫的书房等他。
唐臻闻言,下意识的看向窗外。
他明明记得,昨日特意早睡半个时辰。
宫人似乎看出唐臻的疑惑,体贴的道,“宫门还没开,岑大人就守在那里,他是今日第一个进宫的人。”
唐臻轻笑了声,意味深长的道,“看来岑卿真的有急事。”
昨日为躲沈风君,不惜推梁安顶缸,今日也早早的躲到宫里。
啧,该不愧是少将军?
比宫里负责采买的宫人跑的都快,竟然是第一个经过宫门的人。
如此唐臻总算是彻底放心。
以岑威对沈家兄妹避之不及的态度,只要他能帮助岑威体面的摆脱这个麻烦,肯定能从岑威中敲诈一笔。
唐臻已经知道岑威早早进宫的原因,自然不着急去见他,按照往日的习惯梳洗、吃饭、写两张大字,两张字,总算是肯在宫人越来越紧张的目光中吩咐更衣,走出福宁宫。
岑威也确实如唐臻所想的那般,没有亏待自己,正在东宫享受早膳,各类食摆满整桌,比唐臻三天吃的所有东西加起来还多。
只看一眼,唐臻就觉得撑得慌,随口敷衍两句,立刻战略性撤退,去书房研究新到的话本子。没想到只过去半刻钟,岑威就若无其事来给他请安。
唐臻面露诧异,“你中午吃剩饭?”
他不会怀疑出身穷苦,饱受称赞的将军,是否会在粮食稀缺的时候浪费粮食。
岑威摇头,表情逐渐微妙。
该怎么告诉太子,碍于太子的猫肚量,他和梁安几乎没在东宫吃饱过,每次出宫之后都会结伴去酒楼,所以他和梁安才比其他人更亲近些。
聪明的唐臻从岑威迟疑的表情中看出端倪,陡然提高的嗓音差点失声,“全吃完了?”
岑威沉默的点头。
一时之间,唐臻竟然不知道应该感叹‘这么快’,还是‘这么多’。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彼此的肚子,眼底深处的色彩几乎完全相同,羡慕中难掩嫌弃。
最后还是岑威先打断沉默,暗示性十足的问道,“殿下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亲卫去找些新鲜的海虾?”
唐臻立刻点头。
海虾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只有陈玉知道明细的金库,拨出大部分钱财给程锋,只留下应急的钱,现在有点穷,可能扛不住岑威不再隐藏的饭量。
岑威见太子点头也很满意。
因为苏迪雅爱吃海味,岑戎专门派了队岑壮虎给他的亲兵去海边驻守,每日往京都运送新鲜的鱼虾。
用十几斤海虾换东宫的一顿饱饭,不亏。
因为令双方都满意的午膳,两人平静且愉快的度过上午。
唐臻照例歪在软塌上看话本子,偶尔分神惦记胡柳生和沈家兄妹,不动声色的观察岑威。
岑威虽然看着稳重,常常令人忘记他的年纪,但终究比不上能与软塌融为一体的唐臻。他只看两刻钟随拿起的话本就开始老眼昏花,满脑子都是私奔为妾、珠胎暗结、人老珠黄、忘恩负义难掩震惊的看向唐臻中的话本。
他还以为太子每日都以看话本伪装真实目的,暗自研究古书,勤学补拙,静等宝剑展露锋芒、惊艳众人的时刻。
“嗯?”唐臻敏锐的感受到岑威的目光,立刻转过头,看在新鲜海虾的份上,主动递出正在看的话本,“你想看这本?正好那本我还没看完。”
岑威犹豫良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满怀期望的打开新到的话本。
最右侧的文字,清晰的映入眼帘。
‘阿爹!阿娘!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嫁给他,我立刻去投河!让全程的百姓都知道,我们家有个不检点的姑娘,到时候妹妹们都没办法再婚事,肯定会憎恨你们现在的冷血!’
岑威的猛地颤抖了下,可怜的话本立刻少半页纸。
唐臻警惕的抬起头,正好看到某人中的碎尸,眼底的笑意瞬间凝结,面无表情的道,“你里的话本是今年销量最高,最难买的书,能卖二十两银子。”
“二、二十两?”岑威的神色既有凝重,又有轻松,语重心长的劝道,“银子固然重要,但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家国大事,殿下要有所取舍。”
没等唐臻对这句话有反应,岑威又道,“殿下放心,前些日子,你教给臣的经商之道,臣已经令人将其送回河南。不出三个月,必定会有第一笔分红送到东宫。”
千万别因失大,为了银子亲自去写话本。
唐臻的情绪确实被岑威的话安抚,原因却不是远在三个月之后的分红。
他终于想到,要如何朝岑威收利息。
如果岑威还需要他,帮忙解决沈思水和沈婉君的纠缠。
岑威见太子虽然没应声,但也没否认他的话,只是依旧沉迷在话本中,津津有味、无法自拔。他的表情逐渐凝重,心翼翼的将二十两银子的一部分放回原本的位置,凝眉陷入深思。
良久之后,岑威忽然开口,语气满是迟疑,“我让人重新抄写话本的内容,赔殿下的书?”
唐臻心情好,懒得与岑威计较,笑道,“又不是不能看,不必在意。”
回头他让会写字的宫人重新抄写,不定还能因为纸张和装裱升级,反而赚几两银子。
这个念头还没彻底过去,岑威已经再次开口。
“殿下,臣是不是也可以卖话本?”
这可是二十两银子!
从前他家五口人,辛苦耕种整年,交完税再留粮种和口粮,余下的粮食卖出去,有时候甚至不足二百文。
即使这样,他家也是全村人都羡慕的存在。
因为家里五口人,五个都能下地,两个羡煞旁人的青壮,两个不输青壮的半大少年。
唐臻没想到岑威会有这种想法,下意识的问道,“谁写?”
“这不是有现成的二十两银子。”岑威心翼翼的举起拼凑完整的话本,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向往,依依不舍的道,“我可以只卖十五两”。
“可是”唐臻愣住。
圣朝不是他出生的时代,没有权。
即使是几百年、甚至千年之后,各类盗也没有真正的消失。
聪明人不会没有意义的话,唐臻想了想,以岑威能听懂的理由劝道,“你会因此得罪书局的背后金主。”
自古文贵笔尊,尤其是如今,很难定义是太平还是乱世,能开得起书局,养出畅销话本作者的人,后背的靠山未必不如岑威。
况且文人在乎节气,可比拟性命,话本在圣朝,妥妥属于奢侈品。
岑威这么搞,但凡要点脸的文人,无论心中怎么想,不仅不会买岑威的盗话本,还要做出篇锦绣文章痛斥岑威粗鲁庸俗,有辱斯文,以此体现自身的高洁。前扑后拥的踩着名为‘岑威’的捷径,博取名声。
“我可以只在河南和陕西卖。”岑威依旧不肯放弃,他甚至根据唐臻此前的教导发散思维,想到新的主意,“我还可以请人将话本翻译成异族朋友的母语,然后将其卖到草原,告诉他们,这是太子殿下最喜欢的书,每日都要研读。”
唐臻神色复杂的凝视岑威,究竟是谁将北方蛮子当成冤大头?
他已经能预想到异族发现自己被岑威当成猴耍,恼羞成怒,不顾后果的起兵南下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