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Chapter 61 爱一个人也不过……
关于正式要和祁夏璟谈的内容,苦于文笔的黎冬又修来改去到凌晨,第一日闹钟响起时,只觉得困顿难醒。
值班室里,她睡眼朦胧地侧身去找,摁下闹铃,眯着眼睛就见到屏幕上一条未读消息。
看清发件人,黎冬瞌睡清醒几分。
qxj:醒了么
发送时间显示为清晨四点零三分。
祁夏璟怎么会这么早发消息,是又失眠了吗?
黎冬微愣后缓慢眨眼,从被子里伸出来后感觉到冷,她点开聊天框,在床上换了个姿势,活动指正要打字时,对面却先她一步打来电话。
听筒里男人的声音异常沙哑:“早。”
“早上好,”黎冬刚睡醒,话也带着点软糯鼻音,人懵懂着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对面又是几秒沉默:“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可你是怎么看见这句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呢。
不等黎冬问出口,听筒里突然响起尖锐鸣笛,她皱眉反应过来:“你现在在外面?”
“嗯,”祁夏璟沉沉应下来,声线卷着浓浓疲倦,“我在医院门口的停车场。”
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男人情绪不对,黎冬睡意全无,急匆匆坐起身,边穿祁夏璟昨晚送来的晚套,边轻声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昨晚没睡觉吗。”
是因为昨晚周屿川去她家送东西?
可她明明问过,周屿川也回消息,两人没打起来。
“阿黎,”祁夏璟电话里艰涩的哑声,闷闷嗓音宛如迷路孩童,听的黎冬心脏微微刺痛,
“我想见你。”
黎冬已经整理好衣服下床,随意拢起头发扎成高马尾,柔声对着电话道:“我不能离开医院,我们去食堂吃早饭,好么。”
对面一顿:“不想去食堂。”
“那就带去茶水间吃,”黎冬对这幅模样的祁夏璟简直毫无办法,心里疼惜又不知所措,只能好声好气地哄,
“祁夏璟,先吃完早饭再撒娇,好不好。”
“”
吃饭时黎冬越发觉得,今天的祁夏璟似乎格外粘人。
平日有意无意的眼神追踪就存在感极强,吃早饭时像是全然不在乎任何,桃花眼恨不能黏在她身上,灼热到如有实质。
两人打包的早餐是葱油面,根根分明的面条淋上色泽透亮的酱汁,拌上炸成酥脆发焦的葱白和洋葱,最上面再点缀着用于提鲜的细碎葱,色香味俱全。
知道祁夏璟难以忍受饭菜里有葱姜蒜,黎冬打开男人面前的饭盒,如往常一般,自然用筷子挑去葱油面上的葱。
两人坐在祁夏璟独立办公室的沙发上,房门紧闭空间封闭,只能偶尔听见木筷碰在塑料餐盒的细声。
祁夏璟垂眸,看低头挑菜的黎冬,神情专注。
此刻窗外有晨曦大片慷慨倾落在女人身上,本就白皙的肤色在光下几近透明,吹弹可破的肌肤找不出一点瑕疵。
过往记忆浮上脑海,祁夏璟从没过他忌口,黎冬也从没问过,她为他挑菜的场景却多到无法细数,从高中一直到现在。
黎冬像是“天生”就知道他挑食。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恰好运气。
“可以吃了,”黎冬浑然不知地放下筷子,抬眸就对上祁夏璟深沉复杂的目光,轻声道,“昨晚有发生什么吗。”
祁夏璟摇头,抬整理她散落鬓边的碎发:“你怎么知道,我讨厌吃葱姜蒜。”
黎冬高中默默远观过祁夏璟上百次吃饭,别知道他讨厌葱姜蒜,连他喜爱的菜品排序都摸的一清一楚。
“多观察就可以,不是难事,”她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侧脸蹭在男人干燥温柔的掌心,继续询问,“是和周屿川吵起来吗——”
话音未落,坐在她侧对面的男人忽地倾身吻过来,骨节分明的捧着她侧脸,薄唇印在下唇。
这是一个虔诚到心翼翼的吻。
黎冬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屏止的呼吸,她微微仰着头想配合对方动作,却感受到薄唇后退半寸。
祁夏璟前额轻抵在她额头,呼吸交缠,歉然代替情动:“阿黎,对不起。”
一夜未眠,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何时见过黎冬。
道歉来的没头没尾,黎冬茫然看着祁夏璟同昨晚一模一样的衣服,目光停在男人明显是被拽皱的衣领,蹙眉:
“你真的和周屿川打起来了?”
着要去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却被祁夏璟反握住腕,心事重重的男人再度俯身封住她双唇,掌握着轻重缓急地一次次吻下来,银丝在暧昧水声中尽显缱绻。
“”
最后的结果就是黎冬出门时,两瓣唇都微微红肿,沾染水汽的眼眶泛红,像是被人狠狠欺负过。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事实也确实如此。
亲到最后,她恍惚以为自己要闭气而亡,声吟出破碎求饶,就又听祁夏璟在耳旁道歉,嘴上倒是一点不怜香惜玉。
“别亲了,”黎冬垂头靠在男人肩膀,有气无力,“等下还要上班。”
“好。”祁夏璟柔声答应,怜爱地伸舌舔过她唇边涎液,再一次低声道歉。
回到自己办公室时,黎冬看着墙上镜子里她肿起的唇,心里默默想着祁夏璟的确该道歉。
上午祁夏璟他有场大术,直到黎冬吃过午饭都没有结束,就直接回办公室,回复面试相关的邮件。
发来邀请的几家医院中,有两三家提出线下面试的要求,剩余几家则表示能接受线上面试——其中有一家,就是祁夏璟所在的三甲医院,也是黎冬的不一目标。
医院这边不好请假,黎冬的时间安排是优先线上面试、然后再轮到线下——如果线上回应的及时快捷,她还能提前取消线下面试。
没等到她回复完邮件,办公室门突然被敲响,抬眼见是刘主任站在门外。
“黎冬,出来一下,”刘主任朝她招,还有意嘱咐道,“别带麦了——下午没有术吧?”
黎冬摇头,跟着主任去到一间空置会议室,推门见到房间里的女人时,明白怎么是主任亲自来找她。
一身精练职业装的颜茹坐在主座,见到她微微颔首,礼貌道:”黎医生,好久不见。”
上次在山庄见到颜茹时,女人明确表示过,想再见一面。
没想到动作如此之快。
各种原因,黎冬在面对颜茹时,总要打起十万分精神。
她和主任表示过感谢,关门走过去前,低头拿出发消息。
随后转身在颜茹面前坐下,背脊笔直,淡淡道:“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颜茹看着面前疏冷的女人,再找不出十年前面对她时强撑镇定的模样,心底已经感到隐隐棘。
直到现在,她仍旧不认可黎冬成为祁夏璟的配偶——诚然这是个各方面都还不错的姑娘,工作体面性格坚韧,样貌更是出挑。
可也仅限于此。
她背后空无一人,无法给祁家带来任何益处,那么这桩婚姻对于祁夏璟来,只会是毫无意义的一张废纸。
“祁夏璟现在因为某些事情,和家里闹得很僵,”颜茹语气十年如一日的公事公办,平静阐述事实,
“我相信,黎医生应该知道其中原因——”
“抱歉。”
口袋里的震动,黎冬看了眼屏幕显示,指尖点击触屏后将放在桌面,再次抬头看向颜茹:“刚才你,祁夏璟和家里有矛盾,我应该知道原因。”
“抱歉,我不知道原因,”她字字清晰,声线温和却柔韧,“请你的清楚些。”
“你的原因,是指这十年祁家对他的处处打压,还是祁先生对他使用的侮辱性称呼,亦或是颜女士对亲骨肉的区别对待?”
黎冬终究无法心平气和地谈起这些,语速微微加快,冷冷道:“在苛责他人之前,颜女士就没从自身找过原因吗。”
“”
颜茹没想过,寡言如黎冬能如此伶牙俐齿,也不再客气:“没想过,因为所有矛盾的源头,所有错误的开头,都只是因为你。”
“我当然有错。”
黎冬早不是十年前无助贫瘠的女孩,因为无能为言行负责,任人吓唬几句就自乱阵脚。
“我错在十年前一声不吭就替祁夏璟做决定,错在从没给过他足够的信任,错在当他准备抛弃一切的时候,为了自我安慰,做了放的懦夫。”
不再退避,黎冬从始至终都直直望进女人双眼:“对他,我确实问心有愧;但对你,对祁家,我不亏欠任何。”
“你对他问心无愧,那你为什么不为他的以后着想?”
意识到当年女孩不再任人拿捏,颜茹脸色一度变得无比难看,直白指控道:“那他现在要为了你,放弃在魔都打拼的一切;要为了你,不惜找死得罪他父亲、很可能一蹶不振,你就能心安理得的眼睁睁看着?”
“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颜茹话里有太多陌生信息,黎冬只能大致听懂粗略要害:“你是这段关系里彻底的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
“即便是我,作为祁夏璟的爱人,也不能随意对他的决定指画脚,”黎冬漠然看着女人脸上的自若一点点碎裂,一字一句道,“他有他的选择,我有我的坚持,我们是作为独立的个体相爱,我不会再像十年前打着为他好的借口,擅自替他选择。”
“如果你想让我劝他回家,或是和他分,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午休时间快结束,黎冬言尽于此,不再废话地拿起桌上:“祁夏璟过,他不希望我单独见你,所以我们刚才的对话,他在旁听。”
话毕她点开免提,翻转屏幕面向颜茹,上面赫然是和祁夏璟的通话。
颜茹四平八稳的面具碎裂,瞪眼看她:“你——”
“这么着急找来,是因为终于发现签了两个亿的空壳子合同?”祁夏璟散漫语调满是嘲讽,“接下来,祁承凯大概不会再信任你了吧。”
“怎么办呢,”男人在电话里冷冷一笑,“现在不仅是祁厦,连你也要成为废棋了。”
颜茹脸色煞白,几近尖叫怒斥道:“这么和你妈话,祁夏璟,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后半句不曾完,黎冬早已利落挂断电话,眼底一片冰凉。
“我要去上班,希望颜女士尽快离开,”她冷冷看着眼前不配位的人母,“以及你不要再来找我,我是医生,不是你假惺惺为了利益、用来修复母子关系的工具。”
回应她的,是气急败坏的离去脚步,以及一声摔门巨响。
黎冬重新拨通电话,等待几声嘟音接通,轻声道:“术结束了吗。”
“嗯,我下午出门办事,”祁夏璟那边的背景音稍显嘈杂,“刚才怎么突然挂电话。”
“我不喜欢她仗着身份欺负你,所以挂电话,”黎冬完就听对面低低一声沉笑,自觉刚才行为幼稚,耳尖微红,
“你别笑了,我知道很幼稚。”
对面如愿沉静不再开口,只剩平稳呼吸。
黎冬垂眸去看脚尖,几秒后轻声道:“祁夏璟,我知道你在这段关系里,缺乏安全感。”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她吸吸鼻子,“以后我会努力改正,但你要给我一点时间。”
在她和祁夏璟这段关系中,不论少年或是男人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明晃晃喜欢,都让黎冬从未考虑过安全感的问题。
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黎冬也清楚无比地知道,她始终在被祁夏璟稳稳疼爱着。
重逢后,她却时而能感受到在那散漫倦懒的笑容下,是祁夏璟深埋的患得患失。
后来她逐渐明白,越是缺乏安全感的人,才总在竭尽全力地给予爱人安全感。
是她幸运,却不能当成理所当然。
黎冬话落许久,通话两端都没人再开口出声。
保时捷驾驶座上,祁夏璟左支在车窗握拳撑着脸,漆黑眼眸看向眼前新建成的工作室,听耳边响起女人的柔声询问:
“祁夏璟,你在听吗。”
“我在听。”
面对黎冬恳切的道歉,他只是不知道、也不认为自己有足够资格回复,末了两人也没就此深聊,黎冬到时间又要上班,电话略显草率的就此挂断。
车内再次回归一片寂静。
祁夏璟黑眸始终盯着不远处紧闭的建筑大门,这是间刚建成不久的游戏工作室,从外都能看出内里装潢仍在修缮,不过已经能看出个性鲜明的雏形。
修长指尖轻点在方向盘,一夜未眠的祁夏璟抬捏了捏酸胀山根,瞥了眼屏幕显示时间。
上午并没有术,他已经在周屿川的工作室门前,等待足足三时。
凭他和周屿川的关系恶劣程度,祁夏璟没把握对方会将东西交给自己,向来运筹帷幄的人束无策,沦落到只能放一赌。
“一分钟时间。”
又是整整五时过去,当冬季烈日都转为火烧云的天幕夕阳时,姗姗来迟的周屿川终于出现视野。
白衬衫黑裤的青年打开车门,嫌弃地冷着脸在副驾驶座下,漠然出声:“一分钟不清楚,我会喊保安强行把你轰走。”
祁夏璟坐直身体看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周屿川交谈:“我要你里的画册。”
周屿川想都不想,作势要下车:“建议回家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周屿川。”
“我需要那本画册,”祁夏璟在青年转身离去前嘶哑出声,他低下头颅,垂着眼看不出表情,只听得语气恳切,
“算我求你。”
祁夏璟这辈子从没求过人。
哪怕是家里断绝他经济来往、哪怕是窘迫沦落到睡地下室、甚至哪怕黎冬那年和他提分,祁夏璟都没求过她一句。
他可以接受穷困潦倒,也可以接受众叛亲离,唯有那份根骨在血肉的骄傲,让祁夏璟永远无法低声下气去求人。
但此时此刻,是他自愿丢弃这份骄傲,也甘愿将仅剩的完好自尊踩在脚下,尽管他早已知道,如此低三下四的乞求,大概率并不能换来对方的同意。
他只是别无他法,只是走投无路,于是心甘情愿用那份现已破碎的骄傲,去换哪怕一丝希望。
周屿川沉默着,垂眸看眼前久久低头不起的祁夏璟。
漫长的时间一点一滴度过,终于,青年冰冷的声音响起:“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不忍心。”
许久,祁夏璟带着几分自嘲的嘶哑低声在车内响起:“我不忍心让她坚持十三年的喜欢落空。”
“也不忍心让她觉得,爱一个人也不过如此。”
“所以,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