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036. 【一更】是一种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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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严煜的生活中,还没有如同郑晚这般温婉的女性长辈。

    他的妈妈对他总是不耐烦,或许,偶尔她也会对他温和,但很快地,她又会轻易地被他惹怒。

    他的奶奶对他百般疼爱,只要是他喜欢的、他想要的,奶奶总会想办法给他。

    所以,他不太习惯。

    更别,在她的身旁还有着在这世界上他最害怕的叔叔。

    吃过饺子、拿了红包后,严煜飞快地溜了。这还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如此积极地赶去学校。

    严煜走后,严均成跟郑晚也不再耽误时间,带着郑思韵来了医院。

    其实这些年,很多事情郑晚也能独自一人去做,也能做得很好。严均成却还是当她是需要照顾的那一方,到了医院后,他让郑晚陪着郑思韵坐在一旁,他去排队挂号——

    实际上,这些事情他也不太熟悉。

    这些年来,他很少生病。即便病了,他也有专门的家庭医生,如果需要住院,所有的琐碎事都会有人安排好。他的时间太过宝贵,宝贵到不会浪费一分一秒在杂事上。

    郑晚担心女儿太累。

    伸将她揽在怀里,像时候那样边哄她、边时不时摸摸她的跟脸。

    “还疼不疼?”

    郑思韵安心地靠在妈妈怀里,嗅着妈妈的气息,摇了摇头,眷念地:“不疼啦。”

    “希望没伤到骨头。”

    “没有啦,我自己感觉得到。”

    郑思韵注意到不远处站在队伍中、异常显眼的严均成。

    严叔叔真的很高,一眼就能看到他,他这样的年纪,身上却不见一丝懒怠,如松柏般挺拔。

    “妈妈,严叔叔是不是很让您安心?”郑思韵放轻了声音问,“以前我生病的时候,都是您带着我来医院,看您忙前忙后。”

    郑晚闻言这才抬眸看向严均成。

    他好像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竟然也偏过头来,与她对视,他明明也没有笑,可神情就是瞬时温和了许多,似乎是在安抚她:没事,一切都有我。

    郑晚也温柔地对他笑,低声回女儿:“安心是安心,不过,思韵,我这样其实不太好。”

    在陈牧去世后,她也孤苦无依,她也彷徨,偶尔也希望能喘口气,可当她低头看向年幼懵懂的女儿时,她在想,不可以。

    她不想给女儿错误的示范。

    不想带着女儿去依靠除了父母丈夫以外的人。

    她不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即便是陈牧,对她也并非是没有所求。

    得到什么,可能就要付出更多。

    哪有什么不求回报的付出呢?

    真正爱她、也付出爱的人,譬如陈牧,譬如严均成,他们都不是别无所求,他们也要她的爱。

    郑思韵呆了一秒。

    十五岁的她肯定听不懂妈妈的话,骨子里二十八岁的她却能看懂妈妈的无奈以及舍不得对她出口的“期盼”。

    妈妈是花,却希望她能成为不需要依附任何事物的参天大树。

    郑思韵抱紧了她的臂,“才没有!妈妈在我心里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最厉害的人,以后您就有两根趁的拐杖,一根是严叔叔,一根是我,你拄着两根,怎么样都不会摔倒!”

    就算没有严叔叔,也还有她。

    郑晚抬拍了拍女儿的背,笑着点头:“好。”

    严均成成功挂号后,这才带着她们又去了骨科。医院无论什么时候人都不少,他们坐在一旁等着叫号。

    隔着几个位子,有年轻的女生脚上打着石膏,上却不停,旁若无人地在织毛线,她太惹人注意。

    郑晚注意到,严均成的目光也匆忙扫过。

    过了近半个时才叫他们的号,骨科医生开了拍片单,结果很快出来,如同校医推测的,并没有伤到骨头,不过也需要注意休息。

    严均成一锤定音:“这几天还是照常上学,别耽误了学习进度。我会安排司来接她上学放学。”

    他想了想又:“医生也了尽量别爬楼梯,这样吧——”

    郑晚好像猜到他要什么,只抬眸看了他一眼,隐隐透露出拒绝之意。

    他停顿几秒,明显妥协:“这几天就住酒店吧。总不能她下楼上楼都要你搀扶,楼梯太窄,不方便。我在酒店有固定的套房,好不好?”

    郑思韵屏气凝神。

    虽然早就猜到严叔叔对妈妈念念不忘几十年,可真的直面他跟妈妈的相处方式,她依然感到惊诧。

    这样一个一不二、段雷霆万钧的传奇人物,好像面对她妈妈时,总是心翼翼。

    郑晚迟疑:“也好。会不会”

    他也好像猜到她要什么,神色平静地:“不会麻烦。”

    郑晚含笑点头、接受。

    *

    母女俩跟着严均成来了酒店。

    这酒店地处cbd地区,出门不远就是地铁站,几乎位于交通最便利的地段。严均成的套房面积就有两百多平,屋内挂着的更是顶级艺术家的真迹,位于顶楼,有能够俯瞰大半个东城夜景的露台,夜晚来临之时,仿佛伸就能够到夜空的繁星。

    “度假山庄空气更新鲜。”严均成微微俯身,跟郑晚低声解释,“不过你要上班,她要上学,那边交通不太方便,就暂时在这里住几天。”

    “已经很好了。”

    郑晚过去将行李放下。

    郑思韵表现得跟十五岁的初中生一般,四处张望。

    两百多平的套房,一应设施都具备,郑思韵一时兴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转动办公椅,正开心时,突然看到严均成过来,赶忙拘谨地坐好。

    严均成这些年来不知道接触多少人。

    即便郑思韵重活一世,她在严均成眼中都太简单。

    他一眼就能看穿这个孩子。

    比严煜沉稳成熟也懂事,也有自己的心思。她怕他,但只是怕,不是讨厌。

    她也很好奇,所以偶尔会偷偷地打量他。

    但她很好,她爱她的妈妈,心思纯净。

    即便

    即便她是陈牧的女儿,但,她更是她历经辛苦生下的孩子。

    这一点他不会忘记。

    这个孩子是她的心头至宝。

    严均成神色自若地问她:“喜欢这里吗?”

    郑思韵连忙答:“喜欢。”

    严均成颔首,“喜欢就好,这几天司会送你上学放学,有什么事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他。”

    “嗯嗯。”郑思韵心地回,“谢谢叔叔。”

    严均成平和地点头。

    郑思韵现在在严均成面前也自在了许多。或许是看到了他的另一面,不是教授课堂上的分析案例,不是人们口中深不可测的严总,她看到了他的心翼翼,看到了他对妈妈的珍爱,令他有了温度,也有了色彩。

    褪下这层层光环,这只是一个深爱妈妈的男人。

    严均成自知以他的身份不太适合在这里久待,低声跟郑晚了几句后便离开,将这个套房都留给了她们母女。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郑晚见女儿恹恹,简单地擦脸过后,便让女儿躺下休息,她则靠在一边,伸,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女儿的背,就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

    郑思韵上辈子这时候不太喜欢妈妈总把她当没长大的孩子。

    现在却很享受。

    安心地在妈妈怀里睡着,这就是最幸福的时刻。

    等郑思韵睡熟了以后,郑晚才心地下床,担心女儿醒来没见着自己,又留下纸条,这才轻轻脚往门口走去。明明房间在里面,她也怕吵醒了孩子,开门时轻了又轻。

    谁想到,一开门,严均成正神色倦怠地倚着墙。

    她都被吓了一跳。

    赶忙走出来,反关上门,慌张地嘘了一声,“你怎么在这?”

    刚才严均成跟她,他在楼下的套房,让她忙完了过去。

    她以为他在房间等她,谁知道刚出来就见他在外面等着,难免诧异。

    严均成过去牵她的,往电梯处走去。

    等进了电梯后,他才淡淡解释:“刚上来。”

    他的套房在楼下,比她们住的这间要一些,但也有一百多平。

    “我这几天也住这里。”他。

    郑晚无奈,却也知道拗不过他,他能妥协没带着她们去澜亭,已经出乎她的预料了。现在再住在楼下的套房,这也是他的退让。

    她意有所指:“思韵还,晚上我不能让她一个人睡。”

    “嗯,我知道。”

    刚关上门,房间只剩他们,他便将她圈在怀里。

    她也顺势环住他的腰身,感受着他的吻落在耳边,脖颈。

    “今天不行。”她喘息着去推他,“还有点不舒服。”

    他似乎笑了一声,“好。你也累了,我陪你睡一会儿。”

    片刻后,两人躺在床上。

    整个屋子的窗帘都被拉上,只开了床边一盏阅读灯,散发着不刺眼的柔和光芒。

    她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他没睡,一只背在脑后,一只搂着她。

    这样安静的时刻,连呼吸都是轻的。

    郑晚想到什么,又打起精神来,用肘支起身子,下巴抵在他胸膛,问他:“店长下个月安排我跟卢顾问——就是我同事,一起去国外去学习一个星期。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到时候我给你买。”

    完后,她又被自己逗笑,“算了,你现在缺什么呢,肯定什么都有。”

    严均成半阖着眼,闻言,看向她,他伸出掌,轻轻地摸了下她的脸,似是不经意地道:“给我织条围巾,可以吗?”

    郑晚愣了几秒,想起在医院骨科看到的女孩子织毛线,她也懂了,揶揄他,“你还缺围巾?”

    “缺。”他凝视着她。

    “那好吧。”她应下,又问他,“那你现在喜欢什么颜色?”

    “都可以。”

    “行,让我好好想想。”

    他似乎感到满足,又搂紧了她。

    这是一种沉沦。

    -

    郑晚也将这事放在了心上,趁着这段时间不算太忙,午休时去了趟外面,买了最好最贵的羊毛毛线。

    晚上,郑思韵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妈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织围巾,温暖的感觉静静地流淌在心间,她感到无比的踏实,见围巾已经初见雏形,笑道:“妈妈,您还记得吗,我有一条粉红色的围巾,戴上就像系了蝴蝶结,特别漂亮,就是您织的,以前幼儿园的朋友都羡慕我。”

    郑晚上动作一顿。

    针法错了一针,她回过神,一如往常地:“快去洗吧,要不要我帮忙?”

    郑思韵忙摆,“不了不了,我都快好了,洗澡完全没问题。”

    她都十五岁了,洗澡怎么好意思让妈妈帮忙嘛!

    完后,她起身,心地去了另一边去拿睡衣。

    灯下的郑晚垂眸看着这半条围巾,陷入了沉默。

    在跟陈牧才确定关系的时候,那一年,南城比起往年要寒冷,宿舍里的同学都在买毛线织围巾,她闲着无聊,一时兴起也跟着买了毛线,给陈牧织了条围巾。她是新,第一次织,针法也有错乱,陈牧却非常喜欢,也很珍惜,之后,每一年冬天,她都会给他织一条围巾。

    南城的冬天短暂。

    在不那么冷的时候,他都会围上,她笑他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他会温柔地,这是老婆的心意。

    笑话?

    怎么会,别人只会羡慕。

    去外地出差的时候,也总是不忘将围巾放进行李箱。

    时间是一味最好的良药,抑或是毒药。过去那样浓烈的情绪,也终究有淡化的这一天。他永远停在了她的三十二岁,而她还要继续往前走。

    郑晚拿着毛线针,怔了几秒后,继续若无其事地织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