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婿？”

    齐娅的话一出来，家里人便纷纷朝她望了过去，连一直沉默没出声的文建山都抬起了头。

    “嗯，招婿。”齐娅点了点头。

    “其实，妹除了身子差些，别的都是顶好的，高中毕业，样貌更是县城乃至市里都难找这么一个，这样的姑娘，喜欢的人多着，不别的，自从爸妈要给妹相看的话放出去，咱们家附近路过的年轻都多了起来。”

    “照你的，喜欢我们家莉宝的人不少，那怎么我放出相看的话出去，却没有一个人找媒婆上门来提亲呢？”

    苏桂兰仔细回想了下，发现确实如齐娅所，这段时间她总能在家附近碰见一些年轻，其中还有几个知青。

    而文家当年为了房子能造得大，宅基地选了村子里边，靠山脚，没什么事一般没什么人过来。

    “这，”齐娅听到婆婆问，迟疑的看了一眼众人，抿了抿唇，实话实道：

    “是妈你们给媒人的条件露了出去，那些人自觉达不到要求，不敢再上门了。”

    苏桂兰在决定要给闺女相看嫁人后就去找了媒人，因着闺女是家里的掌中宝，她也把自家要求给媒人了。

    首先，那人要配得上闺女，样貌不能差了。

    其次，要和闺女聊得来，文化也不能低了，不别的，至少得和闺女一样是个高中毕业。

    再然后，他家里条件不能差了，闺女的身子，下不了地干活。

    另外，独生子幺儿不要，被家里宠着的人不能理事，家里儿子太多的也不要，妯娌间不好相处至于那些寡妇家儿子什么的，更不考虑，门前是非多。

    文家人太宠护闺女，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却忘了他们提的那些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的条件，在旁人看来都是达不到甚至不敢肖想的高标准。

    “”

    文家人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一时都愣了愣。

    文兴远却不认同：“妈给媒人的条件怎么了？要求很高？”

    齐娅闻言，垂下了眼，没话了。

    她先前一直不参与妹婚事的原因就是这个。

    “老三媳妇，你招婿的事。”

    文建山捻着里文兴远给的烟，开口道。

    实际齐娅不，文建山也意识到，这么久来，媒人不愿意接闺女的事，问题出在自家身上。

    只是，闺女也是他的心头肉，他也盼着闺女能找个好的。

    “是这样的，妹就算嫁去县城，咱们估计也不会放心，与其这样，还不如把妹留在身边。”

    齐娅是三年前下乡的知青，当初她本来没被分到这个大队，是在别的大队受了排挤迫害，她反映到公社，再分下来的。

    当时别的大队大队长都嫌齐娅是个事精麻烦，不肯接收她，只有文建山出来领了她的资料。

    齐娅一直很感激文建山，嫁进来后，了解了文建山的为人处世，还有他对待子女一碗水端平的大家长态度，她对他更是尊重，听到他问，她赶紧道。

    “那人也不需要家里条件多好，只要他勤恳爱干，为人配得上我们妹，妹也喜欢，那就招进来。

    到时候有咱们一家子帮衬着，妹的日子也不会差，最重要的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也不用担心妹受欺负什么的。”

    齐娅的话，听得文兴远心头一动，“这倒是个法子，咱们家养妹也不是养不起，之所以要妹嫁人，也是希望她以后能有个伴。”

    文兴民却不怎么看好这事，他指点了点膝，淡淡道：“哪那么简单，这年头稍微硬气点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入赘。”

    就似当头一盆凉水泼下，瞬间浇灭了众人心头刚升起来的希冀。

    在这年头，入赘是特别丢脸的一个事，除非特别穷的人家，或者特别没用的男人，才会答应入赘。

    这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妹真要嫁不出去了不成。

    文兴远焦躁的抖了抖上的烟灰，瞥眼看到自家媳妇齐娅，脑子忽地灵光一闪：

    “不招婿，那嫁个知青呢？”

    “知青都多多少少有点文化，干活虽然不如村里人，但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而且，知青离家里远，妹要是嫁了知青，咱们可以让人住家里，这和招婿也没差了。”

    齐娅眼睫一颤，指微微动了动。文兴远的，实际是她一直想提但是没敢直接提的建议，因为她知道，文家人一直反对家里人娶知青和嫁知青。

    公爹文建山早年当兵，见识本身广一些，在他看，知青早晚要回城，和他们是两个圈子的人。

    这几年，下乡的知青越来越多，知青点都住满了人。村里许多年轻姑娘伙好奇，总会有意无意的逛过去，和他们找话聊上一会儿，只有文家人，从没去过。

    有知青看中文兴远在镇上有工作，又长得一表人才，刚露出一点要追求的苗头，文家人便委婉的放了要给文兴远相看个老实姑娘的话出来，那段时间，本来周末能回来一次的文兴远更是见不到半个人影。

    她能和文兴远在一起，算是文家人无法预料的意外。饶是如此，她也在公爹婆婆面前做了关于回城一类事的保证。

    文兴远这个儿子尚且如此，对于家里人人心上肉尖子的妹，文家人只会更在意，也很难同意。

    果然，齐娅思绪刚闪过，便听文兴民沉寒的声音响起：

    “知青回城怎么办？”

    文兴民看向文兴远，眼里泛着冷，“你要妹将来被人抛弃，当个弃妇，受人指点？”

    文兴远对上文兴民寒厉的目光，一窒，旋即，他错开眼，也冷硬道：“那二哥你怎么办？”

    “我知道你什么打算，养妹一辈子当然没问题，我也没二话，可你有没有想过，妹愿意不嫁人孤单一辈子吗？”

    文兴民和文兴远兄弟两人自关系好，妹那件事后，两人心里压了一份同样的罪孽，关系更比寻常兄弟多了重连接，这是头一回，兄弟两人有了分歧争执。

    边上田芳和齐娅着急的面面相觑，不敢开口，怕火上浇油，老大文兴国担心两个弟弟吵起来惹爸妈更烦心，站出来劝道：

    “咱都是为了妹，都别争。”

    文兴国着，又看向坐在上桌一直没话的二老：“爸妈还没话呢。”

    “选个回不了城的就行。”

    文建山在这时开口道：“老二的顾虑对，老三的也没错，你们妹不可能不嫁人，村里比莉丫头条件差得多，相貌也不如她的姑娘都能寻摸着嫁一个，莉丫头样样不差，没得要她孤独终老的道理。”

    “我们不清楚以后什么样，但知青下来已经有不少年头，最近两年下来的，多是家里没法子把人弄回去的，有些在城里过的还不如乡下，仔细寻摸，总能找着一个对回城没那么执着的。”

    文建山道这里，看了眼齐娅，对她肯定道：“老三媳妇也是知青，就很好。”

    “你们爸得对。”

    苏桂兰见老头子发话了，知道他是赞同这事，想了想，这确实是个能行的法子，主要是这样闺女还能待在身边，她还能照看着。

    不过，保险起见，这事没定下来之前，还得两准备，于是，她又看向几个媳妇道：

    “这事就这么着。”

    “知青点那边，三媳妇熟，就劳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不过我们也不能光指着这么一块儿，外面的也再看看，秀儿芳儿你们等会儿再去趟王媒婆和张媒婆那儿，这次呢，把咱们招婿的想法也和她。”

    “我等会儿还得去趟你们姥姥家，问问我妈那儿的情况，没空过去。”

    ——

    院子东边的屋子里。

    文莉躺在被太阳照晒得滚烫的棕红竹篾席上，细白的轻搭在额上，半点不想动弹。

    堂屋离这里远，听不到什么声音，但文莉这十几天来，整理了原身的记忆，再加上和文家人的点滴相处，已经对文家人有一定了解。

    她不去听，也大概能猜到他们在些什么。

    她妈估计是将早上那对母子又给吐槽骂了一遍。

    她爸沉默寡言，一如既往的皱着眉头先听大家，需要发言的时候才会两句。

    大哥大嫂老实，他们担心焦急却不知如何是好，二哥发表两句意见后，开始瞎琢磨要去哪弄钱养妹妹的法儿，三哥嘛，多半要心烦的抽半包烟了。

    再之后，她妈会再次振奋精神，动员全家人，想尽办法去张罗一切能找的人帮忙介绍。

    哦，估摸着等会儿她妈还会去趟姥姥家，再动员一下她姥姥舅妈他们，从此彻底开展她的漫漫相亲路。

    这么广撒，还是在这面朝黄土北朝天的广袤天地，只怕今儿上午遇到的母子都只是普通极品。

    再想到如果是二姨给她物色，她还得受无数回的晕车罪，文莉更是生无可恋。

    她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书里，原身在落水被男配救起后，死缠烂打逼人娶她了。

    回回相亲不顺，对象越来越奇葩，是个人都得崩。

    而人男配实在不差，据书里描述的，是个比男主还帅气沉稳的大帅哥，有着清晰利落似玉雕琢的轮廓，挺直的鼻梁，如墨玉深邃沉着的眼睛。

    加上人还在运输队上班，足够让人心动了。

    可以，要不是原身嫁给男配后，男配工作原因时常不回家，而原身被家里宠坏了，觉得别人都该以她为重，不该忽视冷落她，原身也不会耐不住寂寞，被斯文知青给勾搭了，最后落得个下场凄凉，病死街头的下场。

    文莉想到这儿，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浅淡的遗憾来。

    她穿过来的时间怎么不是原身落水和男配定亲后呢。

    原身耐不住寂寞，她可以啊。

    她不需要人家把她看得多重，只要不让她干重活，给她工资花还带东西回来，不各种意义出轨，他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回来都没事。

    哎，想这么多也没用。

    她也不可能跑到人面前去表演一波在线跳水求救。

    “姑，姑”

    门外响起敲门声，伴随着喊出的一声声轻稚童音。

    是大哥大嫂家八岁的虎子，先前就和原身亲近，文莉过来后，因为喜欢家伙鬼头的性格，私下分给家伙几次喝的麦乳精，家伙天天就似条尾巴一样的黏着文莉了。

    “虎子啊，姑今天去县里时间赶，没来得及去供销社，没买吃的回来。”

    文莉起身去开了门，看一眼门口半人高，脸圆圆，眼睛也大大圆圆的胖墩儿，又几步回到床边躺了回去。

    车上的那一连串的颠抖，她全身骨头现在都还在疼，完全没精神再陪孩玩。

    要不是大嫂家这大虎子实在招她喜欢，她都不会去开门。

    “姑，你不舒服啊？”

    虎子进了屋，把门轻轻阖上，见文莉没精打采的躺床上，一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他去到床边，学着姑生病，奶奶的动作，伸出肉乎乎的去碰了碰文莉的额头。

    家伙不知道去哪儿玩了回来，心汗湿湿的，文莉眉心狠跳两下，拿开他的肉，“你让姑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柜子里面还剩半袋水果糖，你拿两颗，给米粒，汤圆也拿两个，出去玩吧。”

    “还有糖？”

    虎子圆溜溜的眼一亮，几步跑去了床头的立柜边，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果然看到半包透明塑料袋封装的糖果。

    虎子打开袋子，拿起一颗橘子糖剥开糖纸，迫不及待塞进了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让虎子快乐的眯了眯眼，接着他又按文莉的，数了五颗糖果出来，封好袋子，关上了抽屉。

    奶奶过，姑有低血糖，不能缺了糖，虎子虽然馋糖，也不敢多拿。

    过了一会儿，虎子想起什么，又踱步回到了床边。

    “姑，你让我找的人找到了哟。”

    “我让你找的人？谁呀？”文莉可有可无的问了声。

    虎子对文莉满不在乎的反应有些不满意，他微微睁大了眼：

    “姑，你不记得啦，就是那个江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