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女女帝不为皇(三) 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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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撇开这场宴会的目的,论内容倒也不算太无趣。

    毕竟这些人个个出身世家名门,琴棋书画礼乐骑射样样出彩,也无怪乎人人向往至高无上的皇权,只太后和皇帝的一句话,便能听到这些世家贵族公子姐们吟诗唱曲,

    另外她也猜到这番相看是受之前和亲的影响,好在原身也没有什么情根深种之人,避免了她接什么感情烂摊子。

    也没过多久,邓葳蕤与谢纭亦是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宴会上,而那侍从也回来汇报了。

    因着公主的吩咐,那侍从不敢跟得太紧,同样也没人发现。

    还见到了邓姐与谢家公子,两人在假山后的牡丹花丛中相遇,似乎是了一会话,但因为隔得远,侍从也听不见什么,观其举止也没什么问题。

    萧函并不意外,除非是傻子,否则就算是真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在外面公然堂皇地给人留下话柄。

    若非提前知晓剧情,她也不会妄加揣测,至于那未来与邓贵妃私通之人是不是谢纭,迟早也能知晓,这倒是不急。

    倒是在回宫的路上,萧函特意让车驾经过街市,还让人去买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几箱子的话本。

    而邓太后似乎早在景和帝那里知道了,这赏花相亲宴上没有女儿喜欢看中的。

    也如姬长陵所的,这一批不行,可以再换下一批,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邓太后就如同来了兴致般,天两头在宫里大摆宴席,今日赏桃明日游园后日她心情好,借口五花八门,摆明了一心一意要为长宁寻个如意郎君。

    而朝堂内外也多的是人精,太后都表示得这么明显了,哪还有不明白的?纷纷贡献出自家的好儿郎,任太后挑选。

    几乎不容长宁拒绝,后者也只好干脆待在清宁宫里不出门了。

    姬长陵本来被朝堂上的事扰得心烦意乱,但一听这些就乐了,又听公主在宫里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最近似乎沉迷上了话本子,听清宁宫的宫人,公主不止喜欢看,还上写了。

    姬长陵一听,就更来了兴致,“哦,长宁什么时候写起了话本子?”

    内侍瞧着陛下的神情,又讨好道:“公主送来了一些,陛下可要看看?”

    姬长陵想着皇妹难得有个爱好,总该要捧捧场的,“拿来吧。”

    内侍奉上一个锦盒,毕竟是公主的笔墨不可外传,里面装了厚厚一沓稿纸,显然不是一日之功,字迹初见秀丽,但细看之下却隐隐遒劲有力,如曲玉断金般的清高凛冽,

    令姬长陵不由得赞叹道:“长宁的字是越发好了。”

    但初看之下,姬长陵却是微微一愣,因着这故事有些特别。

    她虽在宫中养尊处优,且被处处要求不可玩物丧志,也知外间时下更盛行的是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故事,姬长陵也以为长宁所写也是如此,却料不到她写的竟是个女子代父从军的故事。

    一开头便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姬长陵还未多想,便已忍不住看了下去,时而惊讶,时而皱眉,时而凝思。

    待到被内侍提醒,“陛下,丞相和太尉已经在外等候了。”

    姬长陵才醒过神来,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半个时辰,她还要与重臣商议边关布防,还有今年恩科之事。

    她叹了口气,放下稿,道:“宣丞相和太尉进来吧。”

    然而等到处理完一天政事该歇息的时候,姬长陵又惦念起未看完的那故事,于是又再度拿出来翻看,越看越入迷,结果才看到一半,后面就没有了。

    姬长陵转头看向内侍:“这后面的呢?”

    内侍心翼翼回道,“公主应该还在写吧。”

    又多了一句,“公主好像写了不少故事。”

    于是姬长陵又忍不住拿起了其他故事的稿纸,与前者相似,有女子从军,也有女子封侯拜相,且故事写得跌宕曲折,荡气回肠,哪怕知道是长宁所写,也料不到她有这般才情巧思。

    可偏偏全都没有写完,仿佛是在吊人胃口一般。

    姬长陵忍不住嘴角微抽了抽,甚至有冲动去让内侍问一下长宁的,可抬头一看殿内已经点灯,已经夜深了。

    姬长陵暗笑着摇了摇头,

    而那些故事中不乏有女扮男装建功立业的,姬长陵没有惊讶触动那是假的,但是故事毕竟是故事罢了,又不是真的。

    *

    景和帝话是这么的,身体却很诚实地开始了每日让内侍往清宁宫一问,让人将长宁写的新稿送过来看,实在是故事太吸引人,让她忍不住追更了起来。

    后来嫌弃写的太慢,实在心痒难耐,干脆直接将长宁请了过来,不仅想要追问结局,而在亲口听到了某些结局后,更是大为不满意。

    如那代父从军的女子,“既然已立下赫赫战功,纵然之前有欺君之罪,也可以功相抵,其余的朝廷也不该少了奖赏爵位。”

    还有那封侯拜相的女子,“如此人才,怎可让其困于后宅,”姬长陵甚至直接开喷了,“这皇帝是个傻子么,为了外戚打压忠于他的良相,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姬长陵看得相当上头,内心都有些绷不住了,关键是你不要的话,可以给我啊,她正缺忠诚又有能力的臣子啊,别是女子了,什么人她都愿意用啊。

    最后姬长陵相当理直气壮地要求道:“这结局不好,应该改的。”

    萧函:“”真是霸道的读者。

    但是奈何她又不是真正的作者,所以表示——坚决不改。

    姬长陵见状忍不住有些郁闷了,“怎么会如此呢?”

    萧函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她们没有遇到一个好皇帝吧。不愿意承认她们的功绩,只会去抹杀,甚至让人给她们按上骂名。”

    姬长陵听了这话,眉目微凝,也不见方才的儿戏了,转而若有所思,虽这只是长宁写的话本,但现实中真的没有才能出众远胜过男子的女子么,没有这种事发生么。

    一出生便是太子,十岁年少继位至今也有四载了,作为一国之君的姬长陵努力从脑海中回想,竟许久才从记忆中翻出一两样来,

    ——西南百越之地,就有女子担任土司,甚至成为习俗惯例。

    而那些朝中的文官大臣什么呢,是蛮夷未教化之地,方才不知规矩礼教,任由女子擅权,所以不耻与之建交,甚至请旨应派人管理。

    先帝依言下旨,结果西南那边却是屡屡叛乱不服,至今都不太平。

    饶是她忙着稳固皇权,还未腾出工夫来管理。

    但事实真的如那些大臣所的吗?姬长陵微挑了挑眉。

    而在长宁走后,姬长陵也久久未歇息,作为接受过正统帝王教育的她,智商自然是不差的,哪怕只是一点启发,都足以令她想到很多东西。

    自从亲政以来,她就是有意提拔寒门子弟,在朝堂上也是阻力重重,更不要有些在科举高中后,是天子门生,却又轻而易举地被那些世家以联姻的方式拉拢了过去。

    因而哪怕这些年的努力下,已有了一些忠心于她的人,但到底还是不够的。

    或许可以提拔的不止是寒门子弟,还有更多的,试一试又何妨。

    而看向长宁写的那些话本笔墨,景和帝心中又多了一两分想法。

    *

    对萧函来,练字也好,写写话本夹杂一些私货也好,也是希望在景和帝心中留下一颗种子。

    不过也没想到这颗种子发芽的这么快。

    仅仅两天后再见到景和帝,一双桃花眼笑得极为好看,“长宁的故事写的甚好,不知能否借给皇兄一用啊?”

    按理别是公主了,就是寻常贵女的笔墨也不能外流,但是景和帝这几日又多翻了几遍,发现这些故事引人入胜,连她都被吸引,若是私藏有些可惜,放出去或许能有别的作用。

    萧函眨了眨眼,“皇兄想怎么用?”

    姬长陵道:“这些故事只有朕一人可观实在可惜,所以朕近日已让人在宫外京城中开了一家书社。”

    哪怕萧函没有看这位‘皇兄’,也想不到景和帝如此敏锐,无形中已经触碰到了所谓的舆论话语权,

    其实景和帝自己本人也不确定是什么,但也许是身为帝王天然的直觉——于她有用,所以就做了,哪怕这只是试一试水呢。

    不过这也是萧函乐意看到的,所以点了点头,又表示不必署她的名,毕竟非她所作。

    姬长陵又大一挥道:“当然皇兄也不会白占了你的便宜,长宁有什么想要的,尽可以来。”

    “那就让母后免了为我相看婚事吧。”萧函毫不犹豫道。

    姬长陵眉眼一跳,这是让她与母后杠上啊,而她也清楚,母后这么上心长宁的婚事,不止是为了长宁未来的幸福,也是因为她所的,若是无所出,就直接过继长宁日后所生子嗣。

    母后向来是喜欢周全准备之人。

    “这事有些难,朕也不敢担保能成。”姬长陵摸了摸下巴,又温和打趣道,“长宁难道一辈子不想成婚嫁人么?”

    “比起如意郎君,我更想要别的。”萧函认真道,“比如给我多请几个师傅,学习文韬武略,”

    “长宁怎么会突然有此想法?”

    萧函摇了摇头,“我也不能永远活在母后与皇兄的庇佑之下,多学一些东西总是没有错的。”

    姬长陵心有点酸疼,只当是之前和亲的事吓到了长宁,也难怪她所写的话本中,有女子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想必长宁心中也是如此希望的。

    姬长陵想出言安慰并保证有她在,必会让皇妹一生无忧。

    却听得她认真道:“女子立于此世间本就不易,多是依靠父兄丈夫,但我不愿意如此,为何我要依靠他人,而不能独立于世,为他人遮风挡雨。”

    在与长宁见过后,景和帝便去了一趟寿安宫,

    邓太后没有发怒,而是沉默良久后,看着这个令她骄傲又愧疚的女儿,如今的天子,只道了一句,“长宁与你终究是不一样的。”

    姬长陵毫不犹豫道:“正因为如此,朕希望她可以过得更快活,更自由自在。”

    而这些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但姬长陵却并不会奢望这些,若是没有这个皇位,谈何护住她们母女人。

    “你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只怕前朝不知道有多少弹劾送到你的桌子上,长宁不懂,你难道不懂么?”

    “但这也是长宁的请求。”

    姬长陵想起长宁所的话,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过去只会胆温柔躲在母后身后的妹妹,也已经长大了。

    邓太后最终也还是默认了,也不再安排长宁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