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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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星辉阁。

    庭院中一片春意盎然,绿树成荫,鲜花盛开,远处传来东湖潺潺的流水声,时不时还有黄莺鸟空灵的啼叫声

    “叮”

    一阵响亮清脆的钟鸣声传来,此乃天下楼的打更声,酉时已到。

    盘腿正在松树下打坐的周阁老,双眸缓缓睁开,到底年事已高,久坐使得腿脚有些麻痹,身子微晃地想要站起身,此时伸过来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将其搀扶了起来。

    周阁老精光烁烁的眸光中带了些许笑意,

    “想来相国寺主持的佛法高深,你去了不过几日,身上的戾气瞧着倒是消减了不少。”

    此次打坐,李渚霖也觉得自己心境平和了不少,脑中虽还充斥着断壁残垣的萎靡颓败之相,可那些血肉横飞、尸山血海的画面却骤减

    这无端的改变,委实与那相国寺的主持没有关系。他这几日,并未抄经念佛,反而是与阮珑玲日日缠绵

    怎得反而六根还更清净了呢?

    二人之事,周阁老并不知情,李渚霖也不欲让老师知道,只微颔了颔首,

    “实乃老师平日里指点得好。”

    周阁老桃李满天下,可独独眼前的这个,天资最高,最为聪慧,一点就透,在朝堂上也算无遗策。

    若是能将身上的杀性尽消,今后定能当个流传千古的肱骨贤臣,于国于民都是件幸事。

    眼瞧着他身上的恶性有消融之相,周阁老抚着胡须,甚感欣慰,

    “这是个好兆头,慢慢来,慢慢改。”

    “是。”

    二人正着话,星辉阁庭院入口处传来一阵响动,种满了爬藤月季的圆弧型月亮门,一阵春风吹得满墙的月季花朵枝叶乱颤

    一个明媚琼姿,灿如春华的女子,步履轻盈迈了进来,俏生生含笑道了句,

    “想来珑玲来得正好,并未扰了周伯清静。”

    人比花娇,嗓若莺鸣。

    瞧见这个讨巧懂事儿的女娃娃,周阁老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然后又唬着脸,佯装生气道,

    “是!

    将老身哄来天下楼后,你便撂挑子不管不顾了!

    这几日也不知去了哪里,是羹汤也不送了,请安也不来了

    怎的?今日倒记起老身了?”

    “玲珑怎敢不记得周伯?

    饶是出门去采买,我也记得周伯喜食甜,买了您最喜欢的龙丝糕回来呢!

    您大人不计人过,饶过玲珑这一遭,可好?”

    阮珑玲裙摆翩跹行上前来,将指尖的包裹往上提了提,眨了眨明亮的双眸,带了几分与长辈撒娇的意味。

    老孩老孩。

    周阁老原就并未真的怪罪,被这么柔声哄了几句,哪儿还装得下去,笑骂了句,

    “你这皮猴,就知道用糖衣炮弹糊弄我!

    罢了!这片心意我收下了。

    你舟车劳顿了一路,先下去安歇吧!”

    “那玲珑便不打扰周伯了,明日再来星辉阁给您送汤。”

    罢,阮珑玲笑眼弯弯着,屈膝请了个福礼,然后扭身,款款退出了庭院。

    分明李渚霖就站在一旁。

    可从踏进门,到走出门的整个过程中,她都未抬眼看他一眼。

    男人快速拨弄着指尖的碧绿扳指,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眸光沉了沉,似有掀起万丈波涛。

    *

    天下楼靠着东湖湖畔而建,顺着湖岸线修了弯弯曲曲冗长的架桥,两侧栽种了的垂柳,柳条随风微微摆动,自有一番婀娜多姿之态。

    阮珑玲方才处

    理了许多庶务,好不容易的了片刻空闲,正在架桥上踱步。

    忽然,右臂被人抓住,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往后拖拽。

    “啊!”

    阮珑玲猝不及防之下,不可控制地朝后猛然退了几步,乍然一脚踏空,眼看就要跌入湖中

    那股力道又将她拉了回来。

    柔纱的裙摆,在半空中划了个完美的圆弧,最后跌落进了个坚实可靠的怀抱当中。

    女人原是极其惊慌失措的,下意识就要叫喊出声。

    可望见眼前人的刹那,眼中的惶恐不安瞬间消散,顷刻间眸光似水,如被风吹皱的波光粼粼湖面,透着别样旖旎的色彩,潋滟无双,娇声唤了句,

    “霖郎你吓到人家了。”

    男人将她揽在怀中,眸光微冷,定定落在她的脸上,似是想要瞧出什么蹊跷来,

    “霖郎?

    怎得我与阮东家很熟么?

    若是未记错,阮东家方才在众人面前,可是唤作我王公子?”

    感受到了男人语中隐含的怒气,阮珑玲殷红的唇角一勾,挺直了身子,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往他面颊上轻轻落了一吻,然后娇媚笑道,

    “怎么样才叫熟?”

    “看过你后腰上那块胎记与你水乳交融过

    如此这般算熟么?”

    现在这幅妖娆勾人的模样,与方才在星辉阁中对他视若无睹的模样,分明就像是两个人!

    李渚霖捉拿过不少贼人,审问过不少死囚,这世上甚少有人能骗过他的眼睛,可此时此刻,他委实一点都看不穿她的心思。

    男人臂蓄力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揽紧了些,眸光骤紧,俯身逼近,

    “阮珑玲!你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究竟意欲何为?”

    。。

    男人真麻烦。

    分明都已经肌肤相亲过了,人都是他的了,叫“霖郎”,与叫“王公子”又有何区别?

    这番做派,简直就跟那些追着问着要名分的女子一模一样。

    真真是肚鸡肠!

    阮珑玲眸光中闪过一丝不耐。

    紧接着眉尖蹙蹙,脸上露出来丝伤怀的神情,她将臂放了下来,由他怀中挣脱而出,背过身去,眸光眺望着东湖湖面上那两只自由自在的野鸳鸯。

    “霖郎,我敢问你,如今你我二人是何关系?”

    喉音微颤,似有无限感伤。

    李渚霖闻言懵然一瞬,张了张嘴,到底未能出什么来。

    “你我二人,

    是情侣么?

    是夫妇么?

    是订了婚?

    还是成了亲?

    ”

    “既然都不是男未婚女未嫁,我当着旁人的面,不叫你王公子,莫非要和现在般唤你一声霖郎么?”

    阮珑玲嗓音越来越抖,语意中的悲戚越来越浓,后来干脆从湖面转过身来,泫然欲泣,眸中闪着盈盈的泪光。

    “霖郎可听过外头的传言么?你知晓外头是如何编排诬陷我的么?各个都我水性杨花、生性放|荡,所以才会被青梅竹马的当朝探花郎退了婚!”

    “可你见过仅被退婚半月,就马上另寻新欢的女子么?

    饶刘成济那等狼心狗肺之人,就算与吏部尚书家的婚事早已板上钉钉,可为了避免旁人嚼舌,尚且要藏着捂着,将婚事定在了一年之后

    更何况我是个应更注重名节的女子?”

    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给女子的容颜打了层五光十色的柔光,柳枝随风摇曳在身后,愈发添加了几分无依飘零

    一滴泪珠夺眶而出,顺着那张美撼凡尘的脸滴落在了空地上,

    显露出种空灵的破碎感。

    “可我若退婚不过半月,就马上另寻新欢,岂不是着实了那些传闻?

    旁人定会以为我们是在退婚之前就勾搭上的,连带着霖郎都会被人唾骂”

    见她落泪,李渚霖只觉得心头骤然一痛,眉头顷刻就蹙了起来,他心头不可抑制涌上来股怜惜。

    原来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快乐,那副言笑熠熠的模样都是假的,原来她心中一直有着这些顾虑,一直憋在心中没有和他。

    这些顾虑,于李渚霖来都算不得什么。

    他不禁打断了她的话语,

    “旁人怎么看,我不在乎!”

    他以雷霆万钧之段扶持幼帝登基,一月之内杀了半数朝廷命官,上沾了无数人命,令祁朝上下人心惶惶,怨声载道,甚至周阁老都颇有微词

    这些朝堂大事他都不在乎,因儿女之情遭些非议,便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可我在乎!”

    阮珑玲抬,将面颊上的泪痕迅速抹去,柔弱中又带着满满的倔强。

    “霖郎不在乎,不过因为你是男子!世人大多对男子宽容,对女子苛刻!

    他们见你相貌出众、才学斐然、家财万贯、又有周阁老为你撑腰岂会你不好?”

    “他们只会唾骂我!骂我红颜祸水!骂我美人!骂我不知检点!自古以来,不都是这么骂妹喜、骂妲己、骂西施、骂吕雉的么?!

    他们为你感到可惜!可惜这般好的儿郎,偏偏会被美惑得色令智昏!”

    “我们女子做什么都是错的!

    世上总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无形中绑住了我们的脚,捂住了我们的口鼻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有苦难言,好任由你们男人摆弄!”

    初时,阮珑玲不过是虚与委蛇,想着如何将他们二人之事在扬州遮掩过去。

    毕竟去父留子成功之后,她并不想要任何人,知晓孩子父亲的身份。

    可后来着着,一时间情难自抑,借由着此事,抒发出了心中埋藏在深处的想法。

    刚开始原还有些矫揉造作,后来越越动情,越越激动,直直痛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