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血路(500收加更)
从神庙的正门进去,入目是两排盘根错节的参天古树,主干是好似擎天的圆柱,根部有密密麻麻的枝条相互纠缠成一团。
阿铃凝眉细细感知了一番,心想,怪不得高府的木灵气这么浓郁,这都是几百年的灵木吧?
她缓步在其中,就感觉自己如同朝圣的使徒,这条路好似看不到尽头,只越发觉得自己渺。
但实际上,这应该只是一种视觉效果。
因为阿铃发现自己在大殿的尽头看到一座巨大的雕像,目测不过百米。
它脚踏在莲台上,姿态舒展,高达十丈,整个身体都是由铜锈色的金属做成的,上面还泛着波光粼粼的月华金光。
这铜绿中金粉给人的感觉——
这不是殷月金吗?
阿铃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靠近。
陆雪薇过,殷月金是个材质很奇特的金属,在傀灵派之前,众人仅以为它只有观赏的作用。
是傀灵派发现了它在制作某些东西时的妙用,有很强的“传导”作用,最终成了傀儡符最重要的原材料。
但是它具体有什么作用、怎么用却是随着傀灵派的灭绝失传。
因为傀儡符的段实在是太邪异,渐渐的,一些邪修便争相模仿,喜欢在符纸、炼器,甚至丹药中加上殷月金。
毕竟是金属,常年食用脸色会发青白之色,故而不少人道邪修的面色都与常人不同。
这十余米的雕像,以这个光辉的密度,不知要用掉多少殷月金。
是因为制作它的人清楚殷月金的作用,还是因为它仅仅是邪修做的?
不管怎么样,都不像什么好东西。
阿铃抬眸,向神像的面容处看去。
整座神像呈一个神女飞天的姿势,但超出寻常的是——它足足有十六只!
十六只密密麻麻的挤在它身后,有八只环绕在前,各个势不同。
有的捻起无名指与拇指,余指皆散,仰于心前;有的无名指与头指散而稍曲,指直立,安于胸上;有的掌向外,捻头指与拇指,指并舒
剩下八只遥遥揽着天际,也是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它的头微微仰着,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但阿铃却觉得它的目光并没有看向指的方向,而是看向地面——看向她!
阿铃心里发毛,但想到师姐想到不见的怀鸦和江陵她还是没有转身就走,更直觉他们就是进了此处。
她硬着头皮打量四周,这才发现根牙盘错的枝丫之间,竟然结着一个个拳头大的果实,看上去像是不规则形状的肉瘤。
有肉瘤上布满血丝,团成个血茧。
也有的外表还是白色,表皮薄如蝉翼,能清晰看到里面的情形——
是个胚胎形状的人,隐约能看到尖耳朵、利齿,背后有好多只,在茧里蜷缩成一团。
好家伙,这竟然是个“怪兽制造厂”!
也因为接近树根,阿铃发现,每一棵树的主干下面都有一扇的圆形拱门,约四丈高。
这些门与树木几乎融为一体,要不是在她不远处就有个门大开着没有关,阿铃还真发现不了。
她在殿内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再大开的树洞门。
其他的门都打不开,那处树洞明显有破坏的痕迹,门都关不上了。
她觉得,应该是有人来过这里破坏了它,很有可能就是主角团!
阿铃不再犹豫,直接钻到了门里
与此同时,暴雨倾盆的渡潮城外。
数匹马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踏过波涛汹涌的河水,马匹在水上竟然如履平地!
“吁——”
为首之人一拉缰绳,身着刻血花纹的玄色斗篷,露出一抹瘦削的下巴尖,一挥,他拿出一块墨玉牌。
“镇魂司缉拿玄魂鬼,开城门!”
城门上,有不怒自威的声音遥遥传来,“渡潮城戒严,恕不接外客。”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玄魂令,延误镇魂司缉拿玄魂,你付得起责任吗?”
“我管你什么令,这里是不夜天,不是你沉江境!我了渡潮城戒严,尔等请回!”
镇魂司掌沉江境王朝的司狱之责,遍布整个沉江境大大的王朝。
如今分之二的长关道都在镇魂司的“监管”下,每过一境一朝,都要办灵引、缴纳灵石。
所谓魂令,便是镇魂司内部对邪祟的分级,分为白玉霜魂令、青玉靛魂令,与墨玉玄魂令。
连十年前大闹沉江境的红衣天煞都只出动了靛魂玉,这镇魂司玄魂令百年未必出现一次,现在又他们渡潮城有玄魂鬼,这守城能信就怪了。
“哒,哒,哒——”
十六匹白马踏碧江,江水之上风雨骤停,有一雪白马车,自水面缓缓而来。
方圆几里之地,暴雨突兀暂停,无数水珠骤悬在空中。
“千年未来渡潮城,现下连本尊都要拒之门外了。”
伴着马车上六角风铃的声音渐行渐近,雪白的帷幕中,有昔归古树的清香与雾气缓缓溢出。
端坐在其中的男子有一头霜雪般的白发,未束分毫的披散在身前,浑身上下无不雪白如玉,仅有一双幽紫色的眸,是这抹冰雪间的最绝色。
镇魂司十余人齐齐下马跪地,道破了此人的身份,“参见司尊大人!”
“司镇魂司司尊!?”守城震撼下失声,“——你是谢烛!”
银光一闪而逝,刹那血溅尺,守城震惊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一颗人头便落了地。
谢烛轻笑,“十,咱是个有礼之人,再去敲门罢。”
“你就,今日,挡我谢烛者——杀无赦。”
城内。
已入神庙的江陵似是感知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抹厌恶。
月知微一生大道所归,自然也是大气运者,有天命加诸在身上的“枷锁”。
她曾有命定姻缘。
对方是当年天下第一宗——道归涯的首席大师兄,谢厌生。
也是如今入魔道的谢烛。
虽现今道、魔、妖亦然属于众生平等的状态,他们共同的敌人乃是鬼怪、邪修。
然而,魔族行事的肆无忌惮,依旧常常被修道士打入邪修之列。
谢烛这个掌管镇魂司的半魔,便是其中令人又厌又惧的翘楚——江陵川对他,更只有厌。
“我先行一步。”
他对怀鸦完,身影便转瞬消失,仅有未消散的声音传来,“既有镇魂司接,寻到水断长便离开此地。”
——————
漆黑的甬道中,阿铃如踏平地,速度并不算慢。
但就算如此,此地给她的压抑感也极重,空气湿潮、黏腻,并不清新。
其中四通八达,每走上百米就会遇到不少新的“洞窟”,阿铃通通选择了最右边的那个。
她更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若是在地面,个高府都走出去了。
她做了无数个记号,这一路行来,从未见过已经走过的路。
会不会遇到了鬼打墙?亦或者,她在魍蜮中?
阿铃再次选了右边的甬道。
只是这次,空气中的湿气更加的重,几乎到了会令人窒息、作呕的地步,甚至还有一股腥气弥散在四周。
阿铃头晕目眩,想要退出去换新的甬道,突然感到背后一凉,连忙就地一滚——
面前,一只头上没有几根毛、多,匍匐而行的怪物冷冷的盯着她。
它长相怪戾,皮肤呈带着褶皱的肉色,在黑暗中比较明显。
满口凸出的利齿上,还粘连着血丝。
在漆黑的甬道中突然看到这么个东西,还真是惊了一跳,还好她怕遇到危险,随时贴着隐息符和金钟符!
阿铃发现,这只怪物可能常年待在漆黑的环境,瞳孔灰白,似乎视力并不好。
两旁的尖耳一颤一颤,明显是靠听声辨位。
阿铃摸出怀里的灵笔,腕转动,有些艰难的绘制起来——
这是她新研究的“招式”,虽然她没有办法把符画在纸张上,但是每次画得符纹却会停留在空中,那么她可不可以凭空画符?
阿铃尝试过几次,除了消耗的灵气比寻常多,似乎并没有那么难。
只是每次符纹都坚持不到十五息就会散去。
好歹也算是个段,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阿铃不断地输入灵气,将在空中的符纹引到怪物身后十多米远的地方,蓦然引爆——
招雷从天而降,劈到墙壁上发出一阵落石滚动的声音,阿铃转身就逃。
又跑到下一处洞窟,她也顾不得什么左右了,随便选了一个就踏进去,脚下一个踉跄,定睛一看,差点摔倒——
淦!怪不得这一路都没遇到什么怪物,原来是都死这了!
整个甬道一直延伸到她视线的尽头,一地残肢断臂、血流成河,凡是目光所及之处,就没有一具完好的尸体。
——是谁这么凶残!
阿铃头皮发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往后走,往好处想,不迷路的话能走出去,但大概率会遇到那种怪物;
往前走,就要踏过一地碎尸,但却有可能遇到主角团也可能是比怪物更凶残的人。
阿铃闭了闭眼,脑海中再度回想起给自己追灵符的陆雪薇
别看阿铃天生好像缺根弦,常常做出令人意外的大胆举动,但她其实最是害怕一个人待着。
这就是她为何这样努力融入人群,和各种人打交道,让自己更合群的原因。
在学校她就选择住宿,放假她就回孤儿院。
常常有人她念旧,但其实她只是怕自己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城市里罢了。
如果有个人能陪着她走过这条路就好了
可以,支撑阿铃一路走到现在的,仅仅是陆雪薇刚刚攥住她的,她永远不会伤害她时,面上那难过却坚定的神情
如果陆雪薇此时深陷危中,却迟迟等不来追灵,又该多么绝望?
阿铃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她不再犹豫,一脚踏入血泊中。
这条通道死寂且漫长,如同连接地狱的“红毯”,她就牵着死神的,在其中艰难的穿行。
不知过了多久。
阿铃终于一脚踏出甬道,洞窟中火光大盛,刺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刹那之间,她只感觉到有无数银色的光芒如同银河中的繁星般,在星云里疯狂的闪烁、流逝,亮成了一片璀璨的云烟。
血红的云雾在星云中爆出连成一片的烟花,又如火树银花般坠落,亦如杀戮中绽放的黎明之花,在日光照射之时迅速枯萎。
归于黑暗的洞窟,在离落的血雨中静静凝视她的少年,便是绽放的忧昙婆罗。
“怀鸦?”
阿铃浑身发冷,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窒息到头晕目眩,“怀鸦你”
他雪白的衣衫已经落满了红,那双本清俊绝尘的眼下,勾勒点点金色的花纹,一直延伸到他的脖颈。
金色花纹配着那血污,却并不泥泞,像是盛开在荆棘中的蔷薇,衬他如妖鬼。
“苍姐,”怀鸦沉沉的目光像是凝固在她身上,轻轻的,“你来了。”
阿铃只觉得现在的怀鸦很奇怪,就像身体里蛰伏着什么恐怖的怪物,而她只觉得身体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远离他。
明明,他看向她的目光很沉静,却隐隐透出一抹贪婪。
阿铃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怀鸦的目光就随着她滚动的咽喉,落到了她的唇上——
这让她浑身僵硬,根本不敢再乱动,“怀鸦,你怎么了?”
他轻笑,“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嗯”阿铃胡乱点头,“那你见过陆雪薇和江陵吗?”
——他的玩偶眼中,怎么可以装着其他人?
那抹笑意消失了。
怀鸦,“不曾见过。”
“你骗我。”阿铃刚脱口而出,心里就有些后悔,此时只能硬着头皮下去。
“我刚刚来西苑前,我看到你和江陵在一起了”
见怀鸦沉默良久,阿铃又问,“你知道江陵去哪了吗?”
师姐的追灵符需要天阶才能找到准确的位置,现在也只有男主能找到她了。
“江陵啊,”怀鸦微微偏头,“你过来,我告诉你他去了哪。”
阿铃闻言,纠结了两秒,还是迈开了脚步。
她也不是一点依仗都没有。
文字框虽然是个废物点心,但还有两次新保护呢,正好能试探下,当初第一次新保护被用掉,到底是不是因为怀鸦——
这次心跳蓦然加快、头晕目眩的感觉,和她鬼气入体面对怀鸦时,太像了!
阿铃迈过一地残尸,走到离怀鸦两步远的地方,“这回行了吧?”
怀鸦看着她,不语。
“好吧,”阿铃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总可以了吧,少爷。”
他微微挑眉,“你叫我什么?”
几步远的路,阿铃过了那心跳加速的劲,大概是麻木了,也恢复了“正常”,心里一阵无语。
这么叫他,只是以前打游戏的术语罢了,有你必须给我当狗的络公主,自然也有什么装备都要的络少爷。
她只是在怀鸦事多而已。
但是现在她肯定是不能的这么直白,想了想,阿铃也觉得自己不能太舔狗,放了句狠话。
“你现在可不就是我的少爷吗,你等着,最好别让我找到当大姐的会,到时候就让你知道什么是——”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
殊不知自己正一脚踏入鬼门关,因为一句“少爷”才游了回来的阿铃,还在为自己放狠话的姿势沾沾自喜。
怀鸦勾了勾唇,死刑变成了死缓,他指着身后最中间的甬道,“江陵,去了那。”
“好嘞!”
阿铃神色一喜,当即迈开腿,绕过他就走。
在黑雾扑到她身上的前一秒,她停住脚步回身看——
“怀鸦,你怎么还不走呀?”
这里到处都是冰冷的黑雾,阿铃只当还是怀鸦的能力,随挥散。
“怀鸦,你能把黑雾收回去吗?”
“不能。”
“呃”阿铃皱眉,四周实在是太冷了,那些黑雾落在身上,只觉凉意沁骨。
她双臂环胸,跺跺脚跑回去,“你怎么了?”
“灵气透支。”
阿铃一愣,“你灵气透支”
前几日陆雪薇灵气透支,受了内伤,足足闭关了几天才好。
灵气透支这种情况,除了自行修炼,吃丹药是没用的。
这个世界,灵气透支就像是把河床抽干、露在阳光下暴晒,是非常危险的。
更何况是在这鬼怪横行的副本里呢。
现在这情况来任何一个鬼都能把他拍死——原来刚刚,是他最后的爆发。
怪不得他的黑雾收不回去,怪不得他的钺徊随着尸体落了一地,也没有办法催动轮椅
阿铃有些懊恼,四周太黑,她虽然注意了这些细节却没深想。
这都让她近身,明明是对她很信任,她怎么能不信任怀鸦呢!
阿铃为自己的怀疑,良心隐隐作痛了两秒,不可置信道,“江陵就这样把你扔下了?”
怀鸦眼底涌动着奇异的光,缓缓“嗯”了一声。
“他是狗吧!”阿铃忍不住骂道,“大傻,他怎么可以把同伴扔副本里!”
怀鸦不知道副本是什么,但看到她气呼呼的模样,突然心情就好了起来。
少年倾身,涌来一阵血腥气。
他声音低缓,带着微微的沙哑,“你去找他吧,等事情解决之后,你再来找我。”
“这怎么行!”阿铃言辞义正道,“把你扔这,那我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淡淡的愉悦再次涌上心尖,令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你还笑,你这轮椅和饕餮似的,我怎么推得动,”阿铃翻了个白眼,“现在就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时候,你老实一点。”
“好,我的”他微微顿,抬起的眸里像是落了温柔的月色,“我的大姐。”
阿铃的耳尖刹那红透了。
周身好冷,但她却觉得有暖意在心里向四肢百骸蔓延。
这一瞬她想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归结于“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单刷副本”的喜悦。
阿铃绕着怀鸦的轮椅,扫视着一圈尸体,眉间也有淡淡的愁绪。
“我和师姐遇到了无头鬼的魍蜮,她给了我追灵符,但是”
阿铃简单的和怀鸦讲了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我猜那个无头鬼是特意把师姐引来这里的,可能是高府发现事情败露,想要斩草除根了。”
“师姐现在很危险,我们必须找到江陵”
她思索道,“他不是同阶无敌的破妄君吗,我们之中,只有他最有可能激活追灵符了。”
“怀鸦,我们不能两个人都灵气透支,”阿铃道,“实在不行,我背你吧。”
这里这么危险,她的聚灵丹又只剩下四颗了。
她刚刚试了试,这轮椅的灵眼所需要的灵气就是那么多,当初怀鸦没有耍她——让它动起来都这么多灵气,更何况要“飞”起来呢?
不飞起来,怎么从尸体堆里出去?
可是以阿铃现在的修为,就算做到让轮椅飞起来,也离丹田透支不远了。
阿铃不敢这样做,万一他们俩都灵气透就真的是叫天天不灵了。
到底还是江陵这个狗男主的问题,他一个封圣大能,带怀鸦走就那么困难?
可阿铃又想到——
如果没有怀鸦留在这清理了那么多怪物,一头扎进来的阿铃会怎么样?
这更坚定了阿铃带怀鸦走的心,她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的接触,劝道,“我刚刚来时还遇到了怪物,是被追着进来的。情况紧急,特殊事件特殊处理,你能扶着轮椅起来吗?”
怀鸦有些意外她会这样提议,“苍姐,你确定?”
“你就来吧。”
她转过身,背对着怀鸦半蹲下,一背在身后,“你可以扶着我胳膊嘶”
阿铃臂一抖,偏头去看,“怀鸦,你的怎么这么冷?”
带着血的,像是被染上脏污的白玉,轻轻捏在她纤细的胳膊上。
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
怀鸦道,“功法原因。”
又是功法原因吗要不是这个问题太“私人”了,阿铃真的很想问问他到底修了什么功法,会让花草都喜欢他,身上又冷冰冰的想块冰铁。
阿铃做了番“背块冰”的心里建设,听到身后的轮椅传来一阵咯吱的声音,心头紧张。
“对了怀鸦,”阿铃问,“你的刀怎么办,要不要我先把它们捡回来?”
“没关系。”
阿铃感觉他的声音就在她身后,越来越近,“它会自己回来。”
“哦,这样——”
阿铃浑身肌肉紧绷。
那一瞬间,她只感觉一座大山压在了她身上,是千斤重的感觉绝不夸张!
阿铃咬着牙,冰蓝如海般自她的眼底涌现,渐渐化为一双兽瞳。
她强撑着被压弯的脊梁,一寸寸挺起,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稳住了身。
“怀鸦你”阿铃颤巍巍道,“好重”
一开口,这口气泄了出去,阿铃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血液恍若在沸腾,有什么被压抑、封印在这具身体深处的力量复苏了。
奔流的血液冲刷着她的灵脉,骨骼咯吱作响,阿铃咬紧牙关,硬生生把怀鸦再次扛起来。
阿铃觉得自己身上骤然一轻——可还是好重、好重、好重啊!!!
怀鸦看着这么瘦,为什么会这么重啊!!!
——是她平常太缺乏锻炼吗?
阿铃简直吐血,但开弓哪有回头箭,扛都扛起来了
她尝试性的迈出一支腿。
怕怀鸦从她身上滑下去,她干脆反握住他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身前。
感受到他浑身一僵,阿铃也很无奈,“你得扶住我。”
怀鸦偏头。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坐轮椅了。
就像习惯了自己总是被抛弃、扔下的那个习惯了灵气透支的痛苦、习惯了善后、也习惯了他人害怕且异样的目光。
是第一回。
有人见过他似怪物,见过他杀生残酷,也见过他满身脏污,却还选择撑起他。
少女的肩膀很单薄,身材瘦弱又娇,比起死在他上的人,她是如此的渺。
如同他一只就能捏死的蝼蚁。
可就是这样的她,撑起他的身躯,背他走出这一地泥泞。
为何心中的情绪那么奇怪?
怀鸦打量着她满头冷汗的侧脸,默默将另一只也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好像将她拥入怀里
他忍不住更紧、更紧两分。
恐怖的战栗爬上怀鸦的脊骨,前所未有的餍足席卷了他,好像心里的渴求被填满,一直以来所空缺的漏洞突然圆满了,他舒服到想要叹息。
她好暖,好软,好一只。
可是将她做成尸傀的话,傀儡会渐渐变得僵硬变得和他一样冰冷
怀鸦目光微愣,盯着她的侧脸发起了呆。
而阿铃措不及防之下,被他勒的差点窒息,整只猫被冰得要麻木了。
她定了定神,颇为好笑的想:平常那么讨厌触碰,可怕滑倒不还是抱得那么紧看在他“脸皮薄”的份上,就不嘲笑他好了!
我真是太难了。
她叹气道,“我尽力不磕到你的腿。”
怀鸦身高比她高出不少,腿都要拖到地上,她只能尽力让他的腿别磕着碰着。
“滴答滴答”
怀鸦发丝间、身上的血,不停往下滴落,大部分都落到了阿铃身上,被他的身体一冰,冷得阿铃想发抖,汗却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
“我腾不出,你帮我擦一下眼睛。”
可见怀鸦伸出一只满是血的,阿铃又一阵头疼,“我傻了,我应该先给你掐个清尘决的”
那阵心悸感到底影响了阿铃的判断,以至于她好多事都没注意到。
怀鸦把挪开,依旧沉默着——阿铃觉得他现在可能比较自闭吧,如果是她她虽然不会自闭,但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傲娇嘛,都比较好面儿。
阿铃掐了两个清尘决,身上可算是清爽了点,半背半扛得往前挪动。
面前是阴森沉寂的黑暗,脚下是一片尸横遍野、骸骨如林。
有糜烂的筋肉,也有亮如玉的碎骨。
在这怀鸦亲杀出来的滔天血海中,阿铃背着他,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
从此无数黑的夜,总有个姑娘支起他心尖的藩篱,像是为困兽杀出了一条血路般,用她那单薄的身影支撑他走出漫长的岁月。
是他躲在人间汹涌中的温柔,也是落在他枝头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