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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秀病如山倒,几个御医只她胎像不稳,兼旧疾复发,须得静养调理。姜汜代其下了懿旨,连早朝都免了,朝政都交由宰相府处置。

    她的病症倒也蹊跷,每日昏昏欲睡,四肢乏力,偶尔醒来,人也没有半点精神,竟有神思恍惚之相。

    这当中,三堂会审已结案,因毓秀卧病,未免杀戮冲撞,本该在当年行的斩刑却一拖再拖。崔缙重病在身,贺枚腿上未愈,却双双收监在牢,幸得迟朗明中暗里多方帮衬,才保全二人。

    一场秋雨下了三日,毓秀已病了半月有余,朝上人心惶惶,百官皆有猜测。姜壖等原本还稳如泰山,迟迟等不来毓秀康复的消息,才多了许多念头。

    何泽与岳伦都劝姜壖进宫探望,起初还被姜壖以男臣不便入内的借口推脱,时间一长,他也有些心焦,想入宫一探究竟。

    皇帝病倒这些日子,姜汜传来的消息与御医诊断的结果相差无异,姜郁的态度倒有些暧昧。姜壖细看他派人送来的简书,所言冠冕堂皇,又隐隐藏着似有内情的蹊跷。

    姜壖心中推断不定,便找来何泽岳伦一同商议。二人看过简书,面面相觑,心中都有猜想,却不敢言。

    姜壖阴沉脸色,端坐高位慢饮了一杯茶,落杯时免不得催促一句,“何公与岳公如何想法,直罢了。”

    何泽捋须陪笑半晌,才开口一句,“皇上这一病病的蹊跷,无论是真是假,于相爷来都不是好事。若皇上是真病,那便真如御医所,龙胎不稳。众所周知,皇上身怀子嗣是相爷的外孙,若有闪失,不止是皇室之失,也是相爷之失。”

    何泽的正是姜壖忧心,若皇帝当真保不住龙胎,他处心积虑设下的布局恐怕就要毁于一旦。

    岳伦见姜壖面上添了戾气,心知何泽的话触到了他的痛点,忙在旁缓和一句,“依我看来,皇上这一病倒像是装病,三堂会审一有定论,崔缙与贺枚就算躲得过秋斩,也躲不过冬斩。她为了保住崔老儿的性命,用尽思虑却无能为力,出此下策也不稀奇。”

    岳伦的姜壖虽不喜欢,却好过毓秀真病,龙胎不保。他轻轻抖了抖姜郁写给他的两封简书,冷颜对下首二人问道,“你们看伯良的书信,可看出他是什么意思?”

    何泽看了岳伦一眼,收敛笑容摇头道,“殿下信中的话的模棱两可,在下等不才,实猜不出他皇上真病还是装病。”一语完了,他又斟酌着加一句,“又或许,殿下对皇上的病情也不尽知。”

    岳伦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但见姜壖变了脸色,他忙在一旁笑着一句,“殿下与皇上伉俪情深,形影不离,皇上卧病的这些日子,也是殿下在宫中寸步不离地伺候,怎会不知内情。”

    何泽呵呵干笑几声,点头道,“自然自然,皇上的状况,殿下最知道。”

    他二人你一眼我一语,有话不可明,姜壖却听得清楚明白,心知这两个是旁敲侧击地暗示姜郁与他生了二心,未曾实言。

    姜壖何曾全心信任姜郁,他对这个庶子一直存着戒备之心,且不管他几次三番如何示诚,如何牺牲,他的心思又是如何缜密,城府如何深沉,在他看来,也比不过他的另一双子女。

    “如二公所言,老夫今日就进宫一趟,亲自探一探皇上的病。”

    岳伦不敢同行,但请告退。姜壖带了何泽,派先行马进宫报信,选了几样名贵的补品,坐轿入宫。

    姜壖入宫门时正是傍晚,深秋时节,天已黑了大半。半明半昏,宫中四处也点起宫灯,二人在宫门口下了轿,一路由内侍指引,到了金麟殿。

    他本是外臣,为避嫌也不在外殿等候,只裹袍等在殿下,半晌之后,不见通报之人回话,倒见殿中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竟是坐在木轮椅上的洛琦,推椅的却是身着素色,精装整治的舒娴。二人身后跟着随身服侍的侍从,一行人与姜壖等照面,各自见礼。

    洛琦坐在椅上,一双眼在姜壖与何泽面上来回逡巡,目光晦暗不明。

    姜壖自始至终看的也只有舒娴,父女二人在人前的都是刻意生疏的场面话,半点无纰漏。姜壖心知舒娴行事有分寸,权谋决断,欣慰之余,又见她快要遮掩不住隆起的腹,才平添了几分忧心。

    若皇帝当真一病不起,是否依照原本的计划行事,恐怕还要再斟酌。

    岳伦被洛琦审视的目光盯的局促不安,心里好奇姜壖为何泰然自若,视洛琦于无物。两边寒暄罢,他却望见洛琦一概倨傲姿态,谦卑恭敬地对姜壖躬了躬上半身。

    待洛琦与舒娴走远,何泽才上前一步,在姜壖耳边声一句,“听闻洛殿下受伤之后失了神智,人也有些痴傻,才刚对相爷行礼的一瞬,倒像头脑清明之人?”

    姜壖望着洛琦的悲情微微冷笑,“洛琦即便装疯卖傻,眼神依旧犀利如初。何公看人从不曾有差,怎么看不出他并非是真的失了心智,掩人耳目罢了。”

    何泽满心不解,“他是侯爷爱子,又是皇上枕边之臣,即便身残,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为何要佯装失智掩人耳目?”

    姜壖冷哼一声,“这当中的前因后果你自然不知,他若不是对明哲秀寒了心,也不会委屈本心。幸在他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如今忍辱负重留在宫中,自然有他的道理。”

    何泽回想才刚洛琦与姜壖眼神交汇的一瞬,思及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心中自然有了一个推断,却不敢明言。

    洛琦与舒娴走了半晌,进殿通报的侍从才赶来回复,请姜壖与何泽入内殿。

    二人虽被请入内,龙床前却隔了一道金屏。姜壖看不清内中情状,又被侍从催促,只得跪地行礼,口称“皇上万福金安”。

    等了半晌,里头传来毓秀几声压抑的咳嗽声,“朕久病卧床,蓬头垢面,实不能与二卿相见,请姜相与天官见谅。”

    姜壖与何泽对望一样,双双叩首道,“皇上此言折煞臣等。”

    一句完,又等了半晌,只听到毓秀断断续续的咳嗽。

    姜壖久跪不得起,难免心中焦躁,才沉了脸色,就见姜郁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他二人笑道,“皇上口不能言,叫我请二位大人起身落座。”

    何泽虚虚赔笑,姜壖脸上却没有笑意,二人甩袖起身,各自在客椅上坐了。

    姜郁坐上主位,居高临下地对二人道,“皇上这一病比从前病时都要深重,御医顾及皇上腹中龙胎,未敢贸然用药,一拖再拖,才到今日地步。”

    何泽一皱眉头,试探着问一句,“皇上病后,朝上诸多猜测,竟有传皇上龙胎不稳的”

    他故意把话了半句,完之后又忙忙跪地请罪,“臣失言,请皇上恕罪。”

    毓秀在屏风里自然也听到何泽的话,却没有力气应酬他。姜郁见毓秀默不作声,就笑着对何泽一声平声,“皇上怎会怪罪何大人。妄自揣测,人云亦云,此风不正,只待修正。皇上只是感染风寒,兼头痛症发,龙胎并无大碍。”

    姜壖听姜郁言辞笃笃,不像敷衍遮挡之词,一颗心已放平。何泽讪笑几声,不话了。

    姜壖招叫侍从上前,将参茸鹿角雪莲虫草一类的补品呈上,“臣等放心不下皇上的病,才逾越礼数前来探望,得知龙胎无忧,已然安心,烦请殿下悉心照料,保皇上早日康复。”

    姜郁亲自送姜壖与何泽出门,走到殿阶时,一只被姜壖拉住,人扯到近前,低声讯问一句,“皇上的龙胎当真无忧?”

    姜郁腕被捏的生疼,姜壖目光凌厉,他便低了头笑着回一句,“皇上龙胎无碍,请姜相宽心。”

    姜壖这才心满意足,笑着放了姜郁的,系紧外袍,与何泽一同去了。

    姜壖站在殿阶上望着二人的背影,面色虽平淡,眼中闪过的却是杀意。

    待姜郁回到寝殿,屏风已叫侍从们撤到一边,凌音见他进门,就起身走到他面前,冷颜一句,“适才你为何皇上龙胎无碍?”

    姜郁不想在毓秀床前与凌音争执,就压低声音一句,“依悦声所,借皇上这一病落掉她腹中胎,朝中必人心惶惶,来日生出变故,你我如何担待?”

    凌音冷笑道,“不可失,失不再来,到了明春从哪里变出一个皇嗣?”

    姜郁据理力争,“皇上当初出此下策就已想好对策了,此时变更计划,只会让姜壖生出警戒之心,于皇上百害而无一利。”

    凌音分明感觉姜郁态度蹊跷,却又不清哪里违和。毓秀忍着头痛将他叫到身边,轻声安抚一句,他这才收敛愠意,对姜郁一句,“请伯良好生照料皇上,我自去了。”66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