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土坡上,几个人在为徐杨担忧。

    “都怪我，当时没注意。”话的人是个络腮胡子，“不然的话,老大也不会被抓住。”

    完后,他用脚踢了下土堆。

    一个留着三七分发型的男人比较冷静，他对络腮胡子：“后悔有什么用，我们得赶紧想想办法。”

    络腮胡子停下踢土,：“老大只是买了很多东西，没卖！”

    徐杨被抓的时候只是买了很多东西,并没有贩卖。

    当然，他没有贩卖的原因不是不想，而是还没开始就被逮住了。

    三七分点头表示：“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一直没话的断眉男提议：“要不我们去找大嫂？”

    络腮胡子第一个反对：“你忘了老大定的规矩了？”

    徐杨为了维持团队的秩序和提高团队的凝聚力,定了很多规矩,比如分钱的规矩，拿货的规矩。

    毕竟老话得好,有规矩才能成方圆。

    可见，徐杨真的很有经商头脑。

    断眉男白了络腮胡子一眼：“现在是特殊情况,老大被关进去了！这时候不告诉大嫂，难不成老大被判刑后？！”

    络腮胡子指着断眉男：“别咒老大！”

    断眉男不理会络腮胡子的咆哮，他继续：“现在这么个情况，大嫂不得急死！咱怎么着也得跟大嫂一声。”

    他看向三七分，让三七分拿个主意。

    可以看出,三七分是三个人中威信最高的。

    三七分觉得断眉的有道理,但是，他出了自己的担心：“进去了不是事，不知道大嫂能不能”

    要知道，夫妻反目成仇的例子很多。

    他不确定大嫂会不会落井下石。

    断眉男听到这话后沉默了。

    反倒络腮胡子让两人不要考虑太多：“我们先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嫂,之后再根据大嫂的反应——”

    甭管大嫂是不是想撇清关系，他们三兄弟肯定不会不管老大的。

    三七分点了点头：“如今只能这么干了。”

    红旗化工厂。

    职工宿舍楼。

    中午下班后，刘翠回家发现门前站着几个大汉，体格壮的都把阳光挡住了。

    她心一沉，这几个人到底是干嘛的？为什么站在她家门口？

    想到这里，她握住了一旁的水壶把。

    断眉男见到刘翠眼睛一亮。

    他的时候学过相面，并养成了每次看见陌生面孔都会相一相的习惯。

    大嫂的面相好啊。

    断眉男一眼就看到了刘翠眉中的那颗痣，在面相学里，藏在眉毛中间的痣有大富大贵之意。

    只是大嫂的这颗痣有点偏上。

    难道老大以后要当官？

    络腮胡子就没有断眉想的多，他见到大嫂的第一印象是，不愧是大嫂！

    而刘翠见到络腮胡子嘿嘿笑的样子，把水壶把攥得更紧了。

    最后还是三七分介绍来意。

    刘翠才松了口气。

    “妈。”孟夏提着书包回来。

    络腮胡子努力做出亲和的表情，并在心里想：这姑娘长得和老大一模一样，将来肯定是个赚大钱的能。

    进屋后。

    三个人做了自我介绍，并把带来的东西给刘翠，然后出了徐杨被抓的事情。

    三七分屏息凝神看刘翠的反应，心里特别担心刘翠

    络腮胡子和断眉也是。

    刘翠听到这个消息后吓得不轻。

    抓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男人提醒过徐杨很多次了，一定要谨慎，之前都好好的，没发生什么意外，怎么现在出事了？

    孟夏给刘翠倒了杯水。

    想到她爸临走前嘱咐她有事情找徐杨，现在倒好，徐杨出事了。

    救还是不救。

    如果救的话，救得了吗？救得了的话，怎么救？救不了的话，怎么收场？

    如果不救的话

    在思考的过程中，不救的选项被排除了。

    一来，徐杨是她爸的朋友，虽然她对徐杨过的一些话很反感，但徐杨每次“换”了好东西，都会有他们家的一份。

    二来，徐杨如果进去了，她爸又经常和徐杨在一块，到时候厂里的人怎么看待她爸，会不会有有心人大做文章。

    对于第二条，想要撇清自己也很简单。

    落井下石。

    大义灭亲。

    不定还会获得厂里的表扬。

    这时刘翠话了，她问三人：“你们有什么想法？”

    显然，刘翠做出了选择。

    络腮胡子面露喜色，立马回答刘翠的话：“我们兄弟几个正是来找大嫂商量对策的。”他就知道大嫂不会不管老大的！

    断眉比络腮胡子考虑的多，刘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好决定，不是一般人！

    这颗眉中偏上的痣没有骗自己。

    他紧接着络腮胡子的话：“大嫂，你尽管吩咐我们兄弟几个。”

    刘翠听到这一声声“大嫂”，以为对方是跟着徐杨喊自己，因为徐杨称呼孟林“哥”。

    孟夏没有注意到称呼的问题，而是在想这仨人真讲义气。

    不过话回来，这仨人如果不讲义气，还真不一定跟着徐杨干。

    毕竟这年头做生意，风险很大，一般人不会冒这个险。

    就比如她爸。

    徐杨之前不是没问过孟林要不要一起。

    但孟林果断拒绝了。

    因为孟林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钱权色，向来是三选一，不存在多选的情况。

    当然，多选也可以，只是进去的可能性很大。

    多提一句，孟林虽然现在做出了明确的的选择，但不代表他以后也可以。

    因为现在的诱惑不够大，好处不够多。

    原则这种东西，不是天天喊着我怎么着怎么着就行了，而是真正遇到事情时，面临选择时，能不能守得住。

    孟夏觉得，如果她爸是三人中的一人，早就溜之大吉了。

    她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了边牧的样子。

    聪明有时候不见得是一件利他的事。

    孟边牧林：“”

    孟夏问三人徐杨被抓的时候买了什么东西。

    三七分想都没想就：“有桃酥，大白兔奶糖，烟”

    吃的居多。

    孟夏见三七分回答地如此流利，进一步问道：“你们事先就确定好了买什么？”

    络腮胡子抢先道：“对。”

    又详细他所在的地方喜欢换饼干一类的东西，断眉所在的地方喜欢换糖一类的东西，三七所在的地方喜欢

    孟夏点了点头。

    看来当初徐杨选择这三个人是为了方便换东西。

    虽然她之前就过徐杨天生是做生意的料，但她还想再感叹一遍，真的天生是做生意的料。

    市场调研都出来了。

    厉害。

    刘翠把三七分的都记了下来，没有一个错字。

    她把记的纸拿给三七分，让对方检查一遍对不对，并：“我们只要能解释清楚徐杨为什么买这些东西——”

    络腮胡子听到刘翠这话，由衷地感叹，不愧是大嫂！

    并使劲儿点头：“我听大嫂的。”他现在心里特安心，好像老大在自己面前一样。

    断眉思考后，提出了一个解决对策：“就这些东西是我们大队要的？”

    但完之后他立马否定了，因为他拿不出单子来，而拿不出单子来，别人不会相信老大是去进货的。

    三七分把纸给刘翠：“我们如果有供销社的人就好了。”

    刘翠接过纸，平铺在桌子上：“如果买的是蔬菜就好了”她在食堂工作，和采购的人很熟。

    孟夏看向纸上记得东西。

    计上心来。

    她提醒刘翠：“妈，妇女节。”

    三七分三个人一头雾水：“？？？”

    这和妇女节什么关系。

    刘翠马上明白了孟夏的意思。

    妇女节，宣传队，采购，现在宣传队归团委管理，也就是让团委同意采购就行，然后开出一张日期早于今天的单子。

    她快速思考这件事情怎么操作。

    接着，她看了眼钟表，十二点三十三。

    时间够。

    来得及。

    她翻了翻三七带来的东西：“有没有烟？”

    络腮胡子瞪大眼睛：“大嫂，你要抽烟？”在他的认知里，女的抽烟的很少，没想到大嫂这么猛！

    刘翠：“不是我。”她要拿烟给郝主任。

    据她观察，郝主任最喜欢抽的是红塔山。

    于是她指着络腮胡子和断眉：“你们俩待会儿去买烟，红塔山的，不不不，中华的，最好的牌子！”

    虽然郝主任喜欢抽红塔山，但这不代表对方不喜欢中华。

    然后对三七分：“你看你们能拿出多少钱来。”

    孟夏看着她妈有条不紊地布置任务，在心里为她妈鼓掌。

    太有魅力了。

    络腮胡子站起来：“我现在就去。”

    刘翠让对方坐下：“人是铁饭是钢，吃完饭才有力气干活。”

    这次没等络腮胡子话，三七分立马摆：“大嫂，我们这几个大男人，没那么讲究，你不用忙了。”

    刘翠哪能看不出三七分的纠结。

    “一顿饭没几个钱，而且你们不都拿东西过来了，如果还觉得过意不去，就帮忙烧个水，洗个菜。”

    再了，她和她闺女还没吃呢。

    三个大男人洗了，马上忙活起来。

    “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刘翠把馍馍馏上。

    三七分没隐瞒。

    他们只知道老大在红旗化工厂，至于住在哪，真不知道，于是问别人，别人以为他们是来走亲戚的，就告诉他们了。

    又因为徐杨中午经常在孟林刘翠这里吃饭，所以就有人把他们领到这里了。

    *

    两点半。

    刘翠在郝主任门口等着，这个点人很少，几乎没有。

    要知道送礼这事，尽量避着人，尤其是给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送礼时，最好不让别人看到，既为领导，也为自己。

    “刘翠？”

    刘翠笑着跟郝主任问好：“郝主任。”

    郝主任打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吧。”

    他的态度十分地好。

    一来，刘翠提出让张安俪指导排练的建议很好，举报信的问题解决了，二来，刘翠是孟林的媳妇儿，现在厂里谁不知道孟林去培训了，培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坐下后，问刘翠有什么事。

    刘翠把东西给郝主任，动作表情很自然。

    郝主任瞥了眼。

    刘翠接下来表达的主要意思是，代表宣传队感谢郝主任。

    宣传队归属团委后，团委很重视宣传队队伍的建设，宣传队能有今天，离不开郝主任的支持和关照。

    郝主任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刘翠看了眼郝主任的表情，就知道郝主任收下了。

    收下了一切好。

    刘翠继续表达她的想法：“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

    妇女节来临之际，团里是不是得有点表示，尤其是宣传队，从开工到现在一直在排练、表演

    郝主任一下子就明白了刘翠的意思。

    他笑了笑，让刘翠不要着急，团里有这样的传统，妇女节会发福利的。

    这打了刘翠一个措不及。

    因为她一直考虑的是郝主任不同意不怎么办，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这也不怪刘翠，毕竟她没在团委工作过。

    但如果团里有这样的传统，那自然会有人采买，这样的话，怎么能开出单子。

    刘翠心里全是汗。

    紧张的。

    也是慌张的。

    郝主任喝了口水，表扬刘翠考虑问题很全面，并让刘翠继续保持。

    刘翠笑了笑。

    郝主任放下水杯：“正好，有个事问一下你的意见。”

    刘翠一愣。

    事情越来越脱离她的掌控了。

    但她还是镇定地：“哎，郝主任您。”

    郝主任边有一张纸，上面写了两个名字，刘翠和吴从成，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吴从成的名字上面划了一道。

    他看向刘翠：“是这样的，团里有个名额，我觉得你很合适。”

    其实他一开始定的是吴从成，因为吴从成之前就和他联系紧密，但是文艺汇演之后，他发现吴从成和孙主任走得很近。

    这肯定不行。

    想来想去，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刘翠在会议上发言的场景。

    于是写下了刘翠的名字。

    他尊重刘翠的意见问：“你是怎么想的？”

    食堂还是团委。

    刘翠这次真的愣住了。

    上一秒她在为自己没有想出好的主意来而心慌，下一秒听到郝主任让她进团委而心花怒放。

    她觉得自己的一半身体在水里，一半身体在火里。

    冰火两重天。

    大抵是如此。

    郝主任见刘翠一动不动，笑着问：“傻了？”

    刘翠这才缓过来，有点语无伦次：“我太高兴了！郝主任，不瞒您，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郝主任哈哈大笑。

    很快，刘翠冷静下来了。

    只是她很纳闷郝主任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难道是送礼的缘故？

    但不管真相如何，这对刘翠而言是一个意外之喜。

    等等。

    或许人在高兴的时候脑子更灵活，她灵光一闪，知道自己怎么开出单子了。

    只听刘翠先是感谢郝主任给了她这个会，然后主动请缨完成采购的工作，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同时检验自己的能力，不辜负郝主任的期望。

    郝主任一听，觉得刘翠挺有主动性和上进心的，于是点头：“你去办吧。”

    之后，刘翠找了开单子的人。

    她是这么的：“郝主任交代我这件事挺长时间了，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日期往前写一下，谢谢您了。”

    然后送了一条烟。

    “以后记着点，下不为例。”

    刘翠连连点头：“哎哎，谢谢您了。”

    *

    看守所。

    刘翠让三七分他们在外边等着，然后自己进去。

    这一段路程，对于刘翠来，格外漫长。

    虽然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单子，烟和钱，她甚至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但谁也不敢保证待会儿发生什么。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干嘛的？”

    看守所一名男同志问道，脸上的表情很不好。

    刘翠面带微笑介绍自己：“同志你好，我是红旗化工厂团委干事刘翠。”

    “红旗化工厂团委的？”男同志听到后脸色好了一些。

    刘翠点头。

    她模仿郝主任的口气道：“是这样的，我们厂的一位同志，在你们这儿，叫徐杨，他呢帮我采购庆祝妇女节用的物资——”

    没等刘翠完，男同志打断：“谁知道你是红旗化工厂的，谁知道你要采购物资！”

    完就要把刘翠赶出来。

    刘翠赶忙拿出采购的单子，让对方核查一下。

    男同志这才停下动作，并好好打量了一下刘翠。

    “好像是一样的。”旁边一个人核查完道。

    但男同志好像不太高兴。

    刘翠见状把事先准备好的烟给对方。

    她给的时候稍稍打开了一下盒子，让对方看到里边的钱。

    不仅如此，每个人都有份。

    男同志眼睛一亮。

    大厂就是会办事。

    徐杨听到外面的声音愣住了。

    他扶着栏杆努力往外望去。

    来看他的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林芳，不是他想要捧在掌心的林芳。

    而是刘翠。

    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听话没有主见的刘翠，是成天和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的刘翠。

    徐杨对刘翠有这样的认识，归根结底在于孟林。

    要知道在过去的几年里，孟林对刘翠的态度始终是不冷不淡。

    就像徐杨之前过的，刘翠是过日子的女人。

    因为他看到的就是，刘翠很能干，刘翠把家里收拾的妥妥贴贴，刘翠特听话，刘翠没有对孟林发过脾气

    孟林对待刘翠的方式间接影响了徐杨对刘翠的态度和看法。

    虽然现在孟林对刘翠的态度变好了，但是几年来的印象已经刻在徐杨脑海中了，所以当林芳她如果干家务就会变成刘翠那样时，他不觉得有问题。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客观描述。

    但现在——

    当他听到刘翠的声音看到刘翠的背影时，心底是惊涛骇浪。

    他以为的刘翠，听话、憨厚、勤快，是一个做饭很好吃的妇女。

    而他现在看到的刘翠，果决，镇定，聪慧，是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形象。

    更重要的是，有一个他无法忽视的事。

    就是刘翠不来，也是完全可以的。

    他不会怪刘翠，也不会怪孟林，他只会怪自己不够谨慎。

    可是刘翠来了。

    徐杨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哭。

    大抵是从到大，没有人给他兜底过，大抵是从到大，没有人保护过他。

    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打别人，被别人打。

    就连林哥也没有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因为林哥的战斗力确实不行，都是他帮林哥打别人。

    他没结婚前，以为自己和林芳在一起，有了自己的家，会感受到温暖和归属感，可实际上，并没有。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心间划过一股暖流。

    很满足。

    徐杨直直的盯着那道身影。

    直到有人打开锁：“你可以走了。”

    徐杨才回过神。

    出去后跟三七分他们汇合。

    大家都很激动。

    络腮胡子甚至哭了。

    刘翠宽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络腮胡子使劲儿点头：“对对对！”

    徐杨像犯了错的孩一样，不自然地看着刘翠，：“我错了。”

    断眉男见状，立马为徐杨话：“大嫂，老大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吧，我们以后一定会更加心。”

    络腮胡子紧随其后：“大嫂，其实这事儿怪我，是我当时没注意”

    三七分最后一个道：“大嫂，老大一直记着你呢，还跟我们，搞完这一单就给你买镯。”

    完，他让徐杨做个保证：“老大，你快点给大嫂做个保证啊。”

    徐杨以为这三个人是跟着自己叫刘翠大嫂。

    他保证：“嫂子，你放心——”

    徐杨还没完，就被三七分他们三个打断了。

    “老大，你叫大嫂什么？”

    徐杨：“嫂子。”

    络腮胡子：“！！！”

    断眉男：“！！！”

    三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