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沙漠落日18
一进入上方的隧道,时寒黎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在隧道下方就能感受到的高温在进入之后变成立体全方位的包裹,按照地形来,这里本该潮湿阴凉,但是在进入之后,时寒黎发现土壁上的沙土不但没有一滴水分,反而干燥炙热,这种炙热随着越向上越来越重,就像进入一个看不见火源的蒸笼。
时寒黎将双腿劈开,硬生生用腿的力量将自己卡在隧道中,动作飞快地将厚重的外衣脱掉,系在腰间。
单薄的t恤已经被汗水湿透,紧贴在她的身上,她口中叼着那个电筒,熹微的光晕下,她v字领黑色t恤下露出光泽亮润的锁骨。
她向上看了看,蜿蜒曲折的隧道仍然看不见尽头,庆幸的是这里面没有其它关,长是这条路唯一的难关,只要能穿过去,应该就能到达地面。
墙壁也有些温度,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时寒黎短暂地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继续向上。
在这种蜿蜒狭窄的地方,即使是她也无法速度非常快,但她呼吸平稳,一直保持着统一的节奏,不一会就来到了中间地带,这里的温度比底下更高,原本心态还算平静的时寒黎心中浮现出一丝凝重。
她之所以感受到高温还在向上,是因为蜘蛛已经走过这条路,蜘蛛是对温度感知非常敏感的动物,它能通过这条路,证明人类也可以。
但是现在情况有些不对,这种温度已经开始让她感到不适,明在逐渐接近人能承受的温度极限了。
让她凝重的不是认为之前蜘蛛走错了路或者故意撒谎,而是如果前一天隧道里的温度还没有上升到这种程度,仅仅只隔了一天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寒黎一边思索着,一边将黑骨刀再次插入到墙壁中。她此时来到一个拐角,上去之后就是通向另一个方向的隧道,她臂施力将自己撑起,坐在这个短的平台上,进行短暂的休息。
她调息着体力,一边拿下电筒观察着四周,在掠过一处地方的时候她一开始没有注意,当电筒的光源移开之后她的动作猛然停滞住。
她维持着臂的姿势不动,视线慢慢地转动回去。
在原本应该是墙壁的地方,正以极慢的速度,缓慢地晕染过一片火焰燃烧般的色泽。
这种颜色转瞬即逝,甚至不是特别明显,但时寒黎发现了它,就一直盯着这个位置,直到它下一次出现。
这次时寒黎看得更加分明,如同火焰从一个中心缓慢扩散,像是流动的岩浆,却又有着仿若生物的金色脉络,就像一只巨兽裸/露的内脏在墙壁里渐渐地呼吸着。
城堡内,两方人正在对峙着。
随着之前倩倩吩咐下去的命令,整个地下城正在苏醒过来,炽目的灯光亮起,瞬间响动的喧哗之下,甚至比白天使用的灯光还要明亮。
惨白的灯光映照在一行人脸上,宇文姚迦脸色苍白,殷九辞眼尾嫣红而唇色发紫,两人凝视着对方,彼此的神色同样冰冷而忌惮。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慕玉和程扬几乎同时开口,程扬闭上嘴,李慕玉焦急地看向倩倩:“那条路究竟怎么了?里面有什么东西!”
“那条路”倩倩到一半,焦灼的目光望向宇文姚迦。
“你去指挥防御,我马上就来。”宇文姚迦。
倩倩哪怕心中再着急,也不得不先把地下城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她急匆匆地走了,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宇文姚迦身上。
宇文姚迦一个人站在包围中,身形气势分毫不弱,她冷冷地盯着殷九辞,眼神中流露出熟悉的阴毒:“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就在两个时之前。”程扬等不及他们彼此试探,现在这种情况,多等一分钟,时寒黎就多一分危险,他越过殷九辞靠近宇文姚迦,几乎把脸贴在了她脸上,“那里面到底怎么了,时哥会不会有危险!”
宇文姚迦眼神微微一变:“我知道了。告诫你们一句,现在兽潮暴动,地下城不再安全,你们老实待在房间里,我会去找他。”
“你怎么找?在这种时候,难道你会抛下地下城去找一个外来的男人?”殷九辞冰冷地,“告诉我们那里面有什么,我们自己去救人。”
宇文姚迦看向他,声音无比严肃:“我知道你已经二阶了,但是里面东西,二阶在它面前也脆弱得如同婴儿。如果你想让他活下来,就不要轻举妄动。”
听到她这么,殷九辞反而讽刺地笑了,只是眼底燃烧着越来越疯狂的颜色。
“我不轻举妄动?然后等着你们击退兽潮再装模作样地去找他的尸体?”
宇文姚迦刚要走过去的步伐一顿,两人的视线电光石火般对上,一股近乎实体化的气势从两人身上轰然炸开,在脚边掀起压迫性极强的气浪。
程扬和李慕玉只是微微后退,一直不敢话的白元槐直接被击退出去,撞上了一旁的墙壁。
程扬过去扶起他,他脸上满是震骇。
在之前他接触过的进化者都是一阶,即使有战斗厉害的,也不会直接对他下死,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进化者之间的对峙,对于普通人来,竟然只是连气息都无法抵抗。
也只有这种在末世之前能称之为超人的人,才有资格在末世中活下来。
“殷九辞,我希望你清楚一点,你们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宇文姚迦的口吻已经不留余地,“碍于我和时寒黎的约定,我不主动干预你们的行动,但是你们还在我的地盘上,不要欺人太甚,否则哪怕是他的面子,我也不会给你留情。”
完,宇文姚迦没再看向殷九辞,直接略过他大步离开。
一离开几人的视线,她脸上的冰冷立刻消失,一种极为担忧焦躁的情绪从眸底上涌,被她硬生生地压制下来。
她没有走电梯,在快速下楼梯的时候,她脸上一直有着犹豫挣扎的神色,然而一下到一楼,她看了眼城堡正门的方向,还是果决地转身走向议事的大厅。
她是地下城的领主,时寒黎得不错,她的命不止属于她自己,同样属于地下城几千的居民。
她的人生,她的喜恶,她的选择,从她决定建立这地下城开始,就不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了。
当天平的一端是地下城,另一边不管是任何事物,都无法超过这一端的重量。
任何事物。
就像是要催眠自己,在打开大厅大门的前一秒,宇文姚迦所有的犹豫,挣扎,紧张,悲伤尽数收起,她面容沉稳,脚步从容,走向所有等待她的臣民。
殷九辞没有拦宇文姚迦,他注视着她离开,眼神阴郁而狠绝。
这种近乎疯狂的神色让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程扬都看得心头一凛,警惕地问:“你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救时寒黎的命。”殷九辞冷淡地,“我早就对时寒黎过,信任宇文姚迦是一件愚蠢的事,他还偏偏非要相信她。”
李慕玉迟疑地:“但是她她会救时哥。”
“你也信她?”殷九辞尖锐地看向她,“时寒黎天真,你也天真?把性命寄托于一个权力者和野心家,你们就该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
李慕玉不话了,着应该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殷九辞眼里的疯狂一点都没有减少,在外面的轰隆声与炽烈的光线中,他唇畔勾勒出一抹冷笑。
“没关系。”他柔声,“我不天真,我来保护他。”
“但是你不是战斗类型的。”程扬严肃地,“你有什么计划?我知道你们脑子好使,把计划告诉我,我去救时哥。”
“会用到你的。”殷九辞伸出苍白的掌,一只眼熟的黑蜘蛛从他的袖口爬出,顺着他的指尖滑向地面,飞快地消失了。
白元槐声地:“我觉得宇文并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时哥”
他的话还没完,就被殷九辞阴郁的目光堵了回去。
“她就算在乎也没用,难道你们都没看出来,她早就身中剧毒,自身难保了么。”殷九辞冷酷地,“她没有我这种特殊能力,想要同时掌控那么多毒宠,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连我都是这幅模样,她只会更严重。”
几人的确都没有看出这点,大家脸色突变,回忆起宇文姚迦的言行举止,不得不暗自感叹一声,这种忍耐和毅力实在非同可。
“现在要怎么做?”李慕玉调整好了心态,询问唯一看起来有把握的殷九辞。
“不怕死的话就跟过来。”殷九辞向电梯走去,“这盆水已经够浑浊了,不差我这一瓢。”
等出来城堡之后,几人才真实地体验到情况有多么危急。
整个地下城都进入了备战状态,作为发布命令的中央枢纽,城堡前的人非常多,几乎全是年轻女性,个个都是进化者,她们有的还面带不安,被身边的人声安慰,但更多的人面容严峻,做好了整装待发的准备。
随着命令一条条地从城堡中传出来,不用过多地号召,她们每个人都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该驻守的驻守,该出发的就听从命令前往相应的入口。
和程扬他们不同,李慕玉一下子就从这种气氛中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看着也许不是出身军队却军容整肃的地下城,她面露震撼。
现在整个地下城都处于自身难保的阶段,根本没有人管他们要去哪里,殷九辞快步走向西边,连看都没看向其他人。
半路上程扬鼻头一动,敏锐地发现那只蜘蛛又回来了,并且身上带着一张被团得特别窄的纸条。殷九辞摘下纸条看了眼,捏在了心里,上面的字到连程扬都没看清。
他本来想问殷九辞是在和谁联络,但是看到殷九辞已经完全不可交流的脸,他还是吞下了这个念头。
不管是和谁联络,总归都是为了救时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正在想着,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地下城的地面都颤抖了一下,李慕玉惊骇地:“他们动用了重军火!”
能在有地下城的情况下动用重型武器,几人对这次兽潮的危险程度再次刷新了认知。
“在这种物种多的地方,兽类暴动不算很罕见的事,现在是末世,雨林中物种多样,可能是变异导致的物种爆发。”李慕玉凭借经验给程扬和白元槐解释,“你们都玩过游戏吧?一个城池在建造的时候就必须有预防野兽攻城的预案,地下城位置特殊,如果普通的预案能够抵挡的话,宇文姚迦应该不会动用重军火,一个不心,万一造成塌陷,会对地下城造成不可估计的损失。”
“时哥之前提到过,有人告诉他最近上面不安全,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兽潮。”程扬,“但是之前应该能够控制得住,还没有这么严重。”
“很蹊跷。”李慕玉,“如果是在地下,兽潮应该不知道这里的具体位置,又怎么会有规律地组织进攻我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元槐没有插话,他光是跟上三人的速度就已经非常费劲了,根本没有力气话,因此不同于认真话的两人,他一抬头恰好看到了殷九辞的表情。
殷九辞的眼神愈加沉郁,以及隐隐流露出一抹夹杂着讽刺的愤怒。
几人没再话,外界的轰鸣声一直不断,大战紧张的气氛在地下城中蔓延,有还无法战斗的人和孩子躲在房屋中,透过窗户望出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李慕玉不忍心看这些目光,她抿紧唇,眼中流露出懊丧的神色。
作为军人,她一直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让其他人上阵杀敌,自己躲在后方的举动,但是不宇文姚迦是否信任她,光时寒黎现在生死未卜,她就无法做到抛弃这点于不顾。
她只能狠心移开眼。
直到殷九辞停下脚步,她才恍惚地看了看周围,迟疑地:“这是你们之前的那条暗道么?训练场和养殖场在哪里?”
虽然同样是在西边,但是周围怎么看都不像有这两样建筑的样子,程扬也看向殷九辞,殷九辞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看了一下四周,大步走到角落里,口中发出一声奇特的鸟鸣。
不一会,在程扬几人惊愕的目光中,一个身形瘦,戴着兜帽的人从墙壁后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中性,一开始程扬他们还以为这是个地下城的居民,但是很快人走到他们面前,露出一张面色暗沉的中年男人的脸,大家才意识到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男人乍一看像个普通人,但是仔细看去发现他有一种有别于正常人的气质,具体是什么区别,又不上来,直到他看向几人,他们才发现这人的黑瞳仁占比极,眼白部分过于巨大,显得他甚至不太像个人类。
瘦的男人看了眼程扬他们,不乐意地:“你没告诉我,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我只答应过帮你们进来,没有做过其他任何承诺。”殷九辞面无表情地,“现在你已经进来了,该你们兑现承诺了。”
程扬欲言又止,李慕玉一怔之下,发出有些愤怒的声音:“殷九辞,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勾结外面的人进入地下城!”
男人看她一眼,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牙齿有一种野兽般的尖利:“殷九辞,你们自己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这合作有风险,我可以随时提出停止。”
殷九辞警告地瞪了一眼李慕玉,声音冷漠:“你以为你们能进来一个人,其他人就能进来了?想想你们付出的代价,没有我的帮忙,你们都别想活着进来。”
“等一下。”程扬也忍不住了,他愤怒的点和李慕玉不太一样,但程度同样不亚于她,“殷九辞,你知道有其它能够进来的路?你为什么不告诉时哥!你就这么任由他进去那条不知道有什么的路,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句话戳痛了殷九辞,他的眼神倏然沉郁下来,瘦的男人看着他们,发出奇怪的笑声。
“要不我给你们一点时间,先处理内部矛盾?”他打趣着。
殷九辞回身看向他们,声音如同毒蛇在吐信子,甚至有着嘶嘶的声音:“如果想救时寒黎,就都给我闭嘴。”
程扬还要什么,被白元槐一把拉住。
白元槐不敢相信,自己一个文弱普通人竟然在此时此刻成为了唯一还有理智的人,他死死拉住程扬,声:“不要内讧先不要内讧!救人要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再!”
程扬僵住,李慕玉也按捺下怒火,殷九辞转回身子,瘦男人看到他的表情,脸色变了变,笑容收了起来。
“你不是之前还在犹豫吗?是什么让你突然这么急着答应,还特意叫我出来见面,是因为要救人?”男人,“救什么人?”
“一个男人。”殷九辞,“只要把他救出来,我就答应你们。”
男人眼中精光一闪,露出算计的神色:“你确定吗?这可和你之前的要求不一样。”
“训练场和养殖场中间的那条通道,人已经进去了,你们负责把他救出来。”殷九辞冷冷地,“只要让我见到人,我就到做到。”
男人的眼神有些奇怪:“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放弃之前的条件,付出这么大代价也要救?”
“不该问的不要问。”殷九辞的蜘蛛爬到他的肩头,外壳闪烁着剧毒物特有的光泽,映着他瞳孔里的冷光,让人从心底发怵。
男人似乎瑟缩了一下,嘟囔:“行,行,我这不是提醒你一句,就算你改了条件,我们该要的也一分不会少。”
“随你。”殷九辞,“现在,救人。”
男人:“那条路我们还没探索过,里面有什么?”
“这是你们应该解决的问题。”殷九辞的声音骤然压低一度,语气中表示出他已经在不耐烦的边缘,“再多啰嗦一句,我直接把你送到宇文姚迦那里。”
宇文姚迦还是积威已久,男人脸色一变,不再话了。
他转身离开,身形很快消失在拐角,殷九辞闭了下眼,回身面对三人各异的目光。
“时寒黎愿意遵守他的‘君子之约’,我不信。”他淡淡地,“现在不就是他过于信任宇文姚迦的后果么。”
“放屁,这明明是时哥过于信任你的后果!”程扬一把抓住他的领子,鼻尖几乎怼上了他的,“时哥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舍得背叛他的?你把他指向一条死路!”
殷九辞脸色更加苍白,他冰凉瘦长的握住程扬的腕,眼中闪烁着烈烈明光。
“我没有背叛他,我是在救他,难道你看不出来么?如果不是我提前联络上外面的人,他现在已经没救了!”他嘶声,“连宇文姚迦都忌惮的东西,谁去救?你吗?李慕玉吗?如果把你们两个扔进去能换他出来,你们现在已经死了!”
程扬愤怒的表情一僵,他抓住殷九辞领口的臂微微颤抖,最终在对方的施力下,颓然地放了下来。
“莫非对方给几分好处你们就忘了,我们是俘虏,这地下城是敌人。”殷九辞冷冷地,“他们不救时寒黎,你们反而要指责救他的人?”
“但是你勾结外人,会让地下城的普通人陷入危险中。”李慕玉压抑地,“你之前和他们定下的约定是什么?一定不会是什么对她们有利的事吧。”
殷九辞突然笑了,眼神里却淬着毒:“我为什么要对她们有利?只要能救我的人,你们所有人死了,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完他不再理会他们,大步向外走去。
程扬立刻跟上:“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不把那人下来的路直接告诉时哥?否则他现在就不用去冒险了!”
殷九辞的双猛然握紧,如果不是他尚且还保留几分理智,他肩头的蜘蛛已经钻进了程扬嘴里。
“如果是百分百确定安全的路,我怎么会不告诉他。”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挤出这句话,“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他,我在用活人试路,那个心软的傻子怎么可能会同意?程扬,你知道他们死了多少人才送下来这么一个么?如果这里真的那么好进,他们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受我拿捏?动动你那该死的狗脑子,别被时寒黎传染得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