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146 钓鱼执法
贺兰山白吗?
是有点。
似乎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白。
南雁想了想,那时候的贺兰山工作在美利坚,是工程师。
而现在他依旧是工程师,但多是在实验室里工作,盯着那集成电路板又或者在研究别的技术。
户外作业少,也难怪越来越白。
“不管是劳动人民黝黑、泛黄的皮肤,还是你这没什么血色的苍白,其实都是劳动的体现,没必要听别人的胡八道。”
南雁的宽慰让贺兰山抿唇笑了笑,载着南雁往无线电厂去。
回到家属院这边,刚好看到母亲贺红棉。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哎呀南雁,你怎么来了?”
贺红棉顾不上教训儿子,“又来出差了?”
比起贺兰山,贺红棉才是真正的对上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她都快退休的年龄,对这些并不关心。
至于儿子的前程,虽贺并不曾继承赫尔曼在某些领域的智慧,然而他在计算领域还算有些成就,或许能自己搏杀出一片天地呢?
并不见得需要她这个母亲来乱指点。
做好自己的工作,对上面的诸多事情并不在意的贺红棉,后知后觉南雁的这次“出长差”。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想等回头退休后去找你玩呢,这样的话我们往后就可以经常见面了,等周末我可以给你做好吃的呢。”
贺红棉经历了许多,但哪怕生活变化万千,她依旧还保持着那份独特的天真。
让南雁觉得自己无法拒绝。
甚至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在欧美人对亚洲面孔那般排斥的年代,贺兰山的父亲选择这么一个华裔做妻子,是否就是因为贺红棉性格里的天真烂漫呢?
人对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总是抱有几分期待与渴求。
南雁就是如此。
当然,她也没跟那个希克斯先生打过交道,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只不过这样的贺红棉,让人难以拒绝。
南雁很快答应了下来。
贺红棉很想要现在就邀请她去家里,但贺兰山阻止了。
“她刚坐了一夜的火车,让她先去休息。”
贺红棉反应过来,“对哟,那南雁你先去休息,晚上要吃点东西吗?到时候来我家吃点粥好不好,一定要吃晚饭的。”
“好,那就麻烦了。”
“哪有。”贺红棉还是想要跟南雁多几句,送人到家里。
就是前后楼,倒是很近。
“那你先休息,等下我让贺来喊你。”
推着自行车的贺兰山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看向南雁的眼神很快就转移开。
南雁没怎么留意,和贺红棉了几句这才离开。
她其实回到家也没睡。
又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下,折腾出一身臭汗这才烧了壶水去卫生间里冲澡。
老式筒子楼麻雀虽五脏俱全,卫生间颇是逼仄,但总算有个能夏天冲凉的地方。
倒也不错。
南雁收拾好后再来打量这个新住处,等回头无线电厂有了足够多的盈利,什么都要重新建设家属区。
住的舒坦了,人才能更好的工作嘛。
她这边刚换上干净衣服,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
“那行啊,咱们谁要是往后退一步,谁就是孙子!”
“我还能怕你?”
吵嚷声越来越近,显然是来找她的。
南雁没想到,武厂长家里来的还挺快。
她没打算开门。
这让楼上下来的人急了,竟是趴到窗户边去看。
一下子就跟沙发上的人看了个对眼。
那凉嗖嗖的一眼让韩秀华心口一抖,连忙后退一步。
不是错觉,绝对不是错觉。
“你跑什么?”
欧长庚看着跑开的人,脸上一副胜利表情,但很快她又追了上去。
别回头被韩秀华锁在外面。
门外安静下来。
看热闹的其他住户也有些拿不准,你是过去打声招呼呢,还是假装不在家?
老厂长家这两么一闹腾,倒是牵连着他们难做人,真是太棘了。
到底也没人敢过去,生怕回头南雁再把火气都撒在他们身上。
不过大院里屁大点的事都能插着翅膀飞一圈。
晚上去贺红棉家吃晚饭时,贺红棉都忍不住问了句,“厂长家的那两位女士是不是吵着你休息了?”
“没有。”南雁想了想,“吵吵囔囔的还挺有活力,要是武厂长有这精气神,怕是能再工作三十年。”
不止贺红棉,就连贺兰山都被逗得低头笑。
苦中作乐,大概没人比得过高南雁。
“她们闹腾好些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贺红棉没少听组里其他同事八卦,倒是知道个大概——
武成仁与第一位妻子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起留学归来,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武成仁当时工作上被冷遇,欧长庚跟他离了婚,借道香港离开国内。
去了哪里不知道,大家猜测纷纷,不过觉得很可能是去了美国。
“真要是去美国的话,现在回来应该留意些才是。”
贺红棉没反应过来,“留意什么?”
“可能是间谍。”
贺兰山学会了抢答。
贺红棉听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不会吧。
南雁笑了笑,“她身份合适,而且现在打着抢房子的由头留在这里合情合理。”
其实南雁一开始也没想那么多,但贺红棉一句可能去了美国,让南雁不免想起早些时候中美之间关于微型计算的争吵。
毕竟都闹到了联合国。
美国那边死心了吗?
才怪呢。
南雁可不觉得美利坚会就此罢休,只是想要探查消息的段却极为高明。
比如,欧长庚带着孩子回国。
事实上现在的美利坚日子可比国内好过的多,回国就是为了争一套没有产权的公房,欧长庚脑子有坑才会这么做。
大概率的是另有目的。
真理越辩越明一个道理。
人多了总是能把这事给出个一二三四五。
南雁觉得来贺红棉家吃这顿饭可真是收获不。
贺红棉也没想到,厂里头都讨论的老厂长家的家务事,竟然还可能跟间谍有关。
这可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那南雁你打算怎么办?”
这可不是个事,现在老厂长倒下在医院里休息,但凡出了事那不都得牵扯到南雁头上去?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南雁笑了笑,“不着急,她现在还只是在武厂长家里住着而”
到这,南雁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不知道武厂长家里是不是有什么资料。
可别被人窃取走了才是。
如果那欧长庚真的是带着任务回国的话。
这事让南雁有些担心,解决不了怕是晚上都睡不好。
她借贺兰山的自行车,想着去一趟医院。
贺红棉笑了起来,“让贺送你去就是,你刚来到这边怕是还不熟悉路。”
南雁想了想,“那就麻烦贺同志了。”
贺兰山没吭声,将碗筷收拾到厨房去,“回来我再收拾。”
他先送南雁去医院。
南雁想起来,上次来贺红棉家吃饭,好像就是贺兰山收拾厨房。
倒是个好习惯。
总比当个摆大爷强。
路灯将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城市里也开始出现蝉鸣。
两个人一个前面骑车,一个后面坐着,气氛多少有些过于诡异。
南雁打破安静,“你知道这些知了知了叫着的蝉,其实也是能吃的吗?”
自行车稍稍晃动了下。
贺兰山还真不知道。
“可以吗?”
“当然,平底锅里用油稍稍煎一下,味道很好吃的,而且捉没有蜕变前的蝉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夜间活动,你可以跟你母亲一块去,就当饭后散步了。”
贺兰山能想象得到后座上的人这话时的兴奋劲头,“好,到时候喊着你一起。”
南雁:“也行。”
她自己一个人懒得去,跟贺家母子一块去倒也不错。
到了医院那边,贺兰山依旧在楼下等着。
护士看到南雁再度过来,连忙汇报情况。
没人来看望武厂长。
也怪可怜的。
一个人孤零零的额躺在那里。
“不过他今天晚上多吃了半碗粥和一个鸡蛋,比之前吃的多了。”
人胃口好,那就什么都好。
“辛苦了,我去跟他几句话。”
护士点头目送南雁进去。
武成仁对南雁的二次到来有些奇怪,尤其是对方神色慎重,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她们去找你麻烦了?”
“也不算,我能应付,不过我早些时候过来忘了问您一件事。”
其实大可以去问黄主任他们,然而问谁都不如问当事人靠谱。
“您家里头有厂里的资料吗?”
“没有。”
工作相关的资料都需要保密,而且有些还是绝密。
倒也不是信不过家里人,但这是工作需要。
这点武成仁牢记在心。
南雁的这个问题让这位老厂长意识到什么,“你是”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前妻带着孩子回国,折腾了一出大戏。
大家似乎都在看他们家的热闹。
以至于忘了这热闹背后,很可能存在阴谋。
就连他这个当事人都没留意。
直到南雁这么一问,武成仁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
他是在国外待过的人,自然知道外国的发展比国内好。
欧长庚特意回来闹腾,就为了这么一套房子?
怎么可能!
热闹遮掩住了一切,而当真相浮出水面时,武成仁大声的咳嗽起来,南雁倒了杯水递过去。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然而这猜测有九成九的可能性!
干燥的嗓子得到湿润,武成仁觉得身体似乎舒服了些。
“前段时间硅谷那边就质疑我们的微型计算,我觉得他们这时候回来,还赖在您家里不走,没点图谋是不可能的。”
武成仁也意识到这一点,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欧长庚的归来是有目的的。
“我在想,如果您一直在医院里呆着,甚至忽然间没了,那么无线电厂会怎么安置他们呢?”
年过半百的老同志,和妻子离婚了的丈夫以及一个孙子。
去世的武厂长的前妻。
“会不会看在您的面子上,给他们安排个工作?何况人回国了呢,如果口号喊得响亮些,未尝不能像贺家母子那样。”
“他们还不够这个资格。”贺红棉和贺兰山母子,对无线电厂有贡献。
他的前妻还有他的儿孙,又有狗屁的贡献呢?
“但咱们一向死者为大,只要您死了,他们闹腾起来,这安排肯定会纳入计划中。”
南雁的话让武成仁一阵沉默。
不是没这个可能。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现在我想主动出击。”
在钓鱼方面,南雁是个中翘楚,不会打空军的那种。
她想要钓鱼执法,推着这两母子往前走。
如果真是自己想多了倒也好,赔礼道歉再加上物资补偿便是。
可如果真的是卖国的间谍,那这事也算是以最的代价解决了。
武成仁还躺在病床上,眼下没有什么战斗力,“要不在我这边给他们创造会?”
南雁觉得老同志大概是被伤着了,竟想要以身作诱饵。
这一不心就是个死啊。
“不行,您做诱饵的价值不大,即便被我们抓了个现行,她也可以狡辩是因为恨您,把这事推脱到感情上就可以了结。”
武成仁听到这话一愣,好一会儿这才道:“是啊,这的确是一个理由。”
所以要的是人赃俱获,最好能够把欧长庚的上线给抓住。
南雁想了想,觉得还是得从工作上安排入。
“这事我来安排,到时候他们要是来医院探望,我就让护士挡下。”
武成仁知道这是为自己好,怕他一个冲动破坏这大计,反倒是给自己戴上一顶的帽子。
“你要心些,另外和香港那边的联络,最近最好中断。”
那是他们埋伏在那边的一颗钉子,不能因为这事给暴露了。
南雁点头,“您放心,这事干得好了还能立功,怎么也不会牵连到您和您家人那里。”
武成仁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怎么就到了今天这地步呢。”
她也曾跟着自己出国留学,是那些极为少数的高级分子。
但好像一切又都有迹可循。
欧长庚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娇生惯养的,即便是留学时也有佣人伺候着。
反倒是回到国内后,对国内的环境不太喜欢。
武成仁是个实打实的粗线条,并不知道妻子的烦恼。
而在五十年代末被划分成分后,欧长庚抱着儿子跟他提出离婚。
她知道自己不会阻拦她,算准了一切,带着孩子离开国内。
她的父母,早些年就给她攒了半箱金条。
那些足够做很多事情。
她又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把这笔钱用的很好。
怎么也不至于落魄到回国争那一套公房。
只是他没想那么多而已。
南雁是一个绝对聪明的人,察觉到其中猫腻。
“你可真适合去特殊部门工作。”他的是调查部之类的单位。
“那可得了吧,我怕自己去了之后把别人搅得鸡犬不宁。不过这种钓鱼执法的事情,多来几次就熟悉了。”
南雁的语气让武成仁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年轻人,真是脑袋灵光。”
其实是因为责任在肩,南雁必须把这件事处理好。
不然留下隐患,最终受到伤害的除了无线电厂那就是南雁他们。
跟这位病床上的老厂长了几句后,南雁这才离开。
特意交代了护士两句,“就算有人给他送吃的,也别要,就这些吃的不合适。”
护士觉得自己似乎加入了一个很神秘的行动之中,连连点头。
“好,我知道了,我一定听高厂长您的。”
“喊我南雁同志就好。”
护士连忙改口,“好,南雁同志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对了我叫李绣绣,刺绣的绣,你喊我绣绣就好。”
南雁看到护士服袖口上的那朵兰花,“辛苦了,刺绣很漂亮。”
“我外婆给做的,她是咱们这的刺绣大师,做了很多好看的绣品呢。”
提到老人家,李绣绣笑容满面。
南雁跟她聊了几句,这才离开这边的楼栋。
出去时,看到贺兰山正仰望星空。
天空犹如深色的缎子,上面点缀着金星银月。
南雁拾级而下,刚要开口就看到贺兰山转过头来,冲自己笑了笑。
那笑容让南雁脚下一顿,前不久她见过这般纯粹灿烂的笑容,在贺红棉脸上。
贺兰山,其实真的很像他的母亲。
来到芜湖的第一个晚上,南雁打开了电风扇,看着摇头扇在那里晃悠悠的转动,她从柜子里找出一床凉席,又在上面铺了一层粗麻布床单。
南方的夏天,可真是热。
燥热的夜色退散去,新的一天到来。
而对无线电厂的研究员和工人们而言,这一天让他们期待中又有些忐忑。
接替老武的新厂长,应该会在今天讲话吧。
却也不知道会些什么。
偌大的无线电厂倒是四处能看到议论的人群,对于还没有曝光于所有人面前的南雁,他们充满了好奇。
等到上班后,他们才得到通知,各司其职就好。
新来的厂长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所有人都不知道。
只是听,新厂长去了厂里的图书馆,听那是个很爱书的人,而且昨天还让后勤科搬了好几个书柜到家中。
怕是要藏书于室。
欧长庚想了想,回到一家三口暂时栖居的书房,在书柜上一番捣腾后,抱着一摞书离开了。
“那是老武的书,你不能乱动。”
“你管我。”欧长庚往外一挤,“让武成仁自己跟我,别躲在医院里不敢见我,他个孬种!”
瘦弱的韩秀华不是对,眼睁睁看着人抱书离开,一时间委屈的直抹泪。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行,她得去找老武,再不给个法,她也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