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巨大的祭坛。

    或者,这是一个完全由人来堆成的“灶台”，几百人，不,足有几千人在这里熊熊地燃烧着，最大的火势已经熄灭了,还有一些火苗还在燃烧,浓郁的烟尘从这里散发出去。

    最底下是人数最多的基座,他们全都被捆绑起来,被烧成灰褐色的脸上还留着生前的挣扎和恐惧，这基座层层叠叠，围城巨大的圈,在这个基座之上,是一圈站着被烧死的人，和底下的人不同，他们被烧得近乎碳化的脸上,表情分明是兴奋和扭曲,他们托举着一个人,那个人高高地举着臂，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呐喊什么。

    这是十分诡异的一幕,在看到的时候所有人抑制不住地心底一寒。

    底下的人挣扎恐惧,他们扭曲着拼命想要逃脱这仿若地狱的熔炉,而踩在他们生命之上的，是一群面带兴奋的狂信徒，只要能接近他们的信仰，他们不在乎脚下踩着多少条人命,甚至连自己的命一起焚烧也在所不惜,对他们来,这甚至是幸福的。

    每个人在看到这壮观却残忍的一幕时都忍不住失语，时寒黎面容沉凝，她抬头望去，还有许多大大的烟柱在整座城市的各个方位升起。

    “时哥，是那些邪/教徒做的，是吗？”程扬的声音里满是愤怒，“他们在用活人祭祀！”

    “最下面的那些人，分明是被强行抓来的。”风栖难过地，“他们想要祭祀，自己去烧自己就好了，何必还要抓这么多无辜的人。”

    殷九辞同样在望着那些远方的烟柱，他低声:“那些烟，是不是也是这种‘祭台’？”

    他这么一，众人都悚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纷纷惊恐地抬头望去，怪不得整个城市都没有什么活人的痕迹，原来都被烧死了？

    “这就是他们一贯的行事段，每到个新的地方，就同化那里的所有人，然后用祭祀的方式告诉它们的‘神’，他们在虔诚地发展信徒。”

    时寒黎大步向前，捏住一个被烧死之人的下颌，一用力就让他张开口。

    “这些都是次生物，这座城市，已经是他们的战利品了。”

    缓慢的抽气声从身后传来，这怪诞的真相让人一时不知道该什么，哪怕是殷九辞，因为时寒黎的干预都没变成原作里后期那种丧心病狂的样子，此时只能震撼地沉默。

    “这群畜生。”谢乔的声音被气得有些发抖，“丹原市是离地下城最近的城市，他们是不是也准备用这种段对待地下城？”

    “会的，时哥不是了，这是他们的一贯作风。”白元槐面露叹息，戚戚然地，“这里离那个岛中间是不是还隔着几个城镇？连丹原市都是这种下场，恐怕”

    他没有完，但众人都知道他要什么，并且没有人能够反驳。

    李慕玉双眼通红地抬起头来:“这里的驻军呢？为什么会任由平民百姓这么遭殃？”

    这个问题之前没有人想过，这会问住了众人，是啊，这里是沙漠边境的都市，按理来应该有驻军在这里，但是现在这里彻底沦陷，完全看不到军队的影子。

    时寒黎也无法回答，因为在城市中游荡的，饥饿许久没有食物的丧尸都被新鲜的血肉吸引而来，熟悉嘶嚎声响彻天际，在普通一级丧尸之上快速掠过来的，是数只二级丧尸！

    在场的人除了李慕玉和白元槐，其余人全都是二阶及以上，面对尸潮只是面色微变，但毫不慌张。

    时寒黎还没有下令，大家没有一个人焦急催促，摆好了防御的架势，二级丧尸速度很快，几秒钟的时间就掠到眼前，战斗打响，时寒黎从短暂的沉思中退出，她飞起一脚把攻向自己的一只二级丧尸的头踹飞，看向李慕玉:“你知道这里的军队驻地在哪里么？”

    “时哥，我知道！”战斗中的李慕玉大声，“要去吗！”

    “带路。”

    围拢过来的丧尸越来越多，时寒黎开通耳麦全频道:“撤退，跟慕玉走。”

    一行人开始拔腿狂奔。

    这一幕仿佛图柳市的场景重现，只是那时候逃命的只有时寒黎一个人，现在却是一群人，唯一不变的是身后都追着成千上万只丧尸，一级丧尸速度缓慢，但数量庞大，二级丧尸紧追不舍，如同疯狗，并且数量越来越多。

    时寒黎紧紧跟着李慕玉，她双刀出鞘，精准地砍死每个方向扑来的丧尸，让李慕玉可以专心奔跑。

    在如今这种时候，除了地面之外，她还特意防御着天空，谨防着有变异或者进化的鸟类出现袭击，但运气不错的是，并没有出现她担心的最坏情况。

    所有人都是进化者，哪怕是身体最弱的殷九辞，也只是在战斗方面脆弱一些，完全可以胜任长距离奔跑，一行人夺路狂逃，还路过了许多个大大的祭台，情况和那个最大的一模一样。

    耳麦里传来断断续续低骂声，时寒黎漠然地移开视线。

    “时哥，就是前面！”李慕玉声音紧绷，“是电！这里居然还没有断电！”

    时寒黎抬头望去，他们刚刚跑过了军事重地，闲人免进的路牌，此时展现在面前的，正是一大片空旷地带，电正是军事基地的最外层防护。

    和正常年代不同的是，这上面此时挂满了丧尸，有穿着黑色军装的，有穿着普通衣物的，它们挂在上面不断地抽搐，还时不时有蓝色的电流从上面流淌而过，一看就非常危险，所以李慕玉一眼就看出来，这电还通着电。

    现在距离还有三四十米，时寒黎一扫之下迅速判断出电的高度，然后随着一声惊呼，她单臂一把揽住李慕玉的腰，猛冲几步，然后起跳！

    如果是正常状态的时寒黎这一下不会给她造成丝毫影响，半吨的重量还是影响到了她，她起跳的位置离电还剩十几米，在抱着李慕玉跳上去之后沉重的压力瞬间给予极强的存在感，她将李慕玉抛下，于地面上翻滚半圈，单膝停止。

    李慕玉也翻滚一圈成功卸力，她急促出声:“时哥！”

    时寒黎立刻抬头看向外面，只见众人都纷纷学着时寒黎的动作，军事重地的电其实很高，对二阶进化者来没什么压力，对一阶进化者来则困难一些，这也是时寒黎为什么要抱着李慕玉跳过来，后面追逐的丧尸太多了，他们来不及做别的打算。

    好在众人都十分上道，这次出行的人里没有蠢人，看到白元槐被风栖拽了一把，被有着优秀舞蹈功底的人带着漂亮落地，她心中微微松一口气。

    众人都成功过来，大群的丧尸被拦在电外面，高强电压将它们电得滋啦作响，二级丧尸没有智慧，但是本能惊人，有几只因为笨拙被卡在了电上被电得哆哆嗦嗦，然而还有几只凭借本能，即使被电也跳了进来，然而还没有接近，程扬和两个守卫飞快地迎上去，没费什么力就将他们摁倒在地。

    新鲜的血肉近在咫尺，丧尸们的嘶吼声愈加大了起来，随着源源不断的丧尸冲到这里，原本很坚固的电居然还是产生晃动，显然是要超过它的承载重量了。

    “时爷，它们数量太多了。”谢乔急促地，“电恐怕抵抗不了多久。”

    “不需要它坚持多久。”时寒黎调头迅速向里面走去，“慕玉，去中央控制室。”

    李慕玉立刻应声，一行人匆匆往里走，但是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新的丧尸，这些丧尸穿着军装，显然是原本驻扎在这里的军队。

    “难道军队真的全都沦陷了吗？”李慕玉悲哀地低喃一声，然后凶狠地击向对方。

    “不对。”时寒黎，“如果军队全部沦陷，不应该只有这几只丧尸。”

    众人一滞，立刻意识到她得没错，这几只丧尸零零散散，行动笨拙，不但没有二级以上的，甚至比外面城市里那些丧尸都不如的样子，看上去像是第一

    批爆发时变异的，那之后的人呢？

    谜团越来越重，大家迅速解决完这几只丧尸，继续向控制室冲去。

    这种疑云在他们冲进建筑群的时候上升到了顶峰。

    偌大的工作区域里竟然空无一人，没有人，没有丧尸，也没有兽，所有门都打开着，就这么死寂地停留在这里，仿佛所有人都在一夕之间全部凭空消失了，除了那些血迹和时间已久的尸体，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平行时空。

    李慕玉茫然地站在空地当中，指有些发抖，她不敢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最锋利的兵器不战而降。

    肩头传来令人安定的力量，她回过头，看到时寒黎沉静的眼睛。

    时寒黎握住李慕玉的肩，:“进去看看，可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嗯。”李慕玉低低地应声，然后，“时哥，负责这个基地的是雷霆特种部队的萧子显大校，这是我们最优秀的特种部队之一，我也见过萧大校，他绝对不是会抛弃老百姓独自逃跑的那种人。”

    “那就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白元槐也拍拍她的肩，时寒黎已经抬腿向里面走去。

    即使没有人也没有声音，众人也仍然保持着警惕，他们跨过尸体，进入里面，光线瞬间暗了下来，李慕玉在墙上摸索了一下，成功找到了灯的开关，整个走廊霎时亮堂起来，白炽灯惨白的光线照到每个人脸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平日里防范严密的军事基地，此刻中门大开，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时寒黎进入了控制室的门。

    这里似乎经历过一场恶战，布满整个墙壁的监控屏幕碎了一大半，已经无法开，墙上的窗户没有关，文件散落了满地，上面满是脚印和血迹，时寒黎弯身捡起一张，上面的字被血色晕染开来，模糊不清，但是隐隐可以看见“中心基地”的字样。

    “收集一下这些文件。”时寒黎，“上面有东西。”

    大家快速捡拾起来，很快就把地上的文件全都收集完毕，交到了时寒黎中。

    时寒黎大概翻了一下，在扫到更多的信息之后，心头突然咯噔一声。

    她大步走到桌前，开始将文件分类。

    地上的一共有两份文件，她按照页数快速分别分好，在这个过程中，她已经把上面的信息整理完毕，眼眸沉郁下来。

    看到她口罩上的眼睛流露出冷冽的光，程扬问:“时哥，发生了什么？”

    时寒黎将文件交给其他人，独自走到了窗边，她摘下口罩，看着遥远的电处拥挤挣扎渴望进来的丧尸，眼底燃起一簇名为愤怒的火焰。

    这两份文件，其中一份是撤离命令，来自前首阳市最高总司令戴嘉实，命令驻扎在丹原市的军队全部撤回中心基地，包括雷霆特种部队。上面次生物出现，中心基地危在旦夕，需要建设和守护，政府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让他们尽快撤回。

    另一份文件，则是一份自愿请留书，上面述自己等人自愿留在这里，哪怕违抗军令，从此除名也在所不惜，落款是以萧子显为首的全体雷霆特种部队的战士。

    时寒黎的记忆很好，即使只是看过一遍，她已经记住了上面写着什么。

    “我等知晓守卫首阳市之重要性，然一旦军队全部撤离，丹原市还没撤离的全体人民将会无寸铁地暴露在危险之中，敌人狡猾凶狠，我等不忍心弃城市于不顾，所以请让军队归程，请求允许我等继续留在此处，即使不敌，也可与之一战。”

    “此举有违军令，所以如若有朝一日能够回去，我等甘愿接受军事处罚。”

    “此时实在不能撤离，还望总部给予理解。”

    “留下之后我等生死自负，感谢总部这么多年的培养，雷霆特种部队愧对总部，左右良心难安，只想对得起自己参军之时的宣誓。”

    言辞恳切，字句真诚。

    他们违抗了军

    令，自愿留在这座被舍弃的城市，只是因为不忍心留在无寸铁的百姓独自去面对穷凶极恶的暴徒。

    大家都很快看完了两份文件，空气中陷入沉重的寂静，似乎连呼吸都粘稠起来。

    李慕玉的视线凝在戴嘉实的落款上，眸光晦涩。

    “所以，雷霆部队没有撤离。”风栖的声音轻轻响起，“但是他们人在哪里？”

    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时寒黎忽然转过身来，眼神犀利，双刀瞬间出窍，冷厉的寒光闪过众人的脸庞，大家立刻意识到有敌人来袭，纷纷戒备起来。

    时寒黎轻轻走向门口，停顿片刻后皱了下眉，然后自己走了出去，将自己暴露在了外面。

    她直直地看向走廊尽头，虽然还没有收起警戒姿态，眼神却出现了变化。

    “时哥？”程扬声叫了一声，大家都对现在的情况不明所以。

    时寒黎看了他们一眼，到现在都还没有进攻的命令，明她并不想开战，李慕玉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她瞳孔一缩。

    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走廊的尽头，他身穿和时寒黎一样的野战服，已经十分破烂，在惨白的白炽光的底下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看到那一身血浆。

    程扬压低声音:“那是人，还是丧尸？”

    “也可能都不是。”白元槐低低地。

    李慕玉面露焦急，她看了时寒黎一眼，时寒黎对她轻轻点头，她终于按捺不住，对那边大喊:“萧队长！”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传出悠远的回声，也引起了其他人惊讶的目光。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就是刚才看到的雷霆特种部队的队长萧子显？

    刚才那些染着血的请留书还历历在目，众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听到这个称呼，那边的身影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他走得很慢，脚步很沉重，没有做任何防御措施，似乎完全不担心对面这群有枪的会直接将他爆头，他只是就这么向这边走来。

    时寒黎没有收刀回鞘，即使已经知道了这就是那个心系人民的萧子显，但末世里什么都可能发生，现在的诡异情况不能放松警惕，她从来不是会让感情凌驾在理智之上的人。

    萧子显慢慢地走过来，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有人屏住了呼吸，时寒黎咽下喉间的一声叹息。

    他脸色惨白，包括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里，黑色的瞳仁已经变得极，让他看上去就像一条危险的蛇。

    他已经是一个次生物了。

    李慕玉就像完全不在意他的变化，她虽然还有理智，没有直接冲上去，但还是像他还是个正常人类一样紧张地询问:“萧队长，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其他人呢？都去了哪里？”

    萧子显窄的瞳仁注视着她，这种又像人又像丧尸的状态令人非常不安，谢乔他们已经忍不住举起了枪，李慕玉仍然没有筑起防御，只是语气悲伤:“萧队长，我相信你即使变成了这种次生物，你也还是你。”

    这句话似乎触动到了萧子显的某根神经，他瞳孔震颤一下，微微张口，露出里面非人类的尖牙，他:“我想起来了，你是黑狼新上任不久的指挥官，姓李。”

    “对，我是李慕玉，萧队长，这些都是我的同伴，我们是为剿灭那群邪/教徒而来。”李慕玉目光含泪，“很抱歉，我来晚了。”

    听到邪/教徒几个字，萧子显忽然流露出极不稳定的情绪波动，他呼吸急促，一级次生物的能量也暴动起来，这个等级本来很难对在场的人造成什么影响，但是他的反应太剧烈了，好像要把他自己燃烧起来，就像二阶进化者能打败一只一级变异丧尸，但那只变异丧尸如果是毒爆者，那这个二阶进化者也不可能活下来。

    在时寒黎考虑要动的时候，萧子显却强行控制住了自己。

    他硕大的眼白已经变得通红，这时候的他更接近失去理智的丧尸，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那些，墮神党。”

    “墮神党？”李慕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原来，他们管自己叫墮神党么。”

    时寒黎是知道这点的，只是没有过，在她看来，邪/教徒就是邪/教徒，无论管他们的信仰叫墮神还是什么神，都没有什么改变。

    “没错，墮神党，他们自称信仰墮神，如今的末世，正是墮神给予人类接近和信仰祂的会。”萧子显讽刺地笑了一下，眼眸中却凝出血一样的泪水，“他们不是人，甚至不是疯子，他们就是就是一群怪物，李少校，他们的残忍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那不是人类的段，你们只有这几个人？不要和他们做对，走吧，去安全的地方，那些怪物的数量很多，强者也很多，只能靠大量强者和军队一起围剿。”

    李慕玉得没错，即使变成了次生物，萧子显也仍然是萧子显，他没有被洗脑同化，而是秉承了他自己的善良。

    李慕玉又急着些什么，时寒黎抬起一只臂，她立刻就闭上了嘴，这让萧子显情绪激动中也惊讶地看了眼时寒黎，目光在她身上的野战服上一顿。

    “也是军队的人么？”他问。

    “不是。”时寒黎，“萧子显，其余雷霆的队员都在哪里，他们也被感染了么？”

    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刚才李慕玉也问了，但萧子显并没有回答。时寒黎语气沉稳，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萧子显沉默下去。

    众人都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他诡异的眼睛缓缓扫视了众人一圈，声音突然沙哑下来。

    “想找他们的话，就跟我来。”

    完他转身就走。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时寒黎，时寒黎毫不犹豫地抬腿跟上。

    萧子显带着他们穿过走廊，来到后门，这是时寒黎他们还没来得及去的地方，他停在后门前，牙根紧咬，整个脸部肌肉都在微微抽搐着，就像承载着极大的心理压力，要去面对他此生最不想见到的东西。

    时寒黎刚要自己去开门，萧子显一把打开了大门。

    荒芜的土地上，整整齐齐地插着十九根棍子，每根棍子上，都插着一颗人头，它们被风沙吹着，曝露在太阳底下，早已看不出生前的模样。

    雷霆特种部队一共有二十个人，除了队长萧子显，其余人尽数在此。

    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中，萧子显慢慢地向前，然后跪到了地上。

    背影苍冷悲怆，完全没有了雷霆队长的意气风发，他佝偻着背脊，低垂的眼睑下，那滴血泪还是落了下来，融入到黄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