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海浪 五年之内
寂静的楼道里,呼吸声都可闻。
宋卿时撩起眼看向他,目光阒然冷却。
“你还,你也太弱。”宋卿时的声音凉薄,出的话更加凉薄。
在无声的交锋之中,他断然出,直接击中对方弱项,将刀锋狠狠刺入、搅动。
——你还是学生,你有多大的能力?你能做什么?
“你现在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做太多的事情。而我有。”他继续道,再加一码。
林衡闷声:“这七年里,你没有将她照顾好。”
这一声,宋卿时不得不认。
他将她带走,但是这七年里,他又没有将她护好。
“是,我认。”宋卿时虚虚望着远处,“但不会有下次。我会好好同她解释,也会把她路上所有的荆棘踩平。她不会再回沈家,也不用去宋家,我会带着她单独搬出去,以后谁也动不到她。”
林衡抿紧了唇。比起他们他虽然尚算稚嫩,但是他的倔强不比谁少。
宋卿时了这么多,他也不知是为前者——自己现在确实没有他强,还是为后者——宋卿时不仅不逃避还放下的这几句保证,反正,他终于是启唇:“她已经离开了,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让我们不用找她,她现在只想一个人走走。不过她跟我保证,她会很好地生活,也会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让我们不用担心。”
宋卿时原以为能在他这里得到线索,没想到还是一场空。
这些话逢夕在信里了,他也看见了,只是他对此存疑。但见她仍与林衡了一遍,他总算是相信。
起码,他能确定她不会像当年一样,他能确定她会好好活着。
——罢了,这也是个收获。
只不过,他不可能依她所言,真的不找她。
真的任由她走,他不知她还会不会回来。
宋卿时颔首,握住林衡肩头,“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多谢告知。”
临要离开,林衡最后与他了一句:“我现在是还没毕业,是没有能力,但是我会努力强大。”
他会努力强大起来,去与他争。
如果到时候,宋卿时仍然没有做好的话,他会来顶替保护她的位置。
宋卿时顿了须臾,眸光微沉。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声线仍然那般淡:“你没有会。”
“你怎么知道?”
林衡轻蔑地扯了下嘴角,没有再,转身回家。
宋卿时想起先前宋诗谙的话。
她劝他捉紧点,他再这么慢吞吞的,待会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当时对这句话的感悟,远没有现在来得深。
是啊,谁让他那么慢。
慢着慢着,人家早已经不在原地等他了。而且,万一被别人中途掠走,他又该怎么办?
宋卿时嘴角溢出一声苦笑。
已经迟了。
事态变化极快,压根不等人。他不过只是稍稍顾不上,再回首时,就来不及了。
他现在就只希望,还来得及挽回。
他能找回她。
宋卿时没有那么天真,林衡什么他就信什么,林衡她已经离开他就信。而是在柏助也与他确定,逢夕确实已经乘坐高铁离开了这里后,他才也离开清禾镇。
在去往高铁站的路上,宋卿时闭目养神。
接连奔波,他现在确实已经疲倦,只是那股精神仍然紧绷着,支撑着他在往前走。
找人这种事,得捉紧时间,耽误不得。一旦慢了一步,接下来的每一步就都跟不上了。
柏助还在收着各方传来的讯息,以及各种北城那边需要处理的事务。
宋总本身就很忙,最近事情多到根本抽不开身,连充足的睡眠时间都不能保证。然而宋总毫不犹豫地就放下头所有事情追过来——现在等待他处理的事情已经堆积成山。偏偏这边走不开,那边也走不开,柏助都要跟着急死。
中途,他抬眸去看宋总,看见他眉眼疲态,还有化不开的郁色,微一叹气。
哪里出问题都可以,偏不能是逢夕姐。
这次宋总动的怒,简直骇人。
等他空下来,北城那边注定也平静不了。
新一条讯息进来,柏助看清以后,目光微紧,连忙打破静谧,汇报道:“宋总,北城那边万事俱备,项目会可以开始了。另外,老爷子指名要见您。”
两件事赶在一起,老板就算还想在外面耽搁,也耽搁不起,这趟北城是非回不可。
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宋卿时闻言,果然拧眉。
他沉吟片刻,问:“她有消息了吗?”
“逢夕姐的最新航班是去申城。”
申城?
这次得知她来清禾镇时,他可以理解,但是去申城又是做什么?她与那座城市有什么交集?
宋卿时打出这一日来第不知道多少通电话,然而那边仍然无法接通。他点进各个软件,发给她的消息无一不是石沉大海。
他闭了闭眼。
明明他走之前还好好的。
明明昨天聊天的时候也好好的。
她突然离开,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是忍耐已久,还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卿时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直积压着的怒火像是火山内部岩浆在涌动,而这座火山,现在已经临近喷发。
他很快做出决定:“你去申城,接着查,有任何消息立即告诉我。北城那边的事情你先交给何,让他先跟着。”
柏助应是,立即开始处理。
宋卿时缓了缓,又道:“等这次事情结束,给你放个带薪假。这个季度的奖金也翻倍。”
他在这奔波,柏助跟在他身边,也跟着在奔波。确实是很辛苦。
柏助赶忙道谢。他知道现在宋总很急,偏偏什么头绪都没有,不仅急,还找不到出路,所以他并没有二话,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随帮忙。
到了场以后,宋卿时站在外面望了一眼。他试图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熟悉的身影。
然而依然是失败。
这里有很多人,但都不是她。
他低头望着脚下的土地。几时前,她也站在过这片土地上。
只是现在,他到了,她却离开了。
前后而已。
但就是错过。
宋卿时踏上了返回北城的航班。
兴许真的太困了,飞起飞没多久,他就阖眼睡着。
奔波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的第一次休息。
从得知她离开到现在,他始终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以舒缓一二。
短暂的休息过后,宋卿时感觉冷静了很多。
在回宋宅的车上,他能稍微理智清醒地去思考一些事情。
——他想知道她离开的原因。
或许是一个,或许是十个。
但不管多少个,他都需要知道,也都要一一去搞清楚。
一味地去找她,就算是找到了,那事情的根源也还没有解决。
所以在找到她之前,他不妨先查探干净这些。
宋卿时的头脑慢慢清明,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清晰感在浮现。
每一件事,他都不会放过。
每一个人,他也都会算账。
这件事,在他这没那么好翻篇。
他很爱她,他不能留不住她。
回到北城后,宋卿时先去见了宋老爷子。
他去宜城的事情老爷子已经知道,也有各方面的事件需要和他交代。
好在,老爷子只问了公事,私事没有过多询问。
等忙完这边,还有其它几件事情,他也一并处理完。忙完以后,一天又要过去。
申城那边的消息一直有在传来,但是很奇怪的是,查到的消息有中断过,像是有人刻意地在遮掩。
宋诗谙心翼翼地在他门口探头探脑。
宋卿时眼也没抬,“进来。”
他在给柏助回复消息。
宋诗谙有些忐忑。谁都知道这个时候的宋卿时最好别去招惹,等他怒气平复下来再,但是她还是来了。
“哥,你还在找吗?”
“嗯。”
“她在信里了,让我们不要找她她并不想让我们找到她。”宋诗谙犹豫道,“要不,我们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去外面散散心呢?”
宋卿时不语。面上看着虽然平静,但是宋诗谙知道他平静不了。
“哥,别找了,让她冷静冷静吧。”宋诗谙鼓着勇气,再次劝道,“她在这里过得一点都不开心,那为什么不放她离开一段时间呢?我相信她会回来的。”
阿夭的意愿,她想帮忙实现一下。
阿夭明明想走,他们没有资格一直拖着她,不让她走。
“那如果,她再也不回来了呢?”宋卿时反问。
而这也是他最怕的一点。
姑娘心狠,起刀落,利落干净。那些发过去的消息,恐怕早就出现不了在她的眼前。他怕她心狠到真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给她一段时间,可以。
但是他不能赌,她会不会永远都不回来。
宋卿时头一回觉得,自己竟然被这样拿捏得死死的。
宋诗谙也答不出了。
她也不敢保证。
“可是,就算她再也不想回来,那也是这里将她伤得太深了。可能,等她治愈伤口以后,她会回来的。”宋诗谙轻声。
“诗谙,你也是可能。我赌不起这个可能。”宋卿时的声音有些哑,“你先出去吧。”
他现在确实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与她这些。
柏助那边已经有了眉目,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他会亲自去接她回来。
不会打也不会骂,他只想好好将人留住。
她想去外面走走,他可以陪她去,去几日都行。
宋卿时已经超过二十四时没有休息,除了在飞上的那短暂的憩。
他捏了捏眉骨,往椅背一靠。
也是这时,他进了条短信。
宋卿时好像有种预感一般,立即拿过。
——而发信人,果然是他现在最想找到的人。
然而消息,却并不是他想看到的消息。
宋卿时的慢慢收紧。他紧凝着屏幕上的信息,喉间只觉艰涩到发苦。
许久,他都没有动静。眉间的褶皱已经难平。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宋诗谙来的时候,他可以驳回,他可以不理。任何人来,他也都可以如此。
但是她亲口提出、亲自请求的时候,他却只有深感无力。深深的无力感将他困茧其中,叫他动弹不得。他没办法不理,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去理。
他站起身,在这书房之中踱步一圈又一圈。
他没法答应。
甚至看到的第一眼只有拒绝。
可是他也没法不答应。
她让他放过她的时候,他心如刀绞。
养了这么多年的人,到头来,却带给了她这么多的痛苦是么?
他只觉胸口凝结一团郁气,始终难消。
各自安好?
阿夭,你让他如何安好?
他怎么样才能做到,有自己的生活?
——你所指的“自己的生活”,又是何意?
宋卿时这么多年,意气风发,于此刻尽数栽倒。
过了不知多久。
他终于妥协一般。
给她回复:那你跟我保证,时不时的给我来点信,报个平安。还有,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他所能做到的最后一步,只有如此了。
与她彻底失去联系,他做不到。不能确保她还会不会回来,他也做不到。
不能太久,五年之内,一定回来。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打出“五年”这两个字的。可是他怕,给的时间太短,会被逢夕一口回绝。
五年?
他们之间相识,也不过七年而已。
人的这一生,短暂的一生,又才只有几个五年?
宋卿时心头的血都要被她气得呕出了。可是她什么也不知。她只想跑,只想逃离。
他真的是退让到极致,也已经退无可退。
可他想,应当不至于真到五年。
中间可能什么时候,和缓一些,他就会违背约定主动去寻她。
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忍到五年的。
宋卿时等待着她的答案。
直到她回复:我答应你。
他心口的大锤才倏然落下。
总算是没有狠心到极点。
也总算是还愿意答应。
宋卿时并不甘心。
这是他谈过最不甘心的一场谈判。
但是从一开始,这场谈判就不是平等的。她的情绪很不稳,他看得出来,所以他没有敢多,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的妥协。这场谈判的结果,注定也不可能让他有多畅快舒心。
这是她第一次求他。
宋卿时闭上眼,打通柏助电话。
或许再用不了多久,柏助那边就能找到她了。
可是现在,他却主动回撤。
这两天一步不停的追赶,从北城追去清禾镇,全程无休无息,倒显得像是个笑话一般。
重重地出,无力地撤回。
最无力的是宋卿时。可最没有办法的也是他。