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一百章 彻彻底底断子绝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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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

    阮家商行后厅。

    红木雕花圆桌上,摆放了三五道精致可口的餐食,这些食物并不是京城当地的口味,而是甜口清淡的江南佳肴,对比起那日在顺国公府品尝到的饕餮大餐,倒显得格外家常。

    若是寻常的女子,见识过了公爵之家堪比国宴的口味与规格,再摆出这一桌席面出来,难免会觉得有些拿不出。

    可阮珑玲倒是这点好,或是因为自就出身贫苦,便觉得能有口吃的,就已经算得上是万分幸运之事了,并不会因为见识过了更好的东西或者吃食,就妄自菲薄。

    是个格外懂得知足的人。

    她执起汤勺,舀了一勺文思豆腐,放入对面的男人碗中,

    “这豆腐软嫩清醇,口感格外丝滑,霖郎尝尝看。”

    李渚霖虽然出身世族,身份尊贵,可却不是个在衣食住行上挑剔之人,在外行军打仗紧要之时,席地而躺,吃糠咽菜也是有过的。

    他方才是在宫中垫了几块糕点,可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早就在腹中消化得差不多了,正好用点清淡食。

    世家子弟自规矩严苛,就算是用膳,举投足间也自带了股矜贵,使人格外觉得赏心悦目。

    他细细品味着碗中之物,朝对面的女子点了点头,

    “确实不错,比宫中御膳房做的,另有一番风味。”

    直直对上了她那双含笑的眼。

    柔情旎旎,宛若明霞鸿光。

    分明是格外平常的景象,却使得李渚霖心中涌入股涓涓暖流。

    时间都仿佛变慢了。

    用不着锦衣玉食,也不用去想那些纷杂世事,就这般与她对坐着在一起,其实就很好。

    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光就这么想想。

    李渚霖都觉得异常满足。

    他眉目舒展,嘴角微扬,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扭头张望一阵,

    “为安呢?”

    “一大早就被接去顺国公府了。

    估摸着现在也正在陪二位尊长用膳呢我千叮咛万嘱咐了让他莫要调皮,万望他能照做才是。”

    “孩子活泼些才好,此乃天性,不必过分管制。

    且稚子可爱,就算出些什么天真童言,二老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以前便也罢了。

    可现在阮珑玲是真心想要和眼前的男人好好在一起过日子的,所以难免就会很在意顺国公夫妇的想法。

    “二位尊长自然是不会怪罪为安,且也舍不得怪罪你,可怕只怕这些责难,今后尽数都会落在我头上了。”

    李渚霖觉察到她语气当中的失落,

    “上次去顺国公府,你确是受委屈了。”

    关于顺国公府夫妇对于这桩婚事的不满,李渚霖自然心知肚明。

    其实何止是父母,他放言要娶阮珑玲的瞬间,朝野皆惊,整个晏朝百姓都对此议论纷纷,书人更是揣摩着,将二人的故事换了个壳,捏造编排成了各种各样的桃艳轶事,蜚短流长,不仅在茶馆妓楼喧嚣闹市中流传,甚至还传到了雅阁香坊,皇宫内院

    偏偏此事还不好定性,不好如当年造谣他有谋反之心般,将其全部一打尽赶尽杀绝。

    可自从决意要娶阮珑玲那一日起,李渚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伸上前,轻搭在了女人的纤纤玉指上,

    “你嫁给我,今后无论旁人在背地里些什么,可面上都不敢怠慢半分。唯我父母那边,会对你挑剔些。

    可你放心,二老并非是铁石心肠之人,我会尽我所能护着你,你多多少少担待些。”

    有时候,他也是真的担心她那个倔性子。

    若是哪日顺国公夫妇过于苛责她,无中生有揪些她的错处,她那般反骨难训,只怕是当场反抗,忤逆尊上如此二人今后的路会更难走。

    到此事,阮珑玲倒显得没有什么菱角,

    “孝顺父母,理当如此。

    自嫁给你的那一日起,我就明白要即将面对些什么,再了,二老对为安很好

    为安是我儿子,他们只要对儿子好,就权是为我好了。”

    阮珑玲心中清楚,其实无论是嫁给谁,嫁入谁家,公婆那一关都是要过的,其实她心中最担心的,是太后娘娘那一关

    她眸光精亮,隐隐带了些跃跃道,

    “你上次不是太后娘娘会宣召我么?

    那我什么时候入宫啊?”

    。

    李渚霖方才在慈宁宫与胞姐生了龃龉,此时乍然提起,他身周的空气都滞了滞,并未直接回答,只埋头又夹了一块扬州狮子头,

    “皇规礼仪学会了么?

    繁琐宫装会穿了么?

    精美发髻会梳了么?

    规矩都还没咂摸透呢,倒就想着进宫了?”

    “衣裳可以让宫中女官帮忙给我穿。

    发髻阿杏已经在学了。

    所以我只需要学会那些宫中礼仪,跪拜规矩,是不是就能入宫面见太后娘娘了?”

    。

    他拂了胞姐赐婚的懿旨,中滔天的权势又遭忌惮,只怕姐姐今后,约莫是不太愿意再搭理他的妻子,宣不宣召的,也无甚紧要了。

    只是没想到阮珑玲对此事竟如此热忱,倒是出乎了李渚霖的意料。

    他微挑眉峰,

    “怎么?你倒好像很想入宫拜见太后?”

    按理是一母所生,私下里按照家常的未出阁称呼,唤做“阿姐”便是,怎得却喊“太后”如此生疏?

    阮珑玲心中觉得有些微微奇怪,可此时正在兴头上,也顾不上细问,只点了点头,

    “自然想见。

    那可是太后娘娘,你随便去街上拉个晏朝女子问问看,问她们哪个不想见太后娘娘的?”

    “太后娘娘及笄年华入宫,服侍年老体衰的先帝,经历失宠又复宠,三起三落,甚至在冷宫那样的绝地都能挣出条生路来,就这股子永不服输的生命力,就值得被奉为天下女子的楷模。

    且你是不知,以往在商界,我们女子若想要做个生意都极其艰难,可是自从太后娘娘能插参与朝政之后,一道皇旨开放坊市,让女人也能签契书做户主,所以我才能将生意越做越大,才会有如今的阮家商行

    咳,同你这些做什么,这世道对我们女人有多苛刻,只有我们女人自己才知道,你们男人呐,嘴上着能体谅,实际上是根本就不能感同身受的。”

    。

    李渚霖指间的快箸一顿,只觉得被莫名中伤,这狮子头都有些吃不下去。

    须知开放坊市,让女人签契书做户主此政令虽是太后提出来的,可若没有他深思熟虑后,冒着勋贵世族的强烈抵制盖上玉玺红章,也是不成的。

    现在功劳全是阿姐的。

    他倒是深藏功与名了。

    “总之呢,今后你大可放心。

    无论你的父母和阿姐是何身份,我自然是会努力与他们和平友爱相处的。

    只不过,我对你也有一个要求。”

    “你。”

    “礼尚往来。

    我如何对李家人,你今后便要如何对阮家人。”

    是。

    两家对比起来,阮家地位低微,家世不显,可既然二人已经决意要同修秦晋之好了,若再去顾及什么身份地位,什么功名利禄,无形中便是在贬低阮珑玲,长此以往,只怕也会伤了阮家姐弟妹们之间的情分。

    李渚霖微抿了抿唇。

    因着阮家人对于为安的身世隐瞒不报之事,到底还有些许不爽,可心里亦明白,他们是豁出去性命,一心一意护着阮珑玲与为安的

    他和阿姐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却为了权势地位,尔虞我诈,互不相让。

    而阮家人出身市井寒门,为了家人倒可以豁出一切。

    这两相对比之下,李渚霖觉得唏嘘之余,心底的余怒到底也消了不少,其实若让一个伸可摘天的权臣,乍然屈尊降贵,去亲近薄祚寒门,是件让人极其为难之事。

    可他或是从心底里,羡慕阮家人其乐融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氛围,李渚霖并没有断口拒绝,只是没有话,权当是默认答应了。

    李渚霖此次出宫,除了在慈宁宫与李明珠挑明了态度,觉得胸口有些气堵之外,也还要去京郊大营忙着处理公务,与阮珑玲用过午膳后,就阔步昂首准备坐上车架,离开阮家商行

    。

    许是因着刚才过要对阮家人以和相待

    他才将将踏出门,远远望见阮珑玲的四妹阮玉梅迎面走来

    李渚霖记得这个姑娘。

    当年阮珑玲与刘成济在桃坞中退婚那日,空中下了瓢泼大雨,是她带了雨伞来接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喊他做“姐夫”。

    如今看来,倒是一语成谶。

    那日在刑部倒也见了阮家人,不过并未曾细看。

    到底是女大十八变,今日打眼瞧了,只觉往年怯懦柔弱的女子,如今倒长成了个娉婷多姿,娇妩动人的大姑娘了。

    旁的不,阮家人的相貌,生得倒都是一等一的好。

    李渚霖是个睚眦必报的记仇之人,那日在刑部暗室中听供词时,这么许多人里头,独阮玉梅的情绪最为激动,甚至还道出了许多不敬之言。

    他自然是不会对这未来妻妹如何的,可在彻底接纳她之前,总是要敲打敲打才是。

    眼见阮玉梅在瞧见他的瞬间,脸色微变,犹如惊弓之鸟般,耸着肩膀就要扭身快步往方向走

    “跑什么?回来。”

    那个即将逃遁离开的孱弱身影蓦然一僵,仿佛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动作极其缓慢地转身,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硬着头皮迎上前来,膝盖微屈腕翻转行了个请安礼,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民女阮玉梅见过首辅大人。”

    见她这般,李渚霖心中倒也觉得有些好笑,可面上却满脸阴鸷,眉峰微挑,威势逼问了句,

    “怎得今日,倒不见你在刑部那般铁骨铮铮了?

    什么?狼心狗肺臭男人?活该一辈子都没人愿意给他生孩子?彻彻底底断子绝孙?

    阮四娘,你这张嘴,我瞧着倒很会话呐”

    这人竟将那日的供词记得清清楚楚!

    竟还摊到了身前来质问她。

    这无异于公开处刑。

    若是地上有条缝,阮玉梅定然二话不就直接跳下去。

    若非家人事涉险情,到底阮玉梅的胆子也还是的。虽心中清楚,李渚霖或许也不会对她怎样,毕竟他若想要借此对她发难,她也活不到今日。

    可到底也抵挡不了着通身犹如阎罗索命般的威势,她脸上的笑容更像哭了,脸色惨白如纸,正想着要如何做伏低,才能让眼前的贵人消气

    “渚霖怎么还耽搁在此处?

    祝将军正在京郊大营等着你敲定军资之事,晚上还要马不停蹄赶回梅州赴任呢。”

    此时耳侧传来清亮之声,一个高阔的男人走了过来,嘴上与李渚霖商量着朝政之事,边边将二人拦隔开来,隐隐有将阮玉梅挡在身后的回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