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红色超跑停在春堂路路口,辣椒降下车窗。

    蓝色毛衣白裙子的女孩子站在春日枝头下，雪白的面颊上挂着笑意，干净又漂亮。

    她摁了下喇叭,岑青柠跑过来,两人交换位置。

    辣椒坐到副驾驶,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看着岑青柠春光明媚的脸：“乐什么呢？”

    岑青柠调整座位，系好安全带,愉悦道：“度过了一个愉悦的早上。你呢，吃早饭没？”

    辣椒抱怨道：“没,饿死了，又饿又困。”

    岑青柠悠悠叹气：“你连夜坐飞回东川，喻思杨不见得会领你的情。一会儿见到了又要吵架。”

    昨晚，她像往常一样和辣椒报告和喻思杨的出行。

    辣椒也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跟来,硬是连夜从洛京赶回东川,要一起去飞制造厂。

    平时很正常一女孩儿，碰上喻思杨就不对劲。

    辣椒整个人缩在位置里,拿毯子一盖，咕哝了句“你不懂”,闭上眼补会儿觉。

    岑青柠开车去附近的早餐铺子买了早饭，回来没叫醒辣椒，按照喻思杨给的地址开去了喻氏飞制造厂。

    飞制造厂在偏远宽阔的郊外，一个半时的路程。

    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辣椒醒了，吃了几口早饭，又补了妆,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又是一个漂亮活力的仙女。

    辣椒喝着热乎乎的豆浆，端详着驾驶座的岑青柠。

    女孩子清纯不失贵气，乌黑的眼珠子自带几分清冷感，完全不是明艳张扬挂的长相。

    她不由嘀咕：“我还以为喻思柏喜欢像玫瑰一样艳丽的女人。”

    岑青柠轻轻哼了一声：“他才不喜欢。他喜欢能让他在天上飞的女人，长什么样都行。”

    辣椒噗嗤一声笑：“忘了问你，你到底怎么拿下喻思柏的？”

    岑青柠严肃道：“来话长。”

    辣椒不吃一这招：“那你长话短。你有办法拿下喻思柏，肯定知道怎么对付喻思杨。”

    岑青柠：“我对怎么对付喻思杨完全没兴趣。我看喻思杨就像看我弟，烦人又幼稚。”

    辣椒：“你弟多大？”

    岑青柠犹犹豫豫道：“4？5？忘了。”

    “”

    辣椒翻了个白眼：“你不？”

    岑青柠认真道：“总结下来就是，你一分的用心也要假装成十分。前提是，那个人是正常人。”

    辣椒：“”

    “你喻思杨不是正常人？”

    岑青柠：“喻思杨有他哥哥在上面顶着，没有压力，没吃过苦。生活中最大的烦恼就是明天去哪里玩。他的世界里有趣好玩的事情太多，爱情对他来只是调味剂。今天吃甜明天吃咸，换个心情，不定改天又想吃辣，怎么肯在一棵树上吊死。”

    辣椒：“人话。”

    岑青柠诚恳道：“你换一个人喜欢吧。”

    辣椒不吭声了，脸朝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至今，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喜欢喻思杨的原因。

    红色超跑在工厂门口停下，前面已经停了一辆跑车。

    喻思杨从后视镜里看到熟悉的跑车，下意识拔腿就跑，车开出去几米，想起来他和辣椒暂时休战了，于是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年轻气盛的男生一身潮牌，又酷又帅。

    下巴昂起，双插兜，走路姿势都拽得二五八万。

    岑青柠下了车，对他笑笑：“学长，早上好。我喊了玥珍陪我一起参观，没事吧？”

    “没事。”

    喻思杨想开口叫柠柠，但想到他哥，顿时咽了回去，纠结又尴尬，移开视线往副驾驶看了一眼。

    稍许，辣椒臭着一张脸从副驾驶下来，重重关上车门，经过喻思杨时用力踩了他一脚。

    显然被他刚刚下意识的反应气到了。

    喻思杨嘶了一声，当着岑青柠的面没好意思抱着脚吱哇乱叫，不满道：“你踩我干嘛？有病！”

    辣椒头也不回，下巴昂得比天高：“看你不爽。”

    喻思杨当即追上去找她吵架，一时间路上都是两个吵吵闹闹的声音，比学生还幼稚。

    岑青柠忽然觉得家里那对龙凤胎还不错。

    和这两人相比，也不是那么烦人。

    严格来，这是岑青柠第一次参观飞制造厂。

    上次在西雅图的波音工厂，她完全没有耐心参观。这一次抱着不同的心态，她多了几分耐心。

    进入庞大的械工厂，光线霎时暗下来。

    岑青柠宛如进入另一番天地，械和金属组成了这个暗无天日的车间。

    此刻车间门大开，阳光令金属的光泽不再那么冰冷。

    零件和配件秩然有序地摆放在一边，场地正中央是一架正在组装的飞。

    这架飞暂时只有身，没有头尾和翼。

    但巨大的身躯已然让人觉得渺。

    周末，车间人不多，零散站着几个工程师和技术人员，正对着这架飞商讨着什么。

    没人注意他们的到来。

    岑青柠静静凝视着完全陌生的钢铁世界，轻声问：“学长，你们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喻思杨没多想，只当她随口一问，应道：“我对这些没兴趣。我哥是在这里长大的，不过那时候规模没那么大，工厂刚起步。飞也都是别人的飞，不是我们自己的，没有图纸也没有资料，就把飞拆解的一干二净，从头开始修。我哥就在边上看着，一声不吭能看一天，着迷到饭都不记得吃。”

    喻思柏就是这么长大的。

    他被天才们包围，日夜面对着无声无息的器，看它们被拆解，再重新组装，从无到有。

    沉默的冰冷中，他的心是滚烫的。

    喻思杨带岑青柠参观车间，辣椒一个人走开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等一圈逛下来已是两时后。

    喻思杨看了眼时间：“出去吃？”

    岑青柠：“工厂食堂能吃饭吗？”

    喻思杨点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厂里不会有没人的日子，食堂自然每天都有饭吃。

    到了饭点，辣椒还没出现。

    喻思杨给她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换成岑青柠打，辣椒了一句话，又挂了。

    岑青柠微怔，看向喻思杨：“她你知道她在哪儿。”

    喻思杨拧眉：“我哪儿知道？”

    面对岑青柠困惑的神情，喻思杨一脸无辜：“柠柠我发誓，我真不知道她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过厂里。”

    岑青柠虽然和喻思杨相处不多，但了解他。

    他这样爱憎分明的性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压根没心思谎话去骗别人。

    所以他的应该是实话。

    岑青柠给辣椒发了条信息。

    许久，她收到辣椒的回复：[柠柠我先走了，有空再找你。]

    岑青柠能理解辣椒的烦闷和沮丧，被喜欢的人拒绝谁都不好受。

    而且她喜欢的人对此一无所知，满脑子在想一会儿吃什么，根本不懂她又是闹哪出。

    一个用尽全力，一个没心没肺。

    岑青柠抬摁上胸口，叮嘱自己以辣椒为鉴，绝对不能陷入与某一个人的恋爱中。

    她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能上头。

    -

    周末，飞制造厂的食堂人不多。食堂采用自助的形式打菜，菜品不少，令人挑的眼花缭乱。

    姜虞夕这周加班，也在食堂吃饭。

    她低头吃着饭，忽然震了几下，群里在周末晚上聚餐的事，群里了没话的人。

    她回复：[我晚上有空。]

    -周礼安：我问问阿柏。

    -周礼安：喊上白杨？这两天闹着自己没钱。

    群里一阵笑，一定是被喻思柏教育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喻家白杨，就怕家里的大哥。

    姜虞夕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那对男女，在群里：[阿杨在厂里，和那天的女孩子一起来的。]

    春堂路洋房，喻思柏在厨房里做午饭。

    家里姑娘一大早就出去了，不回来吃饭。一上午半点儿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刚关火，电话响了。

    喻思柏瞥了眼，接起周礼安的电话：“有事？”

    周礼安轻笑道：“阿杨自己失恋了？我瞧着不像，都把青柠妹妹带到你家厂里去了。”

    喻思柏：“？”

    什么玩意儿？

    飞制造厂的门卫有点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家里的大的都来了。

    的带俩女孩儿，大的阴着张脸。

    吃过午饭，岑青柠在厂区内散步，原本的三人行变成双人行之后，忽然又变成了三人行。

    她莫名和“潜在情敌”走到了一起。

    姜虞夕得知岑青柠是来参观飞厂的，便趁着午休时间给她介绍了几句，水平比喻思杨高出不是一星半点。

    从上个世纪厂子建成再到现在，各种历史如数家珍。

    岑青柠像是来上课的乖学生，认真听讲。

    偶尔分给喻思杨一个眼神，意思是：学长，你家的厂子，怎么还没有人家了解得多。

    喻思杨理直气壮：我不爱听。

    三人绕过一圈，坐参观车回去。

    春日阳光柔和，微风和煦，车上的女孩子穿着温温柔柔，模样漂亮，安静又乖巧。

    姜虞夕再看翘腿玩的喻思杨，觉得两人不像是在恋爱。

    车绕过一大圈，停在组装厂门口。

    喻思杨远远地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男人身形颀长，衬衫黑裤，修长的腿交错迈步。

    他正朝他们走来。

    “哥？”喻思杨诧异地喊，喊完想起昨晚答应岑青柠保密的事，悄声道，“柠柠，不是我的。”

    岑青柠听到那声“哥”，茫然抬头，隔着遥遥的距离，对上男人看过来的视线，轻轻淡淡，看不分明。

    她心口一跳，往下一缩，企图用座位挡住自己。

    喻思杨：“”

    柠柠果然很怕他哥。

    姜虞夕微怔，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女孩子，缓慢转头看向朝这里走来的男人，轻轻屏住呼吸。

    喻思柏快步走到车前，扫过车上三人。

    他对姜虞夕点了下头，便盯着两外两个人。一个无措又纠结，另一个干脆蹲在地上，用乌黑的脑袋对着他。

    他凉凉道：“你们俩，跟我来。”

    喻思杨、岑青柠：“”

    为什么有一种偷偷谈恋爱被教导主任发现，然后再一起被叫去谈话的错觉？

    姜虞夕看着三人走远，犹豫片刻，和司了声让他先走，便留在了原地。

    岑青柠耷拉着脑袋，心中郁闷，她就偷偷和喻思杨出来一次，怎么就正好被喻思柏撞上了。

    他不会以为她对喻思杨贼心不死吧？

    走到阴影下，岑青柠和喻思杨排排靠墙站。

    喻思柏站在两人跟前，双抱臂，居高临下道：“谁先？”

    喻思杨和岑青柠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眼神交流，脑袋上飘来凉凉的一句话：“喻思杨，你。”

    “”

    喻思杨硬着头皮，实话实：“我带柠柠参观飞厂。”

    喻思柏嗤道：“这还用你告诉我？”

    他瞥了眼仰着脸乖乖看着他的岑青柠，乌黑的眼里满是无辜，一副“我什么也没做”的模样。

    “到你了。”他昂昂下巴。

    岑青柠声道：“我画漫画，最近在找灵感，就拜托学长带我来看看，和玥珍一起来的。”

    喻思柏低着眼，深黑色的眼睛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开门见山道：“找我不方便？”

    “”

    岑青柠微微睁大眼，一时间有点儿呆——

    他居然当着喻思杨的面，把她和他的关系戳破了。

    喻思杨愣了下：“哥，柠柠找你干什么？柠柠，你和我哥你、你们很熟啊？”

    他反应过来，忽然变得磕巴。

    岑青柠：“”

    从昨天开始喻思柏就不怎么配合，在喻思杨面前毫不遮掩，态度直白到傻子都能看出来。

    昨天中午刺激太过啦？

    岑青柠轻眨了眨眼，轻声道：“你哥哥现在是我的长。抱歉啊学长，我不想太惹眼，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喻思杨短暂地走了会儿神，脑子里天人交战。

    他哥是柠柠的长，他哥也是澜江明珠的长；柠柠姓岑，澜江明珠也姓岑。所以——柠柠和澜江明珠是同一个人。

    柠柠是岑义谦的女儿，她还有一架飞！

    他想起自己以前对喻思柏的话：柠柠家境普通，又那么单纯不敢得罪人，我怕那群名媛红欺负她。

    世界上还有人能欺负岑义谦的女儿吗？

    喻思杨故作深沉：“没事，我懂有钱人的低调。但是柠柠，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该坦诚相待吧？”

    岑青柠茫茫然：“嗯？”

    喻思杨目光灼灼：“我能坐你的飞吗？那可是波音4-vip，长还是我哥！”

    喻思柏：“？”

    喻思杨灿烂地笑：“可以吗？”

    岑青柠悄悄看了眼喻思柏的表情，幅度地点了下头：“随时都可以。”

    喻思杨喊了“ye”，喜上眉梢：“哥，你们聊。我先走了，一会儿你送柠柠回去。”

    他双插兜，吹着口哨得意地走了。

    角落只剩喻思柏和岑青柠两人。

    喻思杨一走，岑青柠便背着笑盈盈地凑到喻思柏眼前，脚尖几乎要抵到他的鞋子。

    裙摆轻轻蹭着昂贵的西装裤布料。

    空气中，玫瑰的香味忽近忽远。

    她翘着红润润的唇，故意道：“喻长，你吃弟弟的醋了？”

    喻思柏不接她的招，忽略姑娘眼里闪烁的笑意，直接问：“为什么找喻思杨？”

    她没有不找他的理由。

    按照岑青柠平时的缠人风格，不会放过单独和他来飞厂的会。如果是为了激他才找喻思杨，不会故意瞒他。

    姑娘肚子里又装了什么坏水？

    岑青柠缓缓收起笑，慢吞吞道：“怕我欺负喻思杨啊？”

    喻思柏没心软：“我换个法，为什么不找我？和喻思杨无关。”

    岑青柠心跳加速，没想到喻思柏会这么敏锐。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想知道她瞒着他来飞制造厂的理由。她有不想让他发现的事。

    此时此刻，她忽然有点感激辣椒。

    “玥珍和我一起来的，你为什么找喻思杨？”岑青柠嘟囔着抱怨，语气像在撒娇，“你懂不懂女孩子啊？”

    喻思柏顿住：“她人呢？”

    岑青柠了上午的事，轻哼道：“她气跑了。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爱的时候是宝贝，不爱的时候翻脸不认人。”

    喻思柏轻啧一声，屈指往女孩子白生生的脑门上一弹。

    “别往我身上扯。”

    岑青柠“呀”了声，抬捂住额头，郁闷道：“我就问问。难道你能保证以后不会和女朋友分吗？”

    喻思柏收回，插着兜，垂眼和她对视。

    他神情淡淡，语气却认真：“我不能保证。但我能保证，在我这里，她不会有一滴眼泪。如果真的走不下去，我会解释清楚，不会逃避，会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从分的情绪里走出去。”

    喻思柏不会让自己走到喻思杨这一步。

    岑青柠静静听完，忽然拿开露出额头，指了指自己澄亮的眼睛：“看见了吗？眼泪，疼哭的。”

    喻思柏：“？”

    女孩子额头白净，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他哪敢真的用力去欺负这个公主。

    喻思柏轻啧一声：“又占我便宜？你是我女朋友？”

    岑青柠飞快眨了下眼，快步从阴影里走出去，和他擦肩而过，声道：“在场见你第一面就给你暗示了。”

    姑娘话语直白，就差直接：我想当你女朋友。

    喻思柏转身跟上前面那道纤细的身影。

    风吹过，女孩子侧脸的黑发被吹起，露出在阳光下泛着红的耳根。

    他凝视片刻，忽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