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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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瓷盆中注满清水,用黑灰素石头子儿戗着一株袅袅婷婷的水仙,开着淡淡的花。电视侧的花架上,错落摆着两株兰花,栽进紫砂花盆中,抽着淡绿色、带花蕾的嫩芽。

    这是家中在冬天习惯性摆的花朵,传统的自然植物香。

    口腔的软肉,有支撑力、灵活的舌尖,又暖又热的水,整齐的牙齿。

    这些具像化的东西有着一些并不具体的联想,譬如熟透到裂开缝隙滴蜜的红莓果,美人鱼深深绞紧幸存者的鱼尾,盛满蜜液的温泉,无数飞出的蝴蝶和新鲜的苹果。

    秦既明是被狄奥尼索斯授予点金术的国王弥达斯,怀抱中是他最心爱的女儿。

    被她含过的指带了一点温热的潮气,秦既明把这带有她体温的液水抹在她脸颊上:“不许讲脏话。”

    “哪里是脏话,”林月盈,“我只是完整地复述他们的流言。”

    她又讲:“而且你好严苛啊,秦既明,你不讲脏话,也不许我讲。讲讲又能怎么样?而且搞又不是草,程度低多了好吗?”

    秦既明叹气,捏住她脸颊,要她看自己:“你当然可以讲,但发泄情绪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要用脏话。”

    林月盈伸,把他捏住自己的腕硬生生拉下去,反驳:“你也知道是发泄情绪,又不是真的,难道我一句我操就真的会操亻尔?”

    秦既明重重弹了一下她脑袋,弹得她发痛:“没大没,谁教你这样和哥哥话?”

    林月盈捂住额头:“也没有人乱传哥哥和妹妹谣言的。”

    她后知后觉:“你不要转移我的注意力,我们明明在讨论那个流言——哥哥,我不信你没听过。”

    秦既明简短概括:“身正不怕影子斜。”

    林月盈想,我可不正。

    我的影子都要成为扭曲的不可名状了。

    电影还在放,残酷的南北战争,混乱的人群,庄园化作焦土,什么名誉什么尊严什么礼仪要求

    都没了。

    已经是凌晨一点钟,隐约能听到人偷偷放烟花鞭炮的声音。

    这是新年。

    秦既明:“你和我都是清清白白,不用怕外面人怎么。”

    林月盈点头,她:“哥哥得很对。”

    他们默契地不去提之前错误的告白,好像那些痕迹都被洁白的鹅毛大雪完全覆盖,留下一片空寂干净的白。

    林月盈一定要守岁,看完电影,她还不困,只记得斯嘉丽眼睛含着泪,怀有希望地,trrwnterdy

    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

    秦既明有些打盹了,他和林月盈不同,白天开车,还有一些惯常的往来,熬不住,已经有些昏昏沉沉地睡了。林月盈枕在他的旁边,抱着抱枕,打开电影,又放下一个。

    她又看完了海蒂和爷爷,普罗旺斯的夏天,电影放完,秦既明还在睡觉,林月盈凑到他耳侧,声叫他,秦既明,秦既明。

    秦既明醒了。

    “五点啦,”林月盈指指时间,提醒,“刚才我听到楼上有声音,妈妈快醒啦,不要让她知道你在守岁时偷偷睡觉喔。”

    秦既明无奈地笑了:“好。”

    半梦半醒,下身好似被温暖的云朵包裹。

    他仍旧有些困,不能近距离看林月盈的唇,只轻轻一拉盖在腿上的毛毯,往上提一提,又提一提。

    不想令污秽的念头在天真的唇上涂抹浊液。

    人和禽兽的区别在于人能控制自己。

    清晨的第一顿饭要吃饺子,也就是俗话中的“五更饺子”。阿姨昨晚就包好了素饺,一个一个地放在保鲜箱

    里,秦既明缓了缓,起身去厨房中煮饺子。

    林月盈还在叽叽喳喳,她是不下厨房的主儿,如今在秦既明家中,有了他做饭,她更是不会动。按理,守岁守一夜的人都要犯困,她不,她格外地清醒,不仅不困,还喋喋不休地同秦既明讲电影中的故事,秦既明睡得早,没有陪她看完整场电影。林月盈便为他讲后续的剧情,讲白瑞德又多么迷人斯嘉丽多么坚强勇敢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迫切地想要找一个历尽千帆的人谈轰轰烈烈的恋爱,”秦既明煮开热水,“你啊。”

    后面那一句是叹息。

    林月盈端着冻饺子,站在他身侧,眨眼:“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三岁看到老,”秦既明将火调一些,从她里端走饺子,冷静看她一眼,“你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十二岁时看霸王别姬,看完后恍惚了好几天告诉我,你如果是男的就好了,就可以和男的恋爱;十五岁时看游园惊梦,半夜里敲我门,告诉我你好像也有喜欢女孩子的倾向,认真地问我,如果你将来喜欢上女孩子、我能不能接受一个同性恋的妹妹。”

    林月盈吃惊:“有这事?”

    秦既明转身,哗哗啦啦的冻饺子下锅,他想起那日pd上不慎看到的浏览记录,那些兄妹的。

    他:“有,你一直这样。”

    沸腾的热水滚着冻饺子。

    林月盈却不记得这些,她是个兴趣广泛的人,兴趣广泛意味着她乐于尝试很多很多种新事物,但每一种都不会钻研不深。

    除了现在的学习。

    她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人生嘛,总要多多尝试的,很多东西,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

    如李雁青评价的那样,她是一个高容错率的人,有大把的、丰富的试错成本。

    早上吃了新年饺子,何涵大方地给了林月盈压岁钱红包,笑着,希望林月盈下年可以早点带男友回家,她如今已经不指望下年能看到准儿媳了,倒是很乐意能看到林月盈带回“准女婿”。

    林月盈撒娇卖乖,揭过此事,回到卧室,倒头就睡,睡到十一点钟,才起床,草草地穿衣服,裹上外套,开车去见宁阳红和江宝珠。

    其实玩伴组中不止她们俩,还有一个周芝华,但周芝华在大一下半年时通过测验,应征入伍,成为一名女兵,等服完两年兵役后还打算继续考军校——

    和她们的规划不同,且周芝华无新年假期,姐妹们只在除夕夜视频了一会儿。

    林月盈也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周芝华,免得她在外为此担忧。

    “所以你觉得我们就不会担心啦?”宁阳红焦躁地走来走去,“你疯啦?你疯啦?你真的林月盈,拜托你想想清楚啊,那是你哥啊!那可是秦既明!”

    林月盈一身白,缩在角落里,眼下有一层淡淡黑眼圈,瑟瑟发抖,可怜兮兮,任宁阳红疯狂讲话,大气不敢喘。

    江宝珠成熟稳重,规劝:“遇事要冷静,千祈唔好发茅啊。”

    宁阳红狠狠瞪她:“我听不懂,讲普通话。”

    “遇到事情要冷静,不要惊慌啦,”江宝珠宽慰,“饮杯凉茶先啦。”

    宁阳红重重坐下,大声喝:“林月盈,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月盈往江宝珠怀中一倒,委屈:“喜欢就是喜欢嘛,我也没办法。”

    宁阳红双敲桌:“我问你什么时候。”

    她们订的是一家粤菜店的包厢,很安静,没有其他人。

    林月盈吞吞吐吐:“就刚开学那阵嘛,我觉得自己喜欢上秦既明了不过他只把我当妹妹。”

    宁阳红又气又痛:“你真是在作死啊林月盈。”

    “唔使惊,我会保护你葛,”江宝珠抱着林月盈,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哄她,“我可以挨闹,但系我嘅bb一定要开开心心返屋企。”

    宁阳红呵斥:“宝珠,不许纵容她,你应该和我站在同一战线。”

    江宝珠沉着冷静:“不要,作为过来人,我深刻理解林月盈此刻的心情。”

    宁阳红:“物以类聚,一蠢蠢一窝。”

    她:“月盈,真的,你知道你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你很可能会因此饱受非议,就算以后你和秦既明在一起了——大家只会觉得那些肮脏的传闻都是真的,你可是秦既明一带大的,你们这样和乱,伦有什么区别?”

    宁阳红又气又心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难怪上次在长白山,你一直在哭,原来”

    她没有问更详细的。

    林月盈依靠着江宝珠,伸,讨好地去摸她:“红红,好红红。”

    宁阳红无声叹气,还是握住了林月盈的。

    作为同样单恋上年长者的同龄女孩子,江宝珠完全支持林月盈继续将恋爱进行到底——前提是秦既明能接受林月盈。

    宁阳红对林月盈的单恋持严格的反对意见,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有兄长的她都无法接受这种惊世骇俗的恋情。

    但她也做不了什么。

    总不能为了保护好友,啪嗒一枪打死秦既明。

    也不能去向孟婆讨一碗汤,给林月盈灌下去。

    只有一点,是所有人都达成一致的。

    在秦既明接受林月盈的恋爱之前,务必、一定要严格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林月盈的心意,这也就意味着,林月盈不可以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地追求秦既明。

    “肯定的啦,”林月盈叹气,“现在他都开始和我避嫌了,一旦我真的闹到很大以秦既明的性格,不定我俩连见面次数都要少到可怜了。”

    “啊”

    宁阳红叹口气,片刻,她又抬头:“对了,有件事我忘和你讲了,关于你和你哥,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嗯,我是听我堂哥的,他和我讲——”

    四下看,没有人。

    宁阳红才低声:“是孟家忠喝多了讲的。”

    “孟家忠?”

    雪后的庭院中。

    “嗯,好,谢谢你,”秦既明站在廊下,微笑,“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喝茶。”

    “好,再见。”

    通话结束,秦既明看着林月盈从外面跑过来。

    过年么,林月盈穿着雪白的裤子和鞋子,上身套了一件正红色的羊绒斗篷。外面还是冷的,她有点受不住,跑得很快。

    林月盈跑得快,脚下一个趔趄,雪化了又冻,这一块儿冰封过的路比寻常时刻更滑,秦既明眼疾快,抬扶住妹妹,才令她避免了跌倒的惨剧。

    “谢谢哥,”林月盈一头撞在秦既明的怀抱里,庆幸着开口,“幸好有你,不然我这脸要破相了。”

    她刚吃过冰糖葫芦,唇上还沾了些糖浆,看不出,只是一张一合,能清晰地看到她的唇有被糖微微粘过的痕迹。

    秦既明看她脚上的鞋:“现在又化雪又上冻的,少穿这种运动鞋,滑。”

    “嗯呢,”林月盈笑眯眯,“对啦,哥,你以后在外人面前睡觉也注意一下,做梦要心,别做不合适的梦。”

    秦既明微怔,林月盈一猫腰,从他胳膊下钻过去,如一朵柔软的云,轻盈地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