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软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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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这就是风度翩翩探花郎么?”

    男人乍然出现的话语声,犹如一道惊雷炸裂在了桃坞之中。

    风度翩翩这四个字,与刘成济高高扬起准备落在阮珑玲面颊上的右,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压迫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刘成济心慌惶恐之下,不禁腿软了几分,高扬着的,也在男人如箭的目光下慌乱撤下。

    桃坞本就是后山千亩桃林中,让人用以歇脚安歇之地,内外间都有冲茶泡水,闲坐休憩之处。

    刘成济入桃坞时,正想着如何与阮珑玲张嘴退婚事宜,思绪纷乱之下,哪儿还有心思检查内间是否有人。

    刘成济现在虽中了探花,可朝廷在用人派官之时,多多少少都会考校人品,所以退婚之事,原就应该低调处理,掀起的浪花越越好。

    他原本是想要温言软语哄着阮珑玲不将事情闹大的,可被那两耳光打得理智全无,才在气性上了那么多恶言。

    偏偏还被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听了去!

    他现在是探花了!

    名声愈发要紧,若是方才那番贬妻为妾、污人清白的话语传扬出去,那该如何是好?

    眼下只能尽力挽救局面,哪怕是装,也得装出个谦谦儒雅的样子来。

    刘成济尴尬得清了清嗓子,颇带了些服软的意味,冲阮珑玲道,“玲儿,我方才气急之下,道了些无心失礼之言,你莫要往心里去。现在既然有外人在场,那等改日,我再登门与你详谈退婚事宜”

    翻脸比翻书还快,尽显蝇营狗苟之态。

    罢,刘成济再也不愿意多待,转身拿起桃坞中让人急用的桃木油纸伞,抽开桃坞的木栓,就准备仓皇离去

    “何需再等改日?今日就做个了断!”

    终于,方才一直惶然站在原地的阮珑玲,彻底从忿忿不平、愤怒哀切的情绪中,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眼眶中的泪水越积越多,可只倔强冷傲地梗着脖子,并未让泪水落下。

    脸上的神情格外决绝的,厉声喝止住了刘成济即将离去的脚步。

    她不是那种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只知在闺阁中哀怨自苦的闺阁女子。

    探花郎又如何?十几年的情谊又如何?她爱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郎又如何?!

    眼前人已非彼时人!

    她凭什么要坐以待毙,被等待发落?

    刘成济不就是想要看她痛苦流涕么?不就是想看她俯首帖耳委身做妾么?不就是想她会哭着求着哀求他不要走么?!

    她偏不!她要赢!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这一届商女,自然不能挡了探花郎的青云路可有些话,确是不吐不快的。”

    退婚此等隐秘私事,原是不该让外人在场的,可此时恨意充斥在胸腔之中,阮珑玲只觉气血翻滚,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发烫战栗,哪儿还顾得上桃坞之中还有一个李渚霖?

    “周阁老早就和我念叨过,那么多古籍珍本、著作藏书喂下去,再加上这几年他不间断的书信提点你就算是块朽木也总该雕出多花来,此次科考,理应中个状元!”

    “可你呢?呵?探花?

    探花而已?就值当你这么狂?”

    狂风呼啸灌入桃坞之中,将她身上逶迤拖地的桃粉色烟纱裙吹得鼓胀纷飞,发髻间垂落的步摇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鬓间的碎发纷乱

    阮珑玲满眼通红,在珠环相触的微光间,明艳无双的脸上决然且狠厉,高抬了抬下巴似是万分倨傲,眸光中尽是鄙夷,

    “要退婚也是我退!你天资愚钝,不堪我嫁!”

    此言犹如淬了毒药的寒剑出鞘,冷言讥笑着道出了刘成济自以为傲的探花头衔,根本不值一提。

    她竟没哭,也没闹,甚至在短短时间内,就想到了退婚之事绝无转圜的余地,心死如灰之下,对刘成济精准反击了回去,甚至想要寻回先

    这般的心志,脑筋,行动力确非寻常女子能比的。

    李渚霖朝阮珑玲望去眸光,沁出了几分意外。

    刘成济简直不敢相信,平日里对他维护有加的阮珑玲,竟然会当着旁人的面,对他如此挖苦讽刺?

    高中探花是刘成济人生中一等一的风光事,可她竟将此事贬低得一文不值,还道他天资愚钝?

    刘成济眸光震动,自觉遭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阮珑玲!你疯魔了么!”

    可站在对面的绝色女子,好似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状态,她双眼猩红着轻笑了两声,面上的鄙夷神情有愈演愈烈之态。

    阮珑玲抬起雪白的皓腕,将那枚半青的玉镯退了下来,嗤笑道,

    “你可知这样成色的次品镯,纹裂杂质颇多,根本就不配戴在我的上,可笑的是,你竟拿它来同我定婚?”

    “这婚是得退!你这般穷酸,我还嫁给你做什么?让你继续留在身旁吃软饭?吸血么?!”

    罢,她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将那镯子随朝刘成济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

    刘成济忙不迭伸去接,姿势甚为狼狈。

    穷酸?

    吃软饭?

    他被这么羞辱一番,立即气得眉头竖立,脸红脖子粗,额间的青筋跳个不停

    偏偏她得又是实话,多年来阮家对他确实帮衬不少,若是再辩驳下去,只怕她还有万千句难听的话等着自己,岂不是让他人看了笑话?

    刘成济气得跳脚,却也无法,只叫嚣了一句,“你这般无礼猖狂,肆意妄为我便看今后你与我退婚之后,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你便等着收切结书吧!”

    罢,刘成济气愤地扭身摔门而去,撑伞消失在了急风骤雨之中。

    开门的那一刹那,强风卷入,将桃坞书桌上笔筒吹倒,雪白宣纸满天纷飞,窗前厚重的帷幔飞扬漂荡

    而在刘成济转身离去的瞬间,阮珑玲再也绷不住,眸眶中积蓄已久的眼泪,顺着面颊直直坠落,大颗大颗地砸在了地上。

    她先是从默默流泪,到咬着唇瓣低声呜咽,再瘫软坐在了身旁的一张桃木椅上,直接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

    声声凄惨,撕心裂肺,哀痛欲绝,如凤凰鸣血。

    她的哭声,与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落入了李渚霖的耳中。

    握权柄的上位者,都是踩着尸山血海爬上去的,尤其是清肃朝政这几年,李渚霖段格外雷霆,更是惹得朝野内外一片哀嚎。

    他听过诏狱中受刑者的哭喊声

    听过逆臣在法场上的哭求声

    听过藩王面对利刃架在脖子上的哭悔声

    可这么多哭声中,却鲜少有能让他动容的。而眼前这个玲珑娘子的哭泣声,不知为何,使得李渚霖莫名有几分心窒。

    这种陌生感让李渚霖有些不适,他下意识就想要回避,原是应该立即离去的,可桃坞中唯一的伞,却被刘成济带走了。

    避无可避,或是天命。

    瞧见她那被雨水浸湿的半面裙摆后,李渚霖默了默,转身将桃坞的木门与窗橼都关好。

    瞬间,暴雷骤雨声了不少,屋内能得了些清净。

    可她的哭声却愈发清晰了。

    李渚霖不禁再抬眼去瞧她。

    女子此时格外狼狈,精心装扮的裙摆被雨水打湿,发髻也松散了些,单薄瘦削的脊背,随着她的呜咽哭声一抽一抽,双捂着面庞,泪水由指尖的缝隙中喷、涌而出

    充满了破碎凄美之感,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李渚霖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哭成这样过,哭得好似要将心肺都吐出来。

    任他再铁石心肠,也由内心深处升起一丝不忍来。

    李渚霖难得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雪白的丝帕,朝前递了上去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谁知她哭着哭着,竟乍然咆哮出了这句石破天惊之言!

    男人心头一窒,只觉受到了误伤。

    落在半空中的指尖一顿,刹时就想要将巾帕收回来,谁知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阮珑玲取了去。

    阮珑玲哭着哭着才意识到,那个在刘府撞见她讨债窘状,入住了棋珍院的男人,此时也在桃坞之中。

    她此时正是心气不顺,也顾不了什么贵客不贵客的,只抓过男人递来的巾帕,胡乱擦拭了几把眼泪,又呜咽质问道,

    “你方才是不是在嘲笑我?笑我果然为他人做了嫁衣?笑我竟然为了这种男人委屈求全?忍气吞声?要债都要得那么憋屈,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绝对不会!”

    李渚霖没有计较她气头上的质问,反而这句报复之语,倒又出乎了他的意料。

    女子若是遇上挫折,大多都太过善于自省。

    下意识总会反思是自己在哪里做得不好,做得不对,是不是不够贤良淑德他的母亲、姐妹都是如此。

    这样的女子不是不好,而是谨慎微太过,活得太累,反而不如眼前的女子有韧劲生。

    李渚霖挑了挑眉,倒生了几分好奇,淡声问道,“哦?不知东家要如何施计还击呢?”

    这一问,倒将阮珑玲问愣住了。

    她连哭都忘了哭,懵然抬头望着李渚霖,眼睛红肿了老高,就像一只在丛林中迷路了的兔,眸光的的悲感已消散了不少。

    是,她忘了。

    扬州好不容易出了个前途无量的探花,上到巡抚下到兵卒,无一不想要巴结讨好,她一届商女,有钱无势,若要对刘成济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无疑于蚍蜉撼树。

    光凭阮玲珑的这股子心劲儿,李渚霖倒不介意为她指条明路,

    “高中的举子们接受朝堂派官之前,国子监都会有个考校期,为期三月,若此期间遭了言官弹劾,轻则前程受阻,重则免官。”

    “阮东家,我如此,你可明白了?”

    阮珑玲醍醐灌顶,眸光恢复了些晶亮,她吸了吸鼻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二人正话间,墙角传来一阵叮铃桄榔破碎之声,原是风雨越来愈大,将西南处的十数块瓦砖吹落掀翻,暴雨乘虚而入。

    如何报复刘成济,那得是后事。

    现下令人心焦的,是若雨再大,桃坞得塌,不能再呆下去了。

    阮珑玲抹了眼泪站起身来,强打起精神来朝李渚霖道,

    “内间贵妃榻边的置物架内,还挂了把备用的伞,你去取了来。”

    *

    疾风暴雨中,阮玉梅正火急火燎地带着丫鬟,往桃坞的方向艰难前行。

    她鞋袜都已经湿透了,羸弱的身影被狂风吹得东斜西歪,多亏了红在旁边搀扶,才能勉强冒风前行。

    “姐,您自身子就不好,送伞这事儿交给下人办就行了,何苦在这样的鬼天气执意自己专门跑一趟?”

    红的劝谏声被风吹散在了空中,阮玉梅依旧不顾劝阻,将额间的雨水擦了擦,继续冒雨前行。

    这场春雨来得又急又快,下人们要不就忙着搬挪院中养着的名贵花草,要不就都被天下楼中的贵客差遣去了

    其实最主要的,是阮玉梅想要给刘成济一个好印象。

    以前,绕是刘成济与阮珑玲自定亲,可刘家给阮家找了不少麻烦,阮玉梅从心底里并不想与这未来姐夫多亲近

    可人家现在已经鱼跃龙门,变成探花郎了,而且刘成济与三姐的婚事近在眼前,也算得上是家人,就算为了以后更好相处,她也也要更乖顺些才好。

    “姐,咱们不用去了,桃坞有伞呢!你瞧,他们回来了!”

    阮玉梅从油纸伞抬头,顺着红的指尖望去

    从天而降的急雨几乎连成了线,犹如在眼前遮了面雨幕,满山的桃树都被狂风吹得歪斜,树叶被刮得噗噗作响

    乌云盖日,天色昏沉,斜阳被逼压在桃林的山后,映射出一片橙红绚烂的余辉。

    在黑红晕染交界处,风雨飘摇中,蜿蜒曲折的桃径深处,乍然出现了一把浅黄色的油纸伞。

    伞下遮了一男一女,男子身形修长挺拔,女子袅娜多姿,缓步前行,宛若从天降下的谪仙。

    只是这仙气未冒多久

    女子脚底乍然踉跄了一下,险些就要摔倒,多亏了男子伸出臂揽住了女子的腰肢,她才能险险站稳。

    二人挤在一把伞下,尽显亲昵。

    雨势太大,阮玉梅根本没办法看清楚二人的面容,却还能辨认出姐姐的身形,那撑伞的男人,便必定是刘成济无疑了。

    阮玉梅遥遥望过去,只见男人中的雨伞,斜斜朝将身侧的姐姐罩住,而他宽阔的肩膀,大半都露在了暴雨之中。

    姐姐确是找了个体贴入微的好男人。

    直到这一刻,阮玉梅才真心实意认可了这门婚事。

    阮玉梅心中甚是欢喜,立即撑伞迎了上去,高抬起臂大声呼喊道,

    “姐姐!姐夫!梅儿给你们送伞来了!”

    作者有话要:

    姐夫好,姐夫棒,今天是为姐夫打ll的一天!

    梅儿:你们两个这门婚事,我这个妹妹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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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天使们的等待,下一章周三午夜更。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