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登顶之路17 时寒黎的秘密。
风栖没想到时寒黎会问出这种问题,他下意识地反问回去,也同样没有考虑太多,他看着时寒黎,眼神清澈温润,像一泓干净的秋水。
哪怕时寒黎一不一,哪怕她一伸就能削断他的脖子,比杀死那只三级丧尸还要轻松,毕竟他只有一阶,他还是这么反问,一点也不担心时寒黎会对他做什么。
时寒黎当然没有生气,她知道自己话一向没什么情商,既然她直接问人家的隐私,那人家直接反问过来也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
她觉得风栖是个很纯粹的人,他的纯粹和程扬不一样,程扬是天真赤诚,身上带着强烈的少年锐气,而风栖更像是一阵夏季夜晚的风,他炙热而柔软,但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对谁特殊,他属于世间万物,属于每一个在夜晚在他耳边讲述过故事的过客。
如果时寒黎身上的是疏离感,那么风栖身上就是游离感,他们两个人给人的感觉总是有些相似,实则是截然不同的。
时寒黎望着风栖含笑又有着几分认真的眼睛,问:“你之前对我发动特殊能力,究竟感受到了什么?”
当时风栖给出的法是他无法攻破时寒黎的意志,因此无法对她发动特殊能力,但是更具体的并没有,时寒黎一直觉得他可能隐瞒了一些东西。
风栖:“既然你感觉出来了,当时为什么没有问?你不担心我刻意隐瞒的东西会对你不利么?”
时寒黎安静地看着他,眼睛比深夜的大海还要宁静。
“我不怕你搞什么动作。”她淡淡地,“多杀一人少杀一人对我来没有任何区别,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宁放过不错杀的善人吧。”
冬夜寒凉,风栖突兀地打了个冷颤。
“我知道了,问这个问题,真是我自取其辱。”风栖夸张地叹了口气,“不过你你不是善人,我估计也没什么人信吧,阿黎,对自己的道德感不要太高了,如果连你都算恶人,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
时寒黎移开目光,这种事要是详细起来就太长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到底,这个世界的人认识的她,了解到她全都是基于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所作所为,但是有一个本质的问题就是,这里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世界,她虽然没有刻意去伪装什么,但在这个没有人认识她,除了生存压力之外不用顾虑任何问题的世界上,她的行事风格其实和以前有着很大的区别,不上是不是受到了这些人的影响,她认为如果这些人如果见过她以前的模样,应该就不会再这样坚定地认为她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伟人了。
见时寒黎一副拒绝合作的样子,风栖也不勉强,他回答了之前时寒黎的问题。
“我的确没有攻破你的意志防线,不过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在一阶的时候,我能够看到他人的感情模块,而到了一阶之后,只要我想,我可以看到他人当时想到的部分记忆画面。”
石破天惊,时寒黎猛地回过头来,流落出野狼锁定猎物的眼神。
风栖就像没有感觉到这股恐怖的目光,他音调舒缓,像在唱着一曲优美的慢摇:“在我眼中,人的感情是分颜色的,开心是粉色,难过是灰色,忧郁是蓝色,热恋是红色”他眼中又浮现出几分笑意,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现在我发动能力的时候,如果我想,我可以看到对方当前闪过的部分记忆画面和当前最强烈的感情,从而得知那个人需要哪一方面的引导,你可以理解成,嗯,另类一些的心理医生,只是我不通过询问来问诊,而是直接看大家的大脑。”
时寒黎背脊更挺直了些许,她看起来更像一头狼了,仿佛随时都会暴起,一口咬断风栖纤长的脖子。
然而风栖还是犹如一无所觉的模样,他继续:“这种方法很有用,无论是帮人还是害人,我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我很容易就能抓住其他人的弱点,无论是梳理还是攻击,对我来都很容易,对方如果不是高出我等级太多,或者同样也是精神类的特殊能力者,很难抵御我。”
“——但是在我对你发动能力的时候,我只有一阶,所以按理来我是不会看到你的记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大脑自动浮现出几个画面,我不心看到了。”风栖望向时寒黎,眼眸深邃起来,“阿黎,有可能你不相信,但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我的意识和你产生了短暂而强烈的共鸣,你的意识在排斥我,这种排斥反而产生了一些异常,导致我看到了两三个一闪而过的画面,不过你的意识反应很快,马上就将记忆给封了起来。至于感情,我更是只看到一片空白,所以我的能力对你无用,我找不到那个支点,这只能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你自己就是等级高于我的精神能力者,另一种就是,你没有感情。”
如果只是感情浅淡,他会看到少量的色块,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只看到一片空白,所以他只能得出这种不可思议的结论,那就是时寒黎没有感情。
感情和情绪是两种不同的概念,感情是基于自身经历投射到心中的情感体验,比如爱,悲伤,愤怒,兴奋,它是一种长久的,生物对世界认知的一种反应。而情绪则是基于生理因素所产生的短暂变化,比如肌肉抽搐,心率加快等等,时寒黎在没有使用绝对理智的时候,她有过很明显的情绪反应,但涉及到感情方面的,她几乎没有过明显流露。
当然可以她感情内敛,所有情绪隐藏得很深,但这种话能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能直接看到人类感情颜色的风栖。
时寒黎反应情绪的地方空旷一片,空到近乎寂寥,当他的意识走过去,会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冷,感情除了有颜色,还是有温度的,这片区域根本从来没有过强烈的感情出现。
“你刚才问我,我的负面情绪都去哪了?我也是有感情的,而且我比正常人更容易受到影响,但我有自己的发泄方法,那些负面,我都随着音乐释放出去了。”风栖又露出那种好看的笑容,提到音乐,他整个眼珠都在熠熠发光,“音乐就是我的救赎,只要我还能唱歌,还能感受到音乐,我就可以接受这个世界的一切。”
风栖的话完了,船头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时寒黎安静地望着他,眸光冰冷。
在遇见风栖的时候,时寒黎已经被程扬他们染上了几分人味,风栖没有直面过她这种如同在看着一个死物的眼神,他血液冰凉,死亡的寒刃已经抵达他的脆弱的脖颈,他被时寒黎的气势压迫得脸色渐渐苍白下来,却并没有退缩。
“这就是真相了,阿黎,请原谅我当时没有告诉你这些,因为我也想要活下去,我想确认你们是否值得信任。”风栖柔声,“但是现在你在我心里的分量不一样了,我不想再隐瞒你,所以我把这件事完整地告诉你,你要杀我也好,要把我沉海也好,我都不后悔,我只是想做这件事,有时候不想考虑后果。”
时寒黎冷冷地看着他,突然问:“我的记忆,你都看到了什么?”
“沙漠,也许是因为当时我们身处沙漠,我看到的画面也是关于沙漠的。”风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看到你浑身是血,一只胳膊全变紫了,你躺在沙子里闭着眼睛,几乎被风沙掩埋我想要帮你,但那只是你的记忆,我只能看着画面一闪而过。”
时寒黎等了片刻,:“就这个?”
“还有你在流沙里和什么人战斗的画面,就这两个场景,我没有看到其他的。”风栖低声,“明明就只有两三个画面,你还一直身处在危险之中,这就是你以前的生活,对么?难怪你会在末世里快速变强,因为你之前过的生活,和末世也没有什么不同。”
时寒黎知道风栖看到的是什么了。
那是她两年前执行的沙漠任务,那年她不到十七岁,接到任务要护送一样重要的东西穿越沙漠,因为不能被卫星发现,所以执行者只有她一个人,她必须要保证活下来的同时,不让东西被得到消息接踵而至的敌人抢走。
胳膊变紫是因为她在受伤状态下不慎被一只毒蝎蜇了,如果不是她及时锁住了血液流动,恐怕她会损失一条胳膊,在流沙中战斗是她故意将敌人引向流沙,她骨骼较轻,比起那些雇佣兵更容易逃出来,后来果然是她赢了。
那次任务九死一生,原来在乌洛塔卡干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忆起了那段时期的经历么。
时寒黎盯着风栖的眼睛,确定他没有谎,如果他还有想要隐瞒的,现在完全不必出这些。
她唯一隐瞒的性别问题其实哪怕是完整地看一遍她的过去也很难发现,她洗澡换衣的画面所占的比例太少太少了,不仔细找恐怕都找不到,而训练场从不区分性别,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有着一样冰冷的气质,她男女莫辨,其他人也不外乎如是。
不过时寒黎并不是很担心被人发现性别,之前隐瞒性别只是因为墨艾认错,她顺势而为方便行事,现在不主动澄清则是因为没有必要,而且因为出现了那个奇怪的预言,她预感到女性身份更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才一直将计就计。
其实就算被发现了,她也不怕什么,她只是不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什么事,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既然风栖选择了坦诚并且没有看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她通身的压迫感也就渐渐地收了起来。
“还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能力是这样施展的么?”她问。
“没有了,我谁也没有告诉过,连阿槐都不知道。”风栖显得有点无奈,以及愧疚,“这种事一旦出来,我会死的,而且我不会去看他人的记忆,不道德层面,这对我来同样是一种损耗,看一个人的记忆会让我少帮许多人。更重要的是,其实人的隐私场景都是被大脑自己保护起来的,除非刻意去扒开看,否则不会泄露,那样做的话不但我损耗巨大,你们自己也会有所感觉,我也不会那么去做,能让我不惊动人还能看到的,都是人潜意识里认为无关紧要的画面,我真的不是偷窥狂。”
“至今为止,你这个能力都对谁使用过?”
“没有使用过,我真的,真的不是偷窥狂,就连看到你的记忆,都是我不心被动看到的。”风栖,“今晚我特意留下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现在你知道了,我心里总算舒服多了。”
时寒黎审视地看着他,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你再对我发动一下特殊能力。”
风栖愣住了,他惊讶地看向时寒黎,她给出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需要确定这项能力对她的影响。
既然是时寒黎本人的要求,风栖也不再拒绝,她紧盯着风栖的嘴唇,看着它们轻轻张开,轻轻哼唱。
没有用。
时寒黎的感觉和上一次一模一样,除了曲调本身,她感受不到任何异常反应,然后风栖睁开眼,:“也许是因为你已经比我强太多了,阿黎,现在我连你的感情模块都无法再看到了。”
时寒黎知道了,风栖的能力大概也是最多越两阶施展,对他现在来,超过四阶的对,他的能力就不起作用了。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风栖问:“你会因为我是个不稳定的因素而想要杀我么?”
时寒黎反问:“你不是坚持我是善人么?你认为善人会因为所谓的不稳定因素而杀人?”
“善人又不是傻子。”风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不想杀我,如果你想杀一个人,我根本没有这些话的会。”
时寒黎没有反驳,她重新望向海面,浑身没有一丝杀意,她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游离感,仿佛对万事都不在意。
风栖凝视着她,:“阿黎,你是我见过最矛盾的人,明明你无论到哪里,存在感都那么强烈,但我总是有一种感觉,你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本以为时寒黎不会回复这种废话,但是时寒黎开了口。
“活着不需要归属感。风栖,你的感觉没有错,我的确不能体会到正常的感情。”
风栖微微睁大了眼眶。
“我没有精神类特殊能力,你当时看到的东西没有骗你,我感情那一部分是缺失的,或许有,但我没有体会过。”时寒黎的声音很淡,“我有情绪,有生理反应,支配我行动的是我的理智,而不是感情。”
风栖沉默了许久,他的声音里没有惊恐,只有疑惑:“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我更愿意相信我无法看到你的感情模块是因为你有特殊能力把它隐藏起来,而不是没有感情阿黎,人都有感情,你保护弱者,杀死恶人,对逆境永不屈服,并尽你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其他人,这难道不是感情吗?”
时寒黎转过头看向他,眼眸中是她一贯的平静,这时风栖才突然明悟,原来这不是冷静,而是一种漠然,她的心是软的,也是冷的,目前他们所有人,包括程扬在内,都没有让她染上什么温暖,她愿意保护他们,去做这些事,仅仅是因为她愿意,而不是他人的影响。
风栖语塞了,他满心都是震惊,几次张了口,又不知道该什么,在冰冷的夜风中,他艰难地出声:“难道你对程扬,也没有任何感情吗?你担心他啊,你的心明明那么软,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没有。”时寒黎平静地打破风栖的希望,“我不想让程扬死,是因为他不应该死,哪怕不是程扬,而是你们中的任何人,或者任何一个陌生人,我觉得他不应该死,想救就去救了,和他是不是程扬没有关系。”
风栖的心脏突然剧烈地绞痛起来,他看着时寒黎,目光中流露出难过的神色:“怎么会怎么会呢可是你信任程扬啊,阿黎,是不是我们太拖累你了?”
时寒黎眼中波动一瞬,:“和你们没有关系,这是我的问题。你得没错,我信任程扬,我也信任你们,但是只是信任,你明白么?就像你对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你爸爸妈妈都爱你,他也许能够体会到平时爸爸送他上学妈妈哄他睡觉这是爱,人类的感情就是这么一点点培养出来,但若是他从没有体会过的感情,他不会理解,比如你对那个三岁的孩子人生是苦难的,他的出生就是一种折磨,他不会懂。我不知道我的情况是否属于正常人类,但事实就是如此,你问我,我就告诉你。”
时寒黎垂下眼,“我其实很感激你们,是你们让我体会到信任,知道身后有队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以为这就是感情,我尝试过去体会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但我失败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哭,在这种时候应该是难过,但我体会不到,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高兴,但我也同样无法感受到喜悦,除了肾上腺素飙升给我带来的情绪和生理反应,别的我只能靠分析,然后去理解。”
风栖脸色苍白,他定在哪里,感受着一直以来的观念在被碾碎了重组。
所有人都知道时寒黎沉稳冷静,赢得战役她不会兴奋,有人牺牲她也不会流露出悲伤,她自始自终都站在更高的地方掌控全局,人人都以为这是她历经磨练之后锻炼出来的心智,从没有人想过她是无法体会这些感情。
“也许我是有感情的,只是它们太过稀少淡薄,我很少能感觉到,又或者我就是一个冷血的怪物,我之前唯一体会过的感情就是愤怒,来源于对死亡的不甘。”时寒黎,“风栖,刚才你你是能够治疗感情的心理医生,我是有一分期待的,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想体会一下,什么是大喜大悲的感觉。”
风栖的呼吸都困难起来了,他望着时寒黎没有任何波动的面容,一股深刻的悲伤浮现上来,不是因为得知时寒黎对他们没有感情,而是因为时寒黎本身。
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没有任何感情,哪怕是养一条狗养几个月都难免多几分怜惜,时寒黎不是心肠冷酷的人,她的语气不痛不痒,但话里流露出来的意思分明是她做过的努力。她努力想要学会感情,想要像他们对待她一样,去用心来交互,但她做不到。
如果举目四望,全世界连一个能产生感情波动的牵连都没有,那该有多孤独?
时寒黎感觉风栖哭了,她有些茫然,但她猜测这是因为她,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微妙的羡慕,和她截然相反,风栖有着太强烈的共情,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觉醒那样特殊的能力。
可惜她实在不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了一句:“不用为我难过,我习惯了。”
正因为她体会不到正常的感情,所以她才偶尔去看一些和电影之类的文艺作品,因为她在现实中也基本见不到什么正常人,她就用这样的方法去揣测人的想法和感情产生的契,只是这样的揣摩也只是揣摩,直到她来到这个世界,才真正有了正常人为样本,让她逐渐有了越来越融入人类群体的迹象。
她对程扬这些同伴有特殊感觉么?有,比如她信任他们,但她隐隐感觉,伙伴和朋友之间不应该只是这样。
她还没有想明白。
“阿黎你不要放弃,好不好。”风栖的声音很哑,在夜风中如一把轻柔的刷子,很容易让人心尖酥软下来,“我会努力进化,等我四阶,五阶我一定能找回你缺失的那一部分,你相信我,好不好?”
时寒黎目光柔和几分,她没有看向风栖,但是感觉在这条孤独的路上,好像突然多了点什么,她现在还没有弄懂,但时间很长。
“好。”她。
不管最终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不管以后风栖和她的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坐着聊天,起码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他们守着如豆的灯光,他虔诚地做出许诺,她也认真地答应下来。
这是一个堪称温情的时刻,如果时寒黎没有突然用刀戳上来一条发着光的鱼,并这鱼能不能养起来当灯泡,就更有气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