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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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随意的家就在金花街背后的金柳巷里,他一口气跑到金花街街尾,气喘吁吁地停在0号店铺门前。

    他抬头向东方,朝阳也带着困顿的倦意,懒洋洋地横卧天空。

    金花街的店铺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勤劳的卖部老王哼着歌有条不紊地整理货物,初晓也已经在0号店铺的墙壁刷上满墙金漆,但0号店铺卷帘门半开半闭——还没营业。

    老王瞧见林随意很是意外,他特意放下中的活:“随意啊,这么早,你是去隔壁?”

    林随意吸了两口冷风,上捏紧存折。

    他并没有回答老王的问题,而是去卖部买了一包烟。

    林随意不抽烟,他身上没有打火,但秉着能省就省的理念,他借来老王的打火,点烟的微微颤抖。

    刚吸一口就被烟雾呛得差点撅过去。

    老王看得直皱眉,“随意哦,你遇上事了?”

    林随意一直呛着,分不出空闲去回答老王的问题。

    他确实是遇上事了,接连不断的春梦本使他茫然惶恐,昨天晚上的那一场,他怎么求饶都没有用,一直被折腾到力竭,整个人好像都要死在梦里了。

    他这下终于理解国字脸当时上门求解梦的心情了,他们已经嗅到梦境里不详的气息,但梦太荒诞了,他们看不透猜不透也捉摸不透。这种大祸临头,却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到底什么时候降临的滋味太煎熬了。

    见林随意脸色不好看,老王多问了几句。

    林随意摇了摇头,老王帮不上忙,现在能帮他的只有0号店铺。

    他对老王:“您忙您的,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好了。”

    老王是热心肠的人,不放心地看了林随意两眼后:“你要有事就找我。”

    “好的。”林随意感激地:“谢谢王叔。”

    老王继续整理货物去了,时不时朝林随意投去几眼。

    林随意的注意力都在0号店铺,卷帘门半开这明0号店铺虽然还没有开门,但里面应该有人。

    但他没有像送餐那样叫唤里面的人,林随意听过一句俗语——晚不梳头,早不梦。

    现在正是早上。

    回忆起国字脸上门的时间,林随意其实还有时间去菜市场买来今天所需的食材,但他没有心情。

    他就等在门口。

    哪怕太阳已经挂在了天际,冬天的早晨温度依然冻人。

    林随意出门急,他随便陇上了一件衣服,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件薄毛衣,还穿反了内外。

    他冷得哆嗦。

    不知道等了多久,林随意在天寒地冻里等得都麻木了,忽闻几声汽车鸣笛声。

    他抬头,远处,一辆保姆车‘嘟嘟’横穿马路的行人,随后停在了林随意面前。

    林随意往后退了两步,露出被他挡住的0号店铺大门——这辆车实际停在了0号店铺门前。

    车一停好,就有人急匆匆地从车里下来。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她戴着口罩,只留出一双眼。

    她下车后东张西望,瞥到林随意时好似被吓了一跳,她打量了林随意两眼,确认林随意没有危险后才来到0号店铺门前。

    她站在门前,隔着半拉的卷帘门和厚重的门帘:“您好。”

    “我们是张先生介绍的,昨晚联系过”

    林随意又后退几步,他看着0号店铺,原来没有关死的卷帘门是在留给人家的。

    他朝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车窗贴了膜,他看不见真正来求美人老板解梦的客人——刚才女人望过来时,林随意也看向了她。她眼里虽然着急担忧,但没有

    惊惧。

    天气太冷,林随意又吃了几口冷风。

    他决定先回去。

    因为0号店铺已经有客人了。

    “林老板——”

    林随意转身走出几步,听见姑娘的声音。

    他回头,刚好看见今日上门的客人从车里走下来。

    一个高挑的女人,她捂得更加严实。渔夫帽挡住了大半他人看来的视线,她戴着墨镜和口罩,脖子上缠着一条格子围巾。

    0号店铺拉起了卷帘门,她走到门前时,先前下车的女人吃力地撩开厚重门帘,但不忘伸出另一去搀扶住她。

    而后两人并排走进0号店铺,厚重的门帘很快就挡住了她们的身影。

    姑娘对到来的客人并不热情,瞧见林随意的清凉的着装和他里捏着的东西后,她猜:“林老板也来解梦?那你怎么不进去?”

    林随意搔了搔脑袋:“我知道早不梦。”

    “我家先生不讲这些规矩。”姑娘:“先生在里面了,你进来吧。”

    林随意没有挪步,他捏了捏里的存折,局促道:“我这里有二十三万零五千。”

    姑娘乐呵道:“二十三万就想请我家先生解梦?可不够。”

    “不不不。”林随意赶紧解释,把里存折递出去:“不敢麻烦楼先生,我是想想请你。”

    “我不是过免费吗。”姑娘没料到得到林随意这么局促不安的回答,她意外之后正色道:“你梦见了谁?”

    林随意呛了下,原来姑娘根本没信他’我有一个朋友‘的辞。

    他抿了抿唇,艰难地开口:“楼先生。”

    “我家先生?”姑娘愣住:“具体呢?”

    林随意舌头打结:“是是春/梦来着。”

    姑娘:“”

    姑娘的沉默让林随意更加惶恐,因为有一句话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忙不迭地自证清白:“我没有在白天意淫,意/淫楼先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晚上会梦到与楼先生,那个那个什么。我我那个”

    “我解不了。”姑娘忽然。

    林随意一下噤声了,过了会儿失望地点头:“不好意思,打扰了。”

    “别急着走。”姑娘拦住林随意,她想了想:“我不是解梦师,没能力解你的梦,你的梦只有先生能解。”

    林随意面露犹豫,事到如今倒不是羞于向当事人阐述他那龌龊不堪的梦境,主要是没钱。他穷得并不理直气壮,不好意思请求美人老板为他的穷降低收费标准。

    “你的梦很复杂,先生竟然一连几天都出现在你梦里,这梦恐怕不止与你一个人”姑娘道行浅也不知道怎么向林随意解释,她跺了跺脚:“你先进来!”

    这是林随意第三次跟着姑娘穿过过道来到屏风后。

    屏风之上仍旧是三道身影,两位客人和美人老板。

    不过这次姑娘没有让林随意绕过屏风,她让林随意耐心等待,“她的梦太凶,最好不要当面听。”

    林随意紧张地点头。

    他其实认为梦是一件很私人的事,就像他之前难以启齿向他人讲述自己的梦境,所以此时也不会刻意去听屏风后的梦境阐述。

    但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屏风后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飘入他耳中。

    “楼先生。”女人饱受梦境折磨,声音疲惫不堪,连惊恐都有气无力:“那条蛇将我困住,它牢牢缠住我,我没办法,我没办法跑,我跑不掉挣不脱,它张开血盆大口,我好像都能闻到它嘴里的腥臭,我还能看见它卡在喉咙里的老鼠。它毒牙好长,分泌的不知道是毒液还是鲜血就那么一滴一滴落

    在我的脸上。我想尖叫,我想喊人救救我,我发不出声音,也没人来救我,它一口就咬掉了我的头!”

    “这几晚都是这样”女人气若游丝:“我现在不敢睡觉,我甚至不敢闭眼。”

    屏风那边沉寂了一会儿,冷淡的声音响起:“梦里有没有死人,你或者别人死了都算。”

    不知是不是同样都是被梦境困扰的人,林随意调整呼吸,不让自己去感同身受。

    姑娘看他紧张到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悄声问他:“林老板,你的名字。”

    林随意知道姑娘是在帮他分散注意,他感激道:“林随意。”

    “林随意?好随意的名字。”姑娘眨眨眼:“我叫楼黎,更上一层楼的‘楼’,黎明的‘黎’。”

    林随意由衷:“你的名字很好听。”

    “当然了。”楼黎骄傲:“这可是先生给我的名字。”

    林随意有求于人,他想吹一句彩虹屁,但因不善于吹彩虹屁正在先打腹稿,也就这时屏风后有了动静。

    先前进去的两个女人低头走了出来,为表对美人老板的尊敬,她们摘下了脸上的遮挡,林随意注意到她们两人的脸色很难看,尤其是梦者,她憔悴到眼皮都抬不起来,整个人就像是枯萎掉了。

    “林随意。”楼黎推了下林随意:“快进去,到你了。”

    到他了,林随意霎时紧绷起来,上战场一般绕过屏风。

    梦里纠缠难分的对象此时近在咫尺,林随意还是露怯了,他不敢看人家,目光闪躲着。

    他心翼翼地把存折放在桌子角落,身体紧张得像一块石头,声线难以控制,像是飘在半空之中:“楼楼先生,您好。我叫林随意,这里是二十三万零五千元整,我还有一套60平米的房子,套二,以现在的房价应该能卖七十二万的样子,一共是九十五万零五千,请您解梦。”

    “如果您愿意帮我。”林随意模仿国字脸当时请美人老板解梦的辞,“我一定不会亏待您。”

    他:“我可以签欠条,我一定会还钱的。”

    沉默。

    林随意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沉甸甸地压过来,他倍感压力,只能把头埋得更加低。

    应该是把他全身上下打量完了,清冷的声音问:“梦了什么?”

    这应该是愿意帮他解梦的意思了,但林随意没敢松懈下来,声音仍旧在颤抖,惊恐不安道:“我梦见我被您被您困住。”

    那些描述过程的词每一个字都烫嘴,林随意整个下来快要虚脱:“我的身体被您一口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