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052(一更) 残山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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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戏志才想归这样想,却也不过是转念之间的玩笑想法而已,并没有将其落诸于实际的意思。

    乐平只这一县之地而已,方寸之内政通人和就已足够,或许对乔琰来,多来一个对太行山岭草木资源有所了解的人,都要比来一位颍川大才对她来更有用。

    再如何以一县为国,这也并非当真是国。

    他还是自己受这罪吧。

    只是

    按照大汉官员的规矩,每五日一休沐,这其中休沐一日乔琰并不拦着他饮酒,顶多就是稍微克扣一点量而已,五日之中的居中那日,可酌放松,而剩下的四日,他的杯中之物就当真被换成了其他东西!

    第一日乃是薯蓣粉冲泡成的黏稠状饮品,固本补气,第二日为太行山上松针泡水,祛风驱邪,间隔一日后乃是茯苓茶,健脾补胃,最后一日则是枸杞姜汤,解表散寒。

    名目着实也如乔琰那日所的,这大汉对于平贾的定义中,月入两千钱的何止是艺人,更是艺人之中的青壮,他既什么以律法来定,自然要合乎标准。

    这补气祛风健脾散寒的操作也真是奔着将他养出一副好身板来的。

    这都叫个什么事!

    屋外落雪簌簌之声不绝,屋中倒是只有灯花哔啵,戏志才瞥了眼边的姜汤,提笔想给自己远在颍川的几位好友写些什么,又久久不能落笔。

    自己在乐平被自己选定的主公按着食补,以他平日里信中多为辛辣之言的表现,只怕不出几日就会收到损友的嘲笑,这着实不妥。

    乔琰在乐平做出的诸般举措,也同样有些不妥。

    一个足够聪明的谋士自然清楚什么是可以被外界知道,而什么又是需要按捺在己方地盘上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给乔琰参谋那封写给刘宏的奏表。

    固然他的至交好友多人品不差,知道何为守口如瓶,但如今这入冬时节大雪漫盖,倘若书信在路上遗失,当真一点也不奇怪。

    而若是因信件遗失而造成什么后果,那便当真麻烦了。

    倒不如等过上两年,邀人亲自来看吧。

    他便也只在信中聊了聊新得的豌豆甜酒。

    那日偶发奇想,将豌豆塞入了陶土罐子里,后因跳了身份参与到乔琰对乐平建设的过程之中,便难免将其抛在了脑后,这一放就放了一月有余。

    待到将这陶土罐子开启的时候,其中的酒味着实特别,引庭中松枝之上雪水浸润,正有烈酒中一抹清冽的独特风味。

    随信他也将其中一罐的豌豆甜酒让人一并捎带上,以示他此番北方一行当真没有白跑。

    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报平安了。

    在第二日交代完了信与酒都送往何处后,戏志才这才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又因今日为五日上工之后的休沐,干脆慢慢踱着步子行在了这乐平县城的街头。

    这县城之中的房屋与他来时无异,只在屋顶与屋下积了一层皓白而已,但他目中所见,与他印象之中的乡镇冬日景象,多少有些不同。

    往日寒冬,人多于屋中瑟缩,只求这严寒季节早日过去,也好让他们有出门的会。

    但正如此前乔琰与他所的那样,经由过改良的楮皮衣,被乔琰以一件二十枚五铢钱的价格朝着县中兜售,恰是任何一户都能在这个时候拿得出来,也愿意拿出来的价码。

    楮皮衣也以其效用证明了它着实是物超所值之物。

    物资越是匮乏,此等倾向于实用的东西也就越能让所做出的改变清晰可见。

    此刻呈现在戏志才眼前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在麻衣之下垫上一层楮皮衣,便能大大缓解寒风灌体的苦楚,对过惯了苦日子的底层百姓来,这就已经足够了。

    起码在这层庇护之下,他们能在这会儿走上街头,清扫屋前的积雪之后爬上房顶继续清扫屋顶上的积雪。

    甚至在这清理积雪的工作之余,还能跟邻人交谈两句,而不是如此前那般,仓促行动后重新躲回屋内。

    光是一件楮皮衣并不足以让人的生活质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倘若非要的话,应该是精神面貌的改善。

    这对天灾无情、汉室无能处境下的领地,实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戏志才刚想到这里,忽见陆苑疾步朝着县衙方向而去,不由又分了些注意力过去。

    按理来今日乃是休沐,陆苑身为谒者也该当休息才对,但从她的表现来看明摆着是乔琰对她有所指派。

    显而易见是有什么情况,让乔琰决定了有事要今日安排下去。

    若非要今日有什么特别的话,大约是昨日晚些时候,县中的居民所需的楮皮衣在那些个黑山劳改队也领到了工钱后,以更快的速度完成了最后一批的制作。

    对县民来,一件楮皮衣已经足够他们穿过整个冬日了,即便不慎弄破了,也大可以按照类似缝补衣服的方式对其做出修整。

    这也便意味着,乐平县内的市场已经完全饱和了。

    戏志才抬头看了看天色。

    今日恰是雪停初霁的时候,实是个少有的晴朗时节,若在此时出门自然是个好选择。

    看来乔侯要试试拓展市场了。

    陆苑踏足进乔琰的书房之时,见到的正是她端详着挂于墙上的楮皮衣的景象。

    听到陆苑得到准允后推门而入的动静,乔琰并未回头,只是开口问道:“我有意给此物于县外寻些买主,你觉得如何?”

    陆苑斟酌一番,回道:“乔侯初来此地,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四个月,于冬季倾销防寒之物的确从情理上来无妨,却也难免将伸到了别人的地盘上,那么乔侯想做的大约还是于乐平之外的本地人士中寻个大买主,只是略有些不同于先前的酒业一锤子买卖?”

    乔琰回头朝着她投来了赞许一眼,“那么要你看来,我此番应当寻找哪一位买主?”

    陆苑回道:“平衡之道,中央如是,地方亦如是,上一次乔侯因另有所图而选了晋阳王氏,如今倒不妨选择唐氏。”

    因那补料发酵之法作用于流程,而并不体现在外,晋阳王氏又将这改良之法牢牢捏在中,唐氏可没法从中窥探到要诀,便也必然在这几月之中的酒业买卖上处在下风状态。

    故而此刻寻上门去,也就更有了雪中送炭的效果。

    “正是如此,”乔琰道,“既然都是在并州地界上混的,我们总不能厚此薄彼,此前给王氏送了这样一份厚礼,自然也得给唐氏补上一份。不过”

    “为人忌讳两头都想要得利讨好,在经商之道上也是如此。”

    “乔侯的意思是,换一个身份去跟唐氏打交道?”陆苑问道。

    “不。”乔琰回答得很果断。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原与乐平也不过是几座山之隔而已,若恰好往来此地一见,根本瞒不住什么,更加之东西往来也难免于交易达成后频频可见,这世上也并不只有我们是聪明人。”

    “所以这事情要摊开来。”

    她踱步走到了桌前,陆苑在她的示意之下靠近过来,正见桌上放着三枚棋子。居中正是她今日书法练笔所写的一个“稳”字。

    乔琰伸指向了两枚贴近的,道:“唐氏这些年间因族人外迁而衰微,难道以王氏的本领当真不能将其尽数吞掉吗?”

    陆苑看着乔琰的举动若有所思,“吞自然是能吞的,但世家之间虽有竞争,也有姻亲,更要凡事留一些余地。”

    这样来,她好像隐约明白乔琰的意思了。

    “你既为乐平谒者便也代表我的立场,故而此事我想托你去办。”乔琰道,“你先去见王扬。”

    “在见到这位王氏家主后你便与他提及,我想请他做个中介,与唐氏做一笔买卖。”

    能买得起酒的,大多在这冬日也不至于需要靠着楮皮衣防风,这二者之间的市场即便有重叠,却也不多。

    既不是彼此侵占的关系,那也可以图个共赢。

    陆苑品出了乔琰话中的意思,回道:“若真如乔侯这法子,那对王氏来,便是乔侯平白送了他们一个和唐氏之间交好的由头,对外便可,有人研制出了这楮皮衣,因王氏势大,找上门去寻求合作,为图尽快将此等活命之物遍布四方,然而王氏厚道,不愿继续对唐氏围追堵截,故而将人领去了唐氏。”

    这才是乐平能从中隐身的法子。

    因义而让利,在如今所处时代的价值观中,正是就该当被大肆宣扬的东西。

    那么最开始的这个研制之人,便也未必要为人所知了。

    当然,这也并不妨碍乐平因底下的人对楮皮衣的制作更有经验,成为一个合格的加工场地。

    在没有对外倾销的路子和要减少进一步出头的稳健发展格局下,这便是最好的状态。

    何况,王氏当真让了利吗?

    唐氏必然对其心怀感激而给出其他条件作为交换。

    而乐平的利,也必定会比直接找到唐氏所收获的更多,因为王氏一定会协助调整利益的分成,让唐氏适当减少在其中的牟利。

    陆苑本就出自世家,如何会看不懂个中玄?

    而要从这两家之间的隐晦关系着,拿捏清楚这个商量交易的尺度,也确实是由她去做最为合适。

    在确认自己已经完全领会到了乔琰的意图后,她果断应下了这个差事。

    乔琰所给的这份差事,已着实可以称为重托了。

    “从唐氏那里的收益所得,你从晋阳城中采购些盐和肉类回来。”乔琰盘算了一番这其中的交易量,再考虑到典韦的长相难免太有特征,又道:“让赵云和徐福和你一道去,负责将东西运送回来。”

    汉代实行盐铁专营,尤其是对贩售私盐之事打击极重,唐氏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低价采购的渠道。

    将钱给够,将后续的合作条例制定妥当也就是了。

    也让她趁此会囤积一部分食盐在库房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要知如今的肉类存放还得靠着腌制之法,各家各户平日的做饭中也需得不少,盐又自然是要比米贵的,即便是在相对和平些的年头,买上一石米的价格,充其量也就只能买四五斤盐,在随后战乱频频的时期也就更不必了。

    再不多存些盐,等到随后的通货膨胀阶段,那就有些麻烦了。

    陆苑虽不如乔琰一般对历史熟知,却也不难从如今的时局之中窥见些端倪来。

    既乔琰给了护送之人,不必担心大批量的盐在路上被人劫掠,她也自然放心去做这件事。

    楮皮衣的交易又宜早不宜迟,她也顾不上今日是否还是休沐时候,当即去寻了两人一道出发。

    别这是乔琰所交代的事,就算只是因为这笔交易意味着乐平多出一笔近期稳定的收益,而并州之地或许便会有不少人能免于冻死结果,都足以让这两人随后调派而来的人个个打起了精神,为求让楮皮衣加身的效果看起来更为卓越。

    乔琰目送着这一支车队出城而去,斜靠着县衙的门,于眉眼间露出了几分愉悦之色。

    有人协助果然要比单打独斗的压力多了。

    也正是在此时,她忽然听到系统出了声:联系上了!我联系上隔壁了!

    乔琰神情一凛。

    为防止她在跟系统的交流中,固然不用开口,却也难免在言谈间的神情上容易出现什么异常之色,她当即折返回到了屋中。

    又在合上门扇的时候,听到系统有些雀跃地重复了一句,我联系上了距离最近的武侠系统060,它这个交换可以做,正好可以让它加入到自己的签到奖励里面。

    “所以,你的签到奖励只有临时属性卡,是因为你没有多少存货?”

    乔琰从谋士系统的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当即一针见血地问道。

    系统卡壳了一下。这个这个不重要。

    它怎么敢跟乔琰,它原本是不抱希望去找上门问的,结果明明只相差个编号,明出厂时间也没相距太久,可对方却显然是一副老大哥的做派。

    对方还与它起,等价交换的规则原本就是系统允许的,尤其是在有些系统和宿主所处的环境并不完全适配的情况下,出于生存考虑,自然是要想办法先寻求保命之法的。

    这么一对比,它竟好像只有当闹钟和地图做得最为称职。

    也不对,它还是个合格的记录者,在那隔壁的系统试图确定它的宿主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交换之前,它这个谋士系统先将宿主自从被系统绑定后的一言一行都给了对方听。

    “不提这个了,对方是怎么的?”

    乔琰对秘籍的需求,很大程度上源于谋士系统并没有对应的内容。

    虽然它有对武力和体质的评判,但这更倾向于对四维数值的一个大致框定,并不能改变它的本质。

    能点出骑马这样的技能,只是因为自古以来对君子六艺的标准,乃是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的御虽然是驾驶战车,却也还能进一步衍生到骑马的范畴来。

    然而枪法刀法剑法之类的不行。

    起码在乔琰以好奇为由,看了赵云打了一套基础拳法,自己也跟着上尝试后,在系统的面板上并未给出相关的技能判定。

    因而在听到系统这边给出了交易可行的法后,她也不由心中有些激动。

    她的确对此事怀有十足的期待。

    系统回道:它像是在古代背景下的生存之法,它上有不少,而若是以钱货交易,也没有这个必要

    一来乔琰还远没到能征伐掠夺财货的地步,二来侠以武犯禁,它要让宿主做到发财其实不难。

    但是它对你其中一件本事很感兴趣!

    大约是从别的系统那里得到了对自家宿主的认可,让它也很觉得长脸,系统颇有几分得意地抬高了点音调道。

    虽然不知道为何对面那系统要在将乔琰的所作所为听完后,用有些奇怪的口吻跟它话,但总归按照系统之间不能撒谎的保护条例,对面的夸奖还是实打实的。

    也好在对方的确有需要的东西,这个交易既能达成,它便能跟乔琰有个交代了。

    它很想让自家宿主学学你那见人人话、见鬼鬼话的本事似乎意识到这个用词有些不妥,系统又连忙找补道:它不是损你的意思,就是,它觉得光靠着辩才的系统库好像不能做到你这个程度,所以想让你写一写要如何与人交谈的实用技巧。

    乔琰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随后又听系统道:对面又,习武毕竟要靠水磨工夫,为了不耽误交易的效果,也可以先将枪法秘籍给你,之后再补上我们这边的交易筹码也不急,不过——

    它里的枪法不多,在它评估之下最适合你的也只有一本。

    系统一边,一边已经将这本枪法秘籍显示在了乔琰的面前。

    封面之上七个大字——残山剩水夺命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