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想逼供他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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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既明知道秦爷爷最初对林月盈好的原因。

    秦既明有一个未曾见面的姑姑,也是秦爷爷最疼爱的一个女儿,叫做秦清光,同样是早产的孩子,长到十几岁,患了抑郁症,排解不得,选择自我解脱。

    之后秦奶奶的身体也坏下去,在秦既明幼年时便撒人寰。

    秦爷爷同她是少年夫妻,秦奶奶家成分不好,她也不能念大学,下放到村中教学。秦爷爷同她一见钟情,疯狂追求,也不在乎什么年龄和身份差距。俩人夫妻多年,她过世后,秦爷爷便一直守着旧日居住过的房子,再不肯搬走。

    家里面女孩子少,秦父遵守政策,也不会多生,只秦既明一个儿子。其余的叔叔伯伯、堂叔堂伯,也都是,大多只有一个孩子。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他们私下里悄悄做了些违法的鉴定——总而言之,兄弟多,姐妹几乎没有。

    有人在续合法的情况下也领养了女儿,就当亲闺女一样养着,等将来孩子大了,或者她自己有出息,再不济还能联姻,百利而无一害。

    林月盈的情况特殊。

    她的亲生父母还在世,只是母亲远走、父亲不想养她。她爷爷年轻时是秦爷爷的部下,和他一同枪林弹雨里出生入死过,是过命的交情。林爷爷身体尚好的时候,常和秦爷爷一块儿喝茶下棋,也提到过,自己家的这个乖孙女。

    秦爷爷不缺钱,只缺少陪伴,好友托付,他也有意,一口应承。

    自此之后,秦既明就多了一个妹妹。

    人老了之后回忆往昔,秦爷爷望着林月盈,也常常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几次,秦既明听到秦爷爷叫错名字,叫林月盈——“光”。

    林月盈没有纠正,也没有委屈,只是应答:“爷爷,我在这儿呢。”

    秦既明知道林月盈什么都知道,他也知道林月盈完全不在乎。

    她是个坦荡又真诚的好孩子,会为了让秦爷爷开心,变着法子去弄些稀罕的玩意给他看;会因为一句“守岁是许愿家中长辈长寿”,而在除夕夜一直苦熬着不睡觉到天明;也会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一笔一画地写一万个毛笔“寿”字为秦爷爷庆祝寿诞。

    无人不爱林月盈。

    秦既明刚工作的第一年,秦爷爷去世。

    他刚开始工作,秦爷爷临终的那一天一夜,秦既明请了假,在爷爷病房中陪护,陪护的床就一张,林月盈睡在上面,秦既明就睡在单人沙发上,蜷缩着身体。

    他清醒地知道人之大限将至,生老病死莫可奈何,爷爷临终前,他只想多陪一段时间。

    过世前的那个深夜中,他熬不住,犯困,林月盈把床和毛毯让给他,让他去歇一歇。等到秦爷爷叫他的时候,秦既明又被林月盈推醒。

    秦爷爷已经预感到生命走到终点,枯瘦的,一只抓住林月盈,另一只抓住秦既明。那时的老人已经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吃力地将林月盈的压在秦既明背上,按一按。

    “照顾好月盈,”秦爷爷,“当成你亲妹妹一样疼。”

    秦既明一直遵守着秦爷爷的遗言。

    将林月盈当作亲妹妹,督促她学习,陪伴她生活。看着她一点点脱了稚气,成年,读大学,看着她为同龄男孩子的追求而困扰。

    她还会遇到心仪的男性,接受对方的追求,未来和那位男士在一起,组建新的家庭。

    他是她的后盾,是她唯一的兄长。

    这是秦爷爷希望秦既明做的事情,也是秦既明从答应秦爷爷那一刻起、就清醒的责任。

    如今,林月盈她有心上人了。

    石子路被太阳晒得暖融融一层,踩上去,热腾腾的质感。冰激淋溶化的甜,她额头沁出的汗珠,和发际线边缘几簇细细的发,被舔掉一角的口红,柔软的,干净的,具体的,美丽的,雀跃的,初入爱河的,他的妹妹。

    秦既明问:“心上人?”

    林月盈:“是呀是呀。”

    秦既明笑一声:“又来骗我。”

    “谁骗你啦,”林月盈,“我不要脸的嘛?你见谁会拿这个开玩笑呢?”

    秦既明仔细看她眼睛,笑容渐渐收敛:“真的?”

    林月盈要同他拉钩:“真的,不信拉钩。要是我拿这件事骗你,就让我期末考试不及格。”

    秦既明盯着她伸出的指,默不作声。

    他又问:“哪里的?”

    林月盈答:“秘密。”

    “是你同学?”

    “秘密。”

    “怎么认识的?”

    “秘密。”

    一连串的秘密。

    秦既明:“有没有可以向我透露的、不那么秘密的秘密?”

    林月盈咬了一口冰激淋尖,太冷了,冷得她牙齿发颤,闭上眼睛,缩一缩脖子,狠狠打冷颤。

    她望着哥哥,狠狠咽下,那些甜蜜的寒冷顺着她的温暖的喉管,一路坠入滚烫的胃。

    “有啊,”林月盈笑,“他是男的。”

    秦既明:“这可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我建议你选择继续保密,林月盈同志。”

    他拎着购物袋,继续往前走。

    林月盈快走几步,追上他:“秦既明秦既明秦既明呀~你是不是不开心呀?我有心上人,你是不是感觉到超级超级失落啊?是不是一想到自己妹妹马上就要更喜欢其他男人了,你是不是立刻心痛万分恨不得从来没有出生过呀?想到未来要亲送你妹妹——如此优秀的我出嫁,你是不是现在就想回家坐在卧室里默默掉泪啊?”

    她必须要用快语速来掩饰自己的视线,仔细看秦既明,观察他的脸。

    秦既明看起来挺正常的,没有林月盈想象中的失落,也没有她设想的难过,表情平和,步伐稳健。

    失落像她中快速融化的冰激淋。

    他看起来并不在乎她离开。

    “我都多大了,”秦既明面色如常,,“怎么可能会去卧室里躲着哭。”

    滴答,冰激淋的液体染到指上,冰冰凉,黏腻的不舒服。

    林月盈的视线从他波澜不惊的脸移到上的冰激淋。

    她不出声,默默咬了一大口,又一口,含在嘴巴里,冰得她牙龈痛。

    “不过,”秦既明捏着干净的纸巾,擦了擦她上被冰激淋弄脏的那一块儿,叹气,“你刚才的假设还是让我有些难过。”

    林月盈站定,她问:“你在难过什么?”

    秦既明看着她,忽而一笑。

    “我是你哥,所有哥哥都会因为妹妹出嫁而难过。”

    林月盈按住心口,摄入的糖分和热量让她心跳砰砰砰,她:“那我不出嫁,留在家里好不好?”

    “你想要男友入赘?一起住在我们家?”秦既明微笑,“他应该不答应吧?”

    林月盈看着他:“不知道耶,我没有问他,如果是你的话——我是,你想,假如你是你妹夫,你会入赘吗?”

    秦既明笑:“我还没有女朋友,没办法现在给你回答。”

    林月盈:“那你就假装有女朋友嘛,你假装,假装我是你女朋友。现在我提出了,你要和我结婚,你愿不愿意入赘呀?”

    秦既明丢掉纸巾,干净的那只,轻轻拍拍她脸颊,大拇指压在她下颌处,捏了捏:“脑袋瓜里怎么天天想着压榨你哥?嗯?觉得你哥伺候你一人不行,还想再带一个男友过来啃我?”

    林月盈:“我这不是顺着你的话嘛,都是假设,假设。”

    “没有假设,”秦既明笑,“兄妹之间,哪里有假设我是我妹夫你是你嫂子的,不像话。”

    他笑着走了,没有追问林月盈那个“心上人”。除却开始问她那几句话之外,再没有深度追问,好像无关紧要,好像并不在意。

    好像只要他不问,林月盈就没有这个“心上人”。

    林月盈闷闷不乐了一阵,她从秦既明的态度中推测出一个不那么乐观的现状。

    他似乎还停留在“她是妹妹”的层面上。

    好难过。

    站在淋浴头下,水声哗哗啦啦。

    林月盈惆怅地想,难道要逼她更明显、更主动一点点吗?

    就像卫兰唱的那首歌,那首大哥。

    曾经想执一柄枪,想逼供你一趟,我和你无爱谁没有智商。

    好吧。

    她和秦既明不同,对方真的把她当作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林月盈关掉淋浴头,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漂亮的身体。

    她不属于很纤细的瘦美人——林月盈常常打球,运动,时候学跳舞,高中时开始学女子格斗。无论是跳舞还是格斗,都需要肌肉和强大的核心力量作为支撑,林月盈的肌肉就很匀称,还有马甲线

    好想冲出去问秦既明,看,你妹的马甲线!喜欢吗?想摸吗?做我男友就可以了喔。

    ——当然不可以,这是骚扰。

    林月盈遗憾地摸摸自己的马甲线,这被每一任舍友和所有好朋友都摸过的漂亮马甲线。她一直很大方,有好东西和朋友一块儿分享。

    现在她藏着的恋爱秘密,却没办法和任何一个人提及。

    林月盈穿上睡衣,客厅里秦既明还在看新闻联播。他看起来并不遥远,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林月盈可以轻松地提出让他背一背,让他抱一抱,但却不能提出草一草。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的不止恋爱史。

    次日林月盈照常去上专业课,课程分单双周,双周稍微松一些,而单周课程排得极满。

    放学铃响,老师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林月盈也合拢笔记本,问旁边的苏凤仪:“今天中午吃什么呀?”

    不等苏凤仪回答,背后有一支笔戳了戳她的背。

    林月盈受不了这种痒,一扭头,对上熟悉的眼睛。

    “林同学,”冯纪宁笑眯眯打招呼,另一只捏着李雁青的腕,“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先不用着急给我答案,”冯纪宁不顾李雁青的臭脸,强行把他的拖到桌面上,展示给林月盈看,“我带着我们不懂事的副社长来向你道歉。”

    林月盈清楚地看到,李雁青和冯纪宁,两个人都做了美甲,基础的猫眼,贴着钻。

    正收拾书包的舍友都愣住了,蔡俪还凑过来,特意看了几眼:“哇。”

    李雁青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太情愿:“看到我们的诚意了吧?”

    “这算什么诚意,”林月盈,“我要道歉,正式的道歉。”

    李雁青:“你别得——”

    “雁青,”冯纪宁制止他,看林月盈,“什么样的道歉?”

    “我要听他对不起,”林月盈认真地,“请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冯纪宁了然:“我知道,你是觉得,那天雁青的话很不合适,你因此受到了冒犯和歧视;现在要他道歉,也只是想要一个法,并不是故意要羞辱他——”

    “不,”林月盈诚恳地,“你想多了,我就是想要羞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